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梅会在五天后,宝钗和黛玉要选出来去觐见的衣裙,宝钗虽然有朝服,但是去后宫妃子的宴会自然不能穿朝服,好在大门大院里礼服总是有的,便是新做也有十几个绣娘在那等着。
“除了衣服,还有钗环。”薛夫人对宝钗道:“娘知道你向来不喜欢这些珠宝金钗,不过进宫去总要妥当些。”
“娘,女儿是做官的,不是去争艳的,规规矩矩就好了。”宝钗看了看旁边的黛玉,“您看黛玉就清清静静的,您也和姑妈一样多好。”宝钗拉着薛夫人坐下,微笑道。
黛玉将书拿下来,看着宝钗道:“你又怎知道我清净,你是没有看到昨日娘亲给我的那些图样。”
“娘,女儿就从这些里面选,您别费心太多了。”宝钗看见薛夫人忽然亮起来的眼神,认真道:“只要不失了体面也不冒犯规矩,就好了。”
“好在近些年宫内首饰的样式还有丝绸的绣样都是咱们进的,也免得你们冒失,冲撞了宫里的贵人。”薛夫人念叨着,宝钗和黛玉继续闭嘴不说话。过了半响,薛夫人看看两人,“你们两个也不用这样,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不让宝钗有时间冒险去查娴妃。”
“明日我会去拜见李尚书。”宝钗淡淡道,薛夫人柳眉倒竖,“你可真真是个不省心的啊你。”
“拜帖已经下了。”宝钗拿了两支步摇,比划了一下,放下其中一支。“我让哥哥去下的。”
“娘,李尚书是工部出身,更做过江南督造,虽然当年因为浙州洪涝一案被降职,却调入京师,更有个好儿子,好女儿。”宝钗看着薛夫人,“他家大女儿是宋阁老的长媳,虽然宋公子现在只做五品上善,但是在京中的官员中名声很不错,家中又有……”宝钗絮絮叨叨,连薛夫人都坐下来继续听。
“你究竟背着我做了多少功课?”黛玉看看宝钗,疑惑道。宝钗微笑:“这些功课不是我做的。”
“是当今给我的。”宝钗选好头面,推给薛夫人,然后道:“前日我听老太太说娴妃是李尚书的嫡次女,便有了准备,而送请柬来的天使穿的是内侍省三品朝服,娴妃虽然是妃,却只是从二品妃,不会让身边内侍与一宫主位的品阶相差如此之多。证明这个人是当今派来的,许是当今的一个幌子,亦或是娴妃得宠如斯,能驱动御前的人给她跑腿儿。”
“李尚书当年代王受过,却也因此一家人成了皇帝亲信。”宝钗看看黛玉,“原是我知道的,加上当今告诉我的,这些加起来,就足以能让我在去娴妃那里之前,先行拜会。”
黛玉点点头,又看向薛夫人,“既是薛大哥下的拜帖,便是让大家知道薛大哥有多在意宝姐姐这个妹妹,并非坏事啊。”
“若说起来确不是坏事,只是你们做事前怎么不和我说一声?”薛夫人气苦,千防万防,没防住自家儿子和闺女。宝钗眨眼道:“我本是让哥哥和娘您说的,难道他没说?”
薛夫人一指头戳在宝钗脑门上,“就会卖你哥哥,我又岂会不知,只要你不叮嘱他,你哥哥绝对记不住要先知会一声与我这个做娘的。”说着,薛夫人坐到黛玉身边:“我也不知是做了什么孽,生了你们两个不省心的,我不管你们了,我给玉儿做娘去。玉儿最听话安稳了。”
黛玉笑着歪在薛夫人怀里,打趣道:“宝姐姐可听了,薛姨妈不要你了。”
宝钗长叹一声,“既如此,我就去找林家奶奶,让她收了我去。”
“你去你去,快去,却看她怎么说你。”黛玉笑着靠在薛夫人肩膀,“以后我们娘儿俩过。”
“诶,也不知我这都是为了~那~般——啊~”宝钗做戏台上的腔调,面带愁色,眼睛却带着笑意。
转天下午,宝钗化作小厮跟在薛蟠后面进了李尚书府,李尚书亲自迎接出来,薛蟠受宠若惊。
“尚书大人——”薛蟠上前拜礼,他四品,尚书二品,何况李尚书比他们母亲还要年长,这一礼合该是当的,但是李尚书却没让薛蟠拜下去,到是跟在后面做小厮的宝钗叩了个结实。
“诶,世侄不必多礼。”李尚书长须过胸,须发皆白,他这头发还是因为当年洪涝之事一夜白头。宝钗等了哥哥叫起,方起身跟随。薛蟠自习武后身量挺拔,此时随在李尚书身边微微侧首,做聆听之态,“世伯体谅我们后辈,但做小辈的却不能失了礼数,何况以后小侄还要多向世伯学习叨扰,还望世伯不要嫌弃我蠢笨。”
这话旁人说宝钗只当是客气,但薛蟠说,宝钗却知道这里面有着几分真心,当年林如海教导薛蟠的时候,就算好脾气如他也几次都要气晕过去。
“老夫向来不吝于教导后辈,尤其是好学的后辈。”李尚书带着薛蟠进堂屋,二人分宾主落座,李尚书笑道:“只不过薛世侄这次来,可不是为了向老夫请教学问的,不是吗?”
“什么都不能瞒过您。我过来前曾经听闻,世伯在工笔上造化非凡,所以今次特来带了一幅画给您品鉴。”薛蟠对李尚书道,宝钗一边感慨他哥哥终于也会说官话了,一边将重金收来的画卷展开。
“这是,这画有些吴道子的意思。”李尚书确为爱画之人,眼睛瞬间就吸上去了。“世伯好眼力,这画确为吴道子所作。”薛蟠笑道:“虽然吴道子少有花鸟图传世,但这幅鹊戏蜂舞图不失为其中上品。”
“薛家果然多有珍品。”李尚书看看薛蟠,“这画恐怕京中也不一定有谁能可比一二。”
“世伯谬赞了,这画原是一个晋商所收,因听闻我家得蒙圣恩督造开洋衙门,这才拿来探探门路。”薛蟠看了一眼李尚书,发现老大人脸色不是很好,心中便有了比较,“这等珍品放在小侄家中只能让这珠玉蒙尘,倒不如让它保存在能真正赏鉴的人手中。”
“开洋衙门兼容四海,想来此等物品,薛家确实看不上了。”李尚书冷言,他之前久在江南,怎么会不知道那边的富庶与贪婪,本以为薛家就算不能独善,也应该有所收敛,现在看来他果然失望。
“非也。”薛蟠微笑,“世伯在江南许久,自然知道其中风气,若是薛家将所有人都拒于门外,难免人心惶惶不敢与衙门相与,却又担心不公不信之人以次充好,蒙骗衙门,便只能提高门槛。开洋衙门初开,需要一些能够经得起风险的人来撑着,而这些人同样也需要一个安心,既然薛家是衙门在外的门面,这个安心也只有薛家能给。”
“这之后,衙门的商队能够带给他们的好处要远大于这几幅画,几件古玩玉器。”薛蟠看了看李尚书,“这是我妹子告诉我的,小侄虽为男子,但谋商之路,远不如我家妹妹。”
李尚书沉吟片刻,江南他自然熟悉,而薛家带着衙门的商队确有成绩。“便是这次受邀参加赏梅会的姑娘?”
“正是舍妹宝钗。”薛蟠见终于说到正题,松了一口气,“能够得到娴妃娘娘的邀请,舍妹倍感荣耀。”
“京中闺秀能入宫伴驾,也可减少深宫寂寞。”李尚书说到女儿,不由得有些感慨。“不过令妹有你这样一个事事为了她着想的兄长,也确实难得。”李尚书看着薛蟠的表情,不由得笑道:“看来请老夫赏画是假,想探探娘娘心意才是真。”
薛蟠脸色一肃,“世伯言重,深宫之事我等岂能探明,只不过,舍妹叮嘱我一定要问问世伯,可有什么话需要嘱咐娘娘,或者有什么要嘱咐娘娘身边人的?”薛蟠有些为难又带着宠溺的笑容让李尚书神色缓和。宝钗却脸黑了,不过现在她脸上本就涂着混了柿子皮的脂粉,画粗了眉毛,所以有什么神色变化也并不明显。她可没说要和娴妃亲近,贾府有一个贤德妃,她再去赏梅会上和娴妃有了什么,薛家可就麻烦了。
“这。”李尚书站起来,走了两步然后又摇摇头道:“只要娘娘在宫中过的安好,我们也就放心了。”
薛蟠看了一眼宝钗,宝钗颔首,薛蟠不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等两人从尚书府出来,宝钗进了马车,“哥哥刚才也太莽撞了。”薛蟠看看妹子,“宝钗,你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宝钗手指点在下巴上,然后道:“尚书大人必然知道娴妃娘娘想做什么。”
“那他一点也没透露出来。”薛蟠看看宝钗,“要不要再来一次?”
“就是没透露出来,所以才让我知道了。”宝钗微笑,“如果是娴妃的后宫事,今天他就不会向咱们说起这件事了。”
“那便是圣上的意思了?”薛蟠讶然。宝钗摇摇头:“却也不一定。”薛蟠干脆的靠在马车里,“反正赏梅会没有邀请我,所以我也不必操心了。”
宝钗挑眉,“哥哥,我要告诉娘,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薛蟠看看宝钗,“小没良心的。”
回到贾府,宝钗先沐浴一番,收拾了自己之后才去见薛夫人和贾敏。薛夫人看看自作主张的女儿:“你还知道回来。”
“可有什么消息吗?”贾敏拉过宝钗,知道她做小厮装扮出去,这几个时辰一定不好过。宝钗微笑道:“我想,身为后妃,有些事也是不必知道的。”
“你的意思是?”贾敏看看宝钗,又看向薛夫人,这两人都是顶精明的人,又都不是深闺妇人。“这赏梅会的注意许是娴妃娘娘想出来的,但既然获得了当今的同意,就代表着当今不会浪费这样的机会。”
“如果真的是这样,你同玉儿一起进宫之后,一定要小心,切莫分开才是。”薛夫人也担忧的看着女儿。宝钗应下道:“我们一定会注意。”
“说起来,怎么不见玉儿?”宝钗扭头看了看周围,“连丫鬟都不在,这可倒是稀奇了。”
“今儿个老太太有了兴致,要去逛园子,所以玉儿去陪着了。”贾敏微笑:“宫中的寒梅没有看见,要先看看咱们自家的。这时候还不过来,许是要陪着用晚膳的。”
宝钗笑道:“玉儿去陪老太太,我便在这儿陪着娘和姑妈了。”
“可惜了,这可不成。”黛玉从外面进来,香菱将她的斗篷手炉收好,莺儿赶紧拉着她走进暖和的里间,黛玉对宝钗点点头道,“老太太逛累了,本是要留着大家吃饭,却听说前面宝玉被老爷教训了,心里有几分不舒服,便让我们大家回来。”
“唉,宝玉那孩子,论天分他不比珠儿差,只是于学业也太不用心了些。”贾敏听见这个,也微微一叹,贾府二房嫡系只有一个宝玉,若一直这样下去可怎么好。
“我看他只是不想为官。”黛玉看看宝钗,“就像当年薛大哥不愿意经商,转而以武举入仕。”
“虽说入仕也不是他所愿,却总比困在商路一途要好得多。”黛玉歪头:“或许二表哥的路也不在学业上呢。”
薛夫人微微一叹,纵使宝玉无心入仕,但她的姐姐又如何甘心家中爵位落在宝玉以外的人手里。宝钗看看薛夫人,“既然玉儿也回来了,那咱们就先用晚饭吧,忙了一天,我们都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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