黛玉早过去与三春聊天去了,虽然来之前贾敏大致说过三春的来历,但是耳闻不如亲见,尽管三春的服饰都是差不多的,但是性格截然不同,二姐姐迎春痴长几岁,但是不如三妹妹探春热情有主张,是个温吞性子,四妹妹惜春年纪尚小,只知道跟在姐姐们后面,不过瞧着眉眼,都是美人胚子。
黛玉多是与探春闲聊,迎春时不时地说上几句,另一边,大人们也有自己的话要聊,贾母是拉着贾敏问个不停,丫鬟们则到处递茶送茶点。
一时门口的丫鬟通报道:“大老爷二老爷姑老爷来了。”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女眷们起身就要往屏风后面去,贾母抬手制止,笑道:“都是自家人,难得见一回,等离了我这里,再去讲那些虚礼去吧。”
众人听了,只好作罢。
贾赦贾政一左一右围着林如海,后面跟着贾珍贾琏林瑜贾宝玉等,浩浩荡荡,真是好大一群人。
林如海先给贾母请安,笑道:“请岳母安,多年未见,岳母的身子一向可好?”
“好,好,我一切都好,”贾母笑道:“看着你们,心里就更好了。”
贾母又叫人搬来椅子,林如海贾敏坐在贾母两侧,虽然都是自家人,又有长辈在场,不用顾忌男女大防,但是在场的人从小都是讲究规矩的人,所以基本上都是男的一边,女的一边,大家或坐或立,围成一圈说着闲话。
贾母对着身后的鸳鸯说道:“去,把宝玉叫到我跟前来,见见姑妈跟他妹妹。”
坐在贾母身侧的黛玉听了,抬头去看,来之前林瑜就对黛玉提到过这位表哥,从小就在女眷堆里厮混,不爱读书也就罢了,偏偏又爱胡说,见了略有一点姿色的就姐姐妹妹的叫着,这样的几句话,就把一个纨绔子弟的形象刻画在了黛玉的脑子里,这会子又见贾母单独把人叫过来,不免有些差异,顺便掺杂着一点好奇。
不过片刻,鸳鸯就带着一个年轻公子进了来,黛玉看过去,只见那人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条,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穿着富丽华贵,生地也好看,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眼若秋波,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条,系着一块美玉,黛玉知道,那便是表哥出生时带着的那块玉了。
一旁的王夫人板着个脸,催促道:“还不见过你姑妈。”
宝玉听了,连忙过去见礼,贾母也没有忘记黛玉,道:“还有你妹妹。”
黛玉也只得上前见礼。
宝玉一早就知道今天要有一位新妹妹过来,进门时便留意了,只是贾政在这里,他不敢放肆,见贾母叫他过来,满心欢喜地过来了。
因长辈们都在这里,宝玉也不敢太过搭讪,略说了几句话便罢了。
贾母年纪大了,最是喜欢热闹,见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孙子外孙子孙女儿外孙女儿满满堆了一屋子,怎么不高兴?当即便说道:“今儿高兴,也不用往别处去了,你们就在我这后面的小花厅,摆上几桌酒,叫上几个戏班子,大家好好热闹热闹。”
贾政笑道:“就依母亲的。”
至于宴席等事,自有凤姐安排,一众丫鬟婆子布置。
林瑜正听着贾珍贾琏说家里的戏子唱哪出戏不错,时不时地留意黛玉那边,见几位姑娘说笑的样子,稍微放了些心,又见身边一个穿着豪奢的半大小子蠢蠢欲动,时不时想走开的样子,便一把拍着那人的肩膀,和洵地笑道:“宝兄弟,这是嫌哥哥们呱噪,要躲到哪里去不成?”
若是旁人,宝玉早就一个白眼外带几句仕途不好的话,然而面对这个如仙谪一般的表哥,那真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与见了贾政如老鼠见了猫不同,宝玉见了林瑜,就像小媳妇见公婆一般(这形容有那么一丝不恰当),有些手足无措。
贾琏见状,便替他开脱,笑道:“你还不知道他,从小就爱跟姐妹们一块玩,咱们说的这些他又不爱听,不如让他去,免得拘坏了他。”
就是防着你这小东西呢,林瑜心里想着,嘴上却往贾政那边撇了撇,说道:“你倒是轻松,上面有人看着呢,这会子过去了,抓个正着,回头吃亏的可是这小子。”
宝玉顺着看了过去,虽然这会子贾政与林如海正聊得开心,但是实在是不敢在老爹面前放肆,只能耐着性子坐在这边,不过到底没忍住。林瑜一个不留神,再回头时,宝玉早已不见了踪影。
黛玉因贾母说跟在大人身边怕拘束了她们,所以就让黛玉三春单独一桌坐着了,不知何人点了一出孙悟空大闹蟠桃会,这种戏看着热闹,但是却是极无趣的,黛玉正觉得无聊,端起茶盏正要喝茶时,就听身边传来几句话,“我正要给妹妹们斟酒呢,林妹妹怎么倒喝起茶来了?”
黛玉听了这话,回头看去,就见宝玉嘴角含着笑,手里握着一个喜鹊绕枝青花酒壶站在那里,正不明所以呢,见一旁的探春笑道:“我们不吃这个,老太太既然让你留下斟酒,去给姑妈她们就是,不必管我们。”
“都斟过了才来的,”宝玉笑了笑,说道:“我知道妹妹们不爱喝那玩意儿,特意让丫头们换了家里做的桃花酿来。”说着,先给黛玉倒了一杯,满脸期待地问道:“妹妹尝尝,味道如何。”
黛玉起身接过,浅酌一口,笑道:“果然不错,闻着有股淡淡的桃花香。”
见黛玉这么说,宝玉一下子就来了兴致,在黛玉身边坐下,细细讲起桃花酿的做法来。见他这么贸贸然坐过来,黛玉有些诧异,但是又看在场的众人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只好耐下性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
谁知这人竟好似麦芽糖一般,缠住了不放人的,一直问东问西的。
“小名黛玉。”
“年纪尚小,父母还没取字。”
见林妹妹神色淡淡的,总是不搭理自己,宝玉有些着急,情急之下,不免想到自己胸前挂着的这个劳什子来,虽然宝玉嘴上总是嫌弃这个东西,但是心里也清楚地很,整个贾府的人都是极为看重这块玉的,于是就问黛玉,道:“可有玉没有?”
像她们这种人家的孩子,从小谁没个金啊玉啊的戴在身上,众人有些不明所以,黛玉却懂她的意思,想了想,道:“我有一个,只是不是生下来就戴着的,而是我周岁时哥哥送的。巧的是那块玉上面透着深深浅浅的黛色,正好合了我的小名,所以就一直带着。”
“可带了来,好妹妹,能不能给我瞧瞧?”宝玉被黛玉这么一说,重点都忘了,哪儿还管是不是跟他一样的衔玉而生,就要看黛玉的玉,还生怕黛玉拒绝似的,取下自己的项圈,道:“我把我这个给你看。”
虽说小孩子单独坐在一旁,可贾母贾敏王夫人却是时时刻刻盯着这边的一举一动,见宝玉把项圈取了下来往黛玉怀里去送,王夫人开了口,道:“宝玉,做什么呢,还不快把玉戴好,别胡闹。”
这一开口,直接就把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宝玉面上有些讪讪,回头冲着王夫人笑道:“太太,没事的,我就是给林妹妹看看,妹妹也有玉呢?”
也有玉,莫不是真的来‘配对’的?王夫人下意思地说道:“别胡说,你这玉是天下独一份,哪里是人人都有的?”
这话一出,贾敏挑了挑眉,什么意思,就你们家宝玉金贵?
黛玉本来想去接过来看看的,这会子也不知道该不该伸手。
谁知宝玉发了左性,一把扯过脖子下的玉,使劲就往地上摔,边摔还边骂蠢物。这一下子,众人直接乱了套,小丫头们争先恐后地满地上找玉。
王夫人瞬间着急了,搂着宝玉,又舍不得骂,焦急地问道:“玉呢,玉呢?”
动静之大,连外头的男席也听见了,纷纷往里头张望。
一时有心细的小丫头找到了玉,给贾母看,见完好如初,连个缝也不得见,贾母这才松了口气,抬头见贾敏护着黛玉轻声安慰,连外头的贾政林如海等都往这里看,便知这下宝玉定时要挨打的,于是就先开口骂道:“孽障,吃多了酒连自己的东西都不认得了,不小心摔了旁的也罢了,何苦摔这命根子。”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随便几句话就把这件事定义为小孩子喝多了酒胡闹。
宝玉正要开口说话,抬眼就瞥见自家老爹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登时就吓得动都不敢动,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想着自家宝贝女儿何时受过这种惊吓,贾敏又不好驳母亲的话,便道:“小孩子不懂事,难不成大人也不懂事?”说到这里,贾敏停了一下,看了王夫人一眼,话锋一转,道:“身边服侍的奶妈子丫鬟又是干什么吃的,也不知道劝着些。”
说起来王夫人有很大不是,本来就是小孩子间的玩笑,宝玉出生含玉本就稀奇,想必这玉没少在亲戚故交跟前传阅过,那会子怎么没见王夫人这么紧张,贾敏不过就是点一下王夫人罢了。
贾母又怕宝玉再胡闹,索性拘在自己身边,黛玉则是跟着贾敏,戏台上又吹吹打打起来。
也不知宝玉跟贾母说了些上面,就听贾母对着黛玉招招手,道:“听说林丫头也有玉,在哪儿,给我看看。”
黛玉听了,便把腰间的的一个荷包解下,从里面倒出一块鹅卵石大小的美玉来,走到贾母身边。贾母接过来一看,玉色润白,水光十足,最妙的还是上面泛着一层淡淡的黛色,灯光下一照,好似山水画一般,美轮美奂。
宝玉也跟在贾母身边看,贾母笑道:“今日方知人外有人,玉外有玉了,以后看你还拿这说嘴呢。”
宝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话看似在说宝玉,其实也在提点王夫人,宝玉这块玉是稀世奇珍不假,但是这么大惊小怪,倒显得小家子气。
贾母又问道:“家里那么多项圈呢,怎么不给孩子戴上,放在荷包里,若是丢了岂不可惜?”
“她嫌那些东西累赘,”贾敏笑道:“总是不肯带,时间长了,也随她去了。”
“宝玉也是这样,身上的寄名符、护身锁、平安扣这些让人哄了半天,才肯带上,虽说这些神呀佛的,可信可不信,”贾母招招手,让人把之前的那个项圈拿来,把玉挂在上面,给黛玉戴上,笑道:“小孩子家家,哪里知道,这些都是长辈们的心意,盼着你们平平安安,一生顺遂。”
贾母这样说了,黛玉只得戴着,她跟宝玉,一左一右坐在贾母身边,都戴着玉,好似金童玉女一般,贾母左瞧瞧右看看,心里十分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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