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酒席散了,母女俩回去,贾敏顺口就问了几句,黛玉就一五一十地说了,但是还是有些不理解,问道:“娘,咱们与赵家多年不往来,那赵姐姐与我之前更是没见过的,怎么这么爱打听。”
“一个小孩子,不用理她,”贾敏理了理黛玉的衣裳,道:“以后再碰见这样的问题,像这样回答就很好,咱们没跟柳家撕破脸就已经很不错了,也不用太顾及他们的颜面。”
黛玉听了,点点头。
贾敏看着黛玉似懂非懂的样子,想着她在柳嬷嬷的教导下已经有些长进了,索性就跟她讲起了从前的一些往事。
黛玉听完,眉头微皱,十分不解地说道:“赵太太是有三个儿子不假,但是母亲也有哥哥啊,论人品相貌,才学德行,便是再有十七八个也比不上哥哥,这有什么好得意的?再者说了,男孩儿女孩儿又如何?难不成男孩就是宝,女孩儿就是草不成?”
见自家女儿这般维护,贾敏不由得摸了摸黛玉的额头,笑道:“女孩儿自然是要比男生还要娇养些,但是大到科举入仕,小到绵延香火,都是男孩子来做的。你哥哥是有才些不假,但是有一句老话,叫做独木难支,将来等你出嫁,也会有自己的家庭要顾,瑜哥儿一个人支撑家门,到底还是艰难些,若是三哥儿还在......”思及此处,贾敏不免叹了口气。
黛玉听了这话,一时无法理解,有些茫然。
贾敏见女儿这般,慈爱的说道:“你年纪虽然小,但是也该晓得些世事了,你除了两个舅舅,还有三个姨母,只是不是外祖母生的,那会子你外祖父还在,咱们家的声势也还在,几个姨母都嫁的不错,可惜不在京城,你六姨母年纪比我大不了几岁,嫁去了湖州,算是与我离得近的,那年你满周岁时还抱过你呢。”
这事黛玉自然是不记得的。
“你六姨母也是没什么运道,生了四五个,都是个丫头,”贾敏皱眉说道:“虽说把妾室生的男孩儿抱到身边养着,但是到底不是亲生的,旧年,你六姨父去世,那庶子管家,只是亲母尚在,你六姨母又没个依仗,难免会受些闲气。”
“六姨母不是还有女儿吗,”黛玉问道:“还有外祖家,难道不管么?”
“你六姨母在府里不缺吃不缺穿,你几个舅舅拿什么由头上门?”贾敏笑道:“至于你几位表姐,嫁出去的女儿了,怎么好时时回娘家?”
黛玉一时有些语塞。
贾敏摸摸女儿的小脑袋,笑道:“女子在家靠父母兄弟,嫁出去后靠丈夫,老了靠儿子,你以后就知道了。”
黛玉有些沉默,没有说话,在她的印象里,自己大大小小的事,贾敏都安排得面面俱到,父亲虽然严厉,但是对自己确实极疼爱的,更不用说兄长了,他们都是自己的依靠。
父亲是巡盐御史,母亲是开国功勋荣国府的嫡女,哥哥是新科举子,前途一片光明,有他们在,黛玉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存在,可他们都不在了,黛玉又算得了什么呢?
黛玉一时想入了迷,连什么时候到家的都不知道。
当初贾敏带着黛玉留在京城,用的理由就是身子虚弱,想在京城求医,原本只是一个借口,没想到一语成谶,贾敏竟然真的病倒了。
原本只是吹了风,以为是场普通的风寒,没想到着一病,反而把从前的旧症一并带了出来,再加上这几个月的忧虑,倒有一些病来如山倒的架势,把众人吓了一跳,又怕贾母担心,只是叫人瞒着。
又是请医又是问药,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多月,许是感受到了家人的重要性,黛玉日日守在榻前侍疾,恨不得睡在贾敏房中,柳嬷嬷的课于是就放起了长假。
碧云碧琉围着个红泥小药炉,一个拿着蒲扇哼哧哼哧地扇着风,一个拿着瓷碗等在一旁,这是贾敏屋里的一个小退步间,旁边就是贾敏的房间,黛玉特意选在这里,保证药出来后到贾敏手里还是热气腾腾的,就图一个方便,屋子里也闻不到药味。
黛玉坐在凳子上听着隔间的动静,原来是几个媳妇向贾敏汇报近日的几笔开销账目。原本贾敏病着,这样的小事都是交给庞三两口子处理的,这两日贾敏渐渐好了,想着也该教教黛玉管家理事的本领,索性就让她在一旁听着。
看着药熬好了,碧云忙拿过手帕,用细纱隔着,将药过滤了出来,这时庞三家的也来了。
黛玉忙道:“妈妈来得正好,这药也好了,让外面那些人待会儿再来回话。”
“老奴才在里面劝了几句,太太说不是什么大事,一会儿就要完了,也不好再劝,依奴婢看,还是得姑娘出马。”庞三家的笑道。
黛玉听了这话,立时明白过来,往屋子里去了。
庞三家的接过红漆描金的梅花茶盘,看着上面青瓷冰纹碗里的药还冒着腾腾热气,看着墙沿站着的一溜小丫鬟,叮嘱道:“那金丝蜜枣也要备着,还有漱口的青盐茶水,都仔细些。”
在一一确认无误后,庞三家的掐算好时间,带着丫鬟们鱼贯而入。正好那几个媳妇出去了,贾敏头上绑着一根米色绣金嵌珠抹额,身着一件紫色中衣躺在床上,面色有些蜡黄,不过瞧着精神还可以,正拉着黛玉说话。
黛玉掖了掖盖在贾敏身上的锦绣棉被,从庞三家的手里接过药碗,轻轻吹了吹,再喂给了贾敏,贾敏只好一口一口地喝着。
那药颇苦,一口一口地喝很是煎熬,依着贾敏风风火火的性子,早就一口闷了,看着女儿这么认真,又怕她担心,少不得依着。
好容易喝完药,贾敏就连忙捡了一颗梅子放在口中,酸甜的口感略微减去了嘴里的苦味,庞三家的见了,笑道:“真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从前都是太太哄着姑娘吃药,如今倒是反过来了。”
黛玉听了,一时有些得意,向贾敏炫耀道:“娘,我今年可是没生一回病呢。”
贾敏笑着摸了摸黛玉的小脸,道:“这话倒是,怕是京城的风水养人,玉儿的气色瞧着倒是比往年强上不少,只是也得当心,不用早早地来我这里,早上露气重,当心着凉,等日头暖和了再来不迟。”杂七杂八的,又说了一通。
黛玉直接躲进了贾敏的怀里,拿着小脑袋慢慢蹭着母亲的颈窝,轻轻地说道:“娘亲一定要好好的,那天真的吓到玉儿了。”
贾敏搂着黛玉,轻轻拍着她的背,满眼慈爱,哄道:“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好好好,娘亲答应你,一定好好的,不叫你担心了,成不?”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声响,“原来你也知道叫人担心。”
屋里众人连忙转身向外面看去,竟然是贾母一行人,就站在门口。
“母亲?您怎么来了?”贾敏吓了一跳,有些不敢相信,掀开被子就要起身迎接。
贾母见状,拄着拐扎快步上前,连忙制止道:“起来做什么,还不快好生躺着。”
黛玉起身,站在贾敏身侧,给贾母让出位置来,等乌泱泱的一大群人进来,黛玉这才看清,不仅贾母来了,就连王夫人邢夫人凤姐,甚至隔壁府里的尤氏也来了,还有一个跟屁虫——贾宝玉。
贾母坐在贾敏身边,庞三家的早就十分机灵的叫人搬来太师椅凳子来,请这些太太奶奶们入座。
贾母满脸忧虑,一坐下来就忍不住骂道:“我不来,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难道非要......”后面的话贾母没有说出口,忍不住流下泪来。
贾敏连忙轻声安慰,道:“母亲,我这不是没事吗?太医说了,这病看着虽险,但是熬过去就没什么了。”
“是家里相熟的王太医吗?”贾母突然问道。
贾敏点点头,贾母这才松了一口气。凤姐见状,插趣打诨地说道:“老太太这下可放心了?王太医的脉息可是不错的,姑妈今儿瞧着气色比昨儿我来时好了不少。”
“要不是我问凤丫头几句,都还不知道你这病得都下不来床。”贾母笑了笑,拍打着贾敏的手,道:“从前咱们娘俩隔得山高水远,通信不便,如今你就在我跟前,怎么连这样的事都还瞒着呢,是不是要急死我呀。”
“一点子小事,哪里就值得这般兴师动众的,”贾敏还像在家时做姑娘一般,娇声道:“怕是母亲想我得紧,借着由头过来看我吧。”
贾母见女儿还有心情打趣,心也放了下来,笑骂道:“谁是来看你的,我是来看我的宝贝外孙女儿的。”
贾敏笑了笑,知道贾母这是在开玩笑,转而与王夫人邢夫人周旋起来,“一点子小病,倒是劳烦两位嫂子跑这一趟。”
“都是一家人,妹妹这么客气做什么呢,”邢夫人惯是会说场面话的,道:“你大哥知道了,心里也是担忧的很,知道我要来,还让我带了好些药材来。”
王夫人虽然跟贾敏有些嫌隙,但是也不会为这点小事落人口舌,也附和着说道:“我带了些丸药来,不知道用不用得着,若是一时缺了别的,妹妹只管打发人去府里就是。”
贾敏笑着点了点头,谢过她们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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