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家欢笑灯烛下

“二老爷近日事忙,实在辛苦些,可有中暑呢?”贾母问贾政道。

“多谢老太太关怀,新接的案子是在京郊工地上,又因为路远来不及回城,就常宿在外面。虽然天热,但是夫人日日为我送来驱暑的丸药与羹汤,派来的下人们也很细致,因此在外面是半点苦头都没有的,更没有中暑了。”贾政起身笑着回答了贾母,说罢又坐下。

贾母点点头,“你太太的确细致,珠儿这几日恢复的也很好,想必你太太和珠儿媳妇也都辛苦了。”

王夫人与李纨都笑着说是份内的事。

今日晚饭分了三桌,贾母与女眷们坐在大桌,贾政与贾赦一桌,几个孩子一桌。

贾政本来想与兄长贾赦商议一下贾母的寿辰可否不要大操大办,但刚才听了贾赦叮嘱王熙凤的话,他立刻歇了这个心思。想在母亲的七十寿辰在节俭文章,几乎不可能。

他看着贾赦的神情与服饰,就知道他是个耽于酒色,喜爱享受的。

连袭了爵位的长子都是如此作风,贾家还能出来什么力挽狂澜的后人吗?

饭罢,众人各自散了,只是王夫人与贾母说,宝玉很久都没有见过父亲,今日正好贾政回来了,不如让宝玉去她院子里睡,也好与父亲说说话,亲近亲近。贾母也允了。

贾政几个离开贾母的院子,去贾珠屋里走了一趟,又是一番关怀劝慰,更不必说。

夏日天长,待他们回到自己院子时,天刚擦黑。

屋里,宝玉和探春坐在炕桌前一起解九连环,王夫人在一旁陪着他们。

贾政在书房转了一圈,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是不要忙公事了,应当陪陪孩子。于是拿了本闲书,又去了王夫人屋里。

宝玉本来玩得好好的,见贾政进来后也坐在了桌前,他就有些拘谨,浑身都不太自然,手中的九连环也放下了。

“怎么不玩了?”贾政笑着自己拿了九连环把玩。两个孩子已经解开了两个,在第三个难住了。

探春说“二哥哥许是玩累了吧,不如咱们来编花篮怎么样?”

正说话间,贾政已解开了第三环,吸引了宝玉的注意力。

贾政见宝玉看向他手里的九连环,就往前挪了一下,坐在了探春和宝玉中间,拿着九连环说“九连环是个讲究耐心的游戏,有时也需要反向思考···”

这边贾政给宝玉探春讲着解九连环的技巧,王夫人看着两个孩子听的很是专注,轻声吩咐丫鬟准备了几盘点心端了上来。

贾政讲完,有些口干,把九连环给了宝玉探春让他们去实践了。

他喝了一杯茶水,歇了会儿。

王夫人满眼慈爱地看着玩得起劲的宝玉探春,还给他们各喂了一块糕点。

宝玉仍有些不得其法,解不开就给了探春。他耍赖般将半个身子埋进王夫人怀里,小声哼着。王夫人紧紧抱着宝玉,喜欢地满脸满身的抚摸儿子。

不一会儿,探春解开了一环,惊呼出声。这反而激起了宝玉的好胜心,忙坐好后拿过九连环又开始解。王夫人也就把探春揽到怀里,摸着她头。母女二日均是兴致盎然地看着宝玉如临大敌般解九连环。

两个孩子都聪慧,再加上贾政的不时点拨,一会儿就把九个环都解开了。贾政见宝玉探春都是意犹未尽的神情,难得一起玩得开心。于是他又在脑中想着有什么游戏适合他俩玩。

“我教你们一个新游戏,保管你们好几天也玩不腻。”贾政神秘地说。

“老爷快快说来吧!别卖关子了!”宝玉见贾政说得有趣,却没了下文,急忙催促道。毕竟父子天性,此时与贾政亲近了一会儿,宝玉已经全然忘了以往那个严肃的贾政。

探春也很有兴趣,摇着贾政手臂说“老爷快说吧,我和二哥哥都等不及了。”

贾政见孩子们成功被勾起了兴趣,就叫过来自己的书童,在他耳边叮嘱了几句。

不一会儿,书童过来了,呈上来两张纸,画着九横九竖的线条,组成八十一个小格子。

贾政拿过纸张,指着格子对宝玉探春说“这个游戏叫做数独。一会儿我会在这些格子中随便填一到九的数字。你们要做的就是把剩下的格子填满。”

“那有什么好玩的呢,不过是填数而已。”宝玉失望道。

“二哥哥别着急,老爷还没说完呢。”探春拉住宝玉右臂,安慰道。

“你还没有听我的要求呢,这八十一个格子按照顺序分为九宫,三三为一宫。共有九行九列。要求是你们填的数字,在每一行每一列每一宫,都只能是一至九,不可缺一,也不可重复。听懂了吗?”

两个孩子毕竟还小,听到这里都有似懂非懂,贾政就拿一张纸给他们演示。

“比如我在这个格子填了三,那么这个数字所在的这一行,这一列,这一宫都不能再有三。”贾政见宝玉探春都点了点头,于是决定先出好题,再与他们讲解。

王夫人没有打扰正投入的他们,她时刻关注着桌边的烛火。不时拿起剪子剪去多余的烛芯,屋里也就一直很是亮堂,他们写字也看得清楚。灯光摇曳下,她看着父子三人其乐融融,有些入神了。

很快,贾政就在九宫格中填了一些数字,让宝玉探春试着填字。见两个孩子第一次玩,仍是不得章法,就细细讲了排除法和唯一法的技巧。

如此下来,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三人的齐心协力下,完成了一多半的格子。

本该到了睡觉的时间,两个孩子还都兴致满满,毫无困意。贾政不想小孩子熬夜,就抽出纸张,答应明天再给他们玩,让他们的奶娘抱走睡觉了。

“孩子们可真是有精力,玩这一会儿,我都有些累了。”坐的时间长了,贾政起身走了走,双手还揉了揉腰。

“要不让丫鬟给老爷揉一揉,可以松快些。”王夫人见贾政体乏,就想叫丫鬟来服侍贾政。

“那倒不必”贾政接过王夫人给他倒的茶,抿了一口“只是年纪大了,经不住久坐。”

“老爷平日里也要注意些,要好好保养身子。”王夫人边说边起身,在贾政肩颈两侧为他轻揉了一会儿。

在王夫人轻柔的揉捏下,贾政不仅觉得肩颈放松许多,连日来心中的些许紧张和忧虑也都荡然无存了。他似乎越来越喜欢王夫人这样体贴入微的照顾。

“夫人辛苦了,我果然觉得好些了,不那么僵硬了。夫人早些安寝。我明日不用去当值,一会儿再看几页书也就睡了。”贾政轻按下欲起身送他出门的王夫人。

次日清晨,在贾母处请安,用罢早饭后,宝玉就跟在贾政身后想要昨晚没有填完的纸张。贾政就带着宝玉探春还有迎春一起回了院子。

“这个宝玉,怎么今日偏与他老子这么亲近?”贾母也乐意见到宝玉亲近父亲,很是满意地笑着。

“还不是昨晚,老爷给宝玉和探春说了个填数游戏,两个孩子玩了一晚上,今早一洗漱完,就要找老爷再去玩那游戏。”王夫人也笑着把昨晚的事情说了出来。

“宝玉平日里见了二老爷的确有些畏惧,如今这样确实好。儿子天性总是更亲父亲,女儿嘛,就亲近母亲一些。”王熙凤说道。

几人又在贾母处谈笑了一会儿,就各自离开了。

出门后,王夫人叫了王熙凤去她院子商议贾母寿诞的事情。

她们刚到院门口,就听到宝玉的声音“我知道了,这里要填五,不能填七!”

“这个孩子,真是入迷了。”王夫人笑着摇摇头,与王熙凤进了平时议事的屋子。

“转眼已到了六月中旬,老太太的寿诞你操办的怎么样了?”

二人一坐定,王夫人便问王熙凤。边说,边捧了杯凉茶,抿了一点。

“回太太,今年是老太太的整生日,我问了大老爷大太太,都说最好是要大办。昨日我与珍大哥商议过,寿宴两府都摆。我想着是从七月二十八日至八月初五日,总共八日。”

王夫人点点头,“之前老太太六旬诞辰也是设宴八日,这次也是应当的。”

王熙凤见王夫人也赞同,就继续说道“东府单请官客,咱们府单请堂客。二十八日至三十日这三天宴请外面的公侯长官等。初一初二初三分别是老爷们的家宴,初四是族里的家宴,初五日就留给家里管事的下人热闹。”

“各处应该请哪些人你有单子了吗?”王夫人又问道。

“先前已问大老爷与珍大哥要了名单,其他的名单老太太吩咐我来找太太拿就行。”王熙凤如实说道。

王夫人今日叫了王熙凤来商议也是要把名单给她的,就吩咐了一个小丫鬟去取。

一会儿丫鬟拿来几本名单,放在小托盘中,呈给了王熙凤,王熙凤的丫鬟平儿帮着收下了。

“这些单子上的人都是以往府上摆宴常请过的,或有些新增的需要请的,锦屏都知道,你有拿不准的地方,派人来叫了她去就可以了。”锦屏是王夫人身边的得力丫鬟,做事也很妥帖。

锦屏闻言走出来向王熙凤行了礼。

“太太跟前的人,定是调教得极好,也要让平儿多和她学学。”王熙凤笑说道。

“谁不知道你的丫头都是七窍玲珑心的,锦屏也就在我这里还看得过眼了。”王夫人素来喜欢侄女王熙凤的性子,不然也不会促成贾王两家的第二桩联姻。

二人正笑说着,贾政掀帘进来了。

“老爷”“二老爷”王夫人与王熙凤均是起身行了礼。

“说些什么呢?这么热闹。”贾政说话间坐在了炕桌东侧。

王熙凤回道“太太正吩咐我操办老太太的寿辰呢,我年纪轻,不懂的地方多,还要太太多指点。”说罢,亲给贾政倒了杯茶端到跟前。

“凤丫头歇着,让丫鬟们来就行。”贾政笑着接过茶,又问道“老太太过寿,你父母亲肯定是要来了。你父亲倒是会享福,早早辞了官,回了金陵颐养天年。许久不见,他们身体可还好吗?”

“回老爷,前些日子他们还给我传了信来,说他们在金陵一切都好,老太太七十寿诞,他们月底就准备动身了,早日来京,也与亲戚们多走动走动。”王熙凤回道。

王熙凤的父亲是王家长子王子安,前两年回了老家金陵,不再做官。其弟王子腾,这两年仕途正通,做京营节度使。还有两个亲妹妹,一个嫁了贾家二老爷,也就是王夫人,另一个嫁了皇商薛家的长子,也就是薛蟠与薛宝钗之母薛姨妈。

说到这,贾政又问王夫人“你妹妹他们薛家也要来人的吧?”

王夫人略一犹豫,回答道,“前些日子她也捎了信来,说是妹婿身体不太好,怕是经不住舟车劳顿,两个孩子年纪还小,她又走不开,大约不亲自来了。”

贾政闻言安抚道“既然妹婿身体不好,就不要勉强,亲戚之间,无论哪日走动都是好的,不拘什么时候。”

“听说两个外甥,蟠儿宝钗与宝玉年纪相仿,都是很聪慧知礼的孩子。”贾政又问。

王夫人点点头,却不赞同。她自然知道薛蟠是个什么性子,年纪虽小,可薛姨妈信中总是不忘诉苦,说薛蟠又闯了什么祸,想来长大了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

“琏二爷去金陵时倒是见过姨妈家的宝钗,说是极聪慧伶俐的孩子。比她哥哥强上不少呢。”王熙凤又道。

“扬州林姑爷那边,应该也会派人过来···”贾政说到这里就没说下去。

贾敏已经过世,林如海虽官职不低,但身居高位,也是如履薄冰。再加上夫人去世,这几年他的身体也不好,膝下只有一个女儿黛玉。

几人想到这里,都是难过,各自叹气。

“若是你林姑父来了信,或是派人来贺,你记得也传话叮嘱他保养身体,切莫忧虑。”贾政暂时也只能这样,林家远在扬州,他想提醒黛玉的父亲注意身体,也鞭长莫及,没有合适的机会。

随后,贾政让书文递了一份名单给平儿,对王熙凤说“这是我这边需要宴请的一些人,人不多,办的不要太铺张,按规矩来就好。”王熙凤听了,略有些纳罕。

“前几日,从宫里传了一些消息,说是圣上不喜那些豪门大族行事太过铺张,因此还借机惩治了几户人家。所以我看,这次寿宴,你们还是要谨记,不可以太奢侈靡费,一定不要太张扬了。”

王熙凤见贾政说得严肃,虽然心里不太赞同,但也应下了。

王夫人见王熙凤听完贾政的话并不很是赞同,于是补充道。

“凤丫头,宴席既然安排了,就仍是摆八日。但在各处宾客人员上,把不必须邀请的减免了。还有诸多精细之物,丫鬟小厮,符合规格够用即可。来的人中不乏皇亲国戚王公大臣,宴席与回礼都按照等级规格来就行。圣上既然重视,咱们切不可因为此事被有心之人传扬出去。”

她见贾政眼含赞赏,王熙凤也听得认真,就继续道:

“只是记住一点,虽然不能太张扬,也不可因为过于俭省而让老太太不高兴。宴席多了,只要处处稍微克制一些,老太太发现不了,面子上也过得去。咱们呢,也不容易被有心人抓住把柄。普天之下,哪有国公之家,没有一点气派的呢?”

“的确是这个道理,老太太过寿,做子女的必然是要孝顺的。只是为了不被有心人拿这个说事,不如咱们处处做到符合规矩就行了。不铺张,也不寒酸。”贾政意识到目前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如此,他也忙说道。

王熙凤见贾政夫妇都是同样的说法,就很干脆地应下了。

她丝毫不觉得为难。相反,她很有信心办一场既不铺张也不寒酸的寿宴。既要让老太太满意,又要让二老爷与太太满意。还要符合国公府的规格,但不能逾矩铺张,惹得圣上不满。

正是:金紫万千谁治国,裙钗一二可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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