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不能做了。”二太太看看屋内的人,“若非之前为了元春的事。”话说一半,二太太长叹一声。宝钗沉声不语,王熙凤道:“好在这事还没有闹大,其实我们也是胆战心惊着,只是有一件事不得不提,贤德妃省亲旨意已下,娘家是必要建造别院的,这一笔的费用却又不知道从哪里来。更何况,眼下史湘云是打着入宫来的,虽然她自己懵懂无知,但那两个嬷嬷可不是简单的。”
史家姑娘要入宫,贾府如何也不会不帮忙,其实帮与不帮本在两可之间,史家虽然是贾母的母家,此次金陵之罪却牵连在内,本不应相帮,但年下不做堂审判罪,史家一日未曾定罪,一日便有转机,何况史湘云之前便已经出口说要进宫请安,却不知他们在宫里有了什么安排。此次省亲若是张扬其事,史家必是要有应之事,若是不张扬,恐对皇家不敬。
宝钗看得出眼前这两个都是不想帮忙的,其实贾母未必不明白,但贾母还不能和母家断了关系,何况史湘云颇得贾母欢心。
“其实只要她不言明,便有转圜之地。”薛夫人看了一眼宝钗,“省亲也并非一家之荣,咱们看着别家如何,稍作比量。又及当今选秀之期未到,以女官入宫怕是又要走元春的老路,史家如今可等不起。”
“其实史姑娘也不一定要入宫,只论是能救史家一救,”宝钗又顿了顿,“或许只救下史姑娘也可以。”
二太太和王熙凤互相看了一眼,果然史家之事与宝钗有关,或者说与薛家有关她们是早就知道的,但是史家之人无赦之期,这里面如果没人迎合圣意,谁都是断不信的。只是她们断想不到,便是宝钗给水溶出的主意,四王八公牵连深远,用一点小事勾着史家,让他们知道这事有缓,但不动肯定要当开门剐。虽说这苦主是薛家,怎么也不打紧,但当了开门剐就等同于被削了面子,史家万不能如此。
顺藤摸瓜,总要掐住那一点藤,不然摸着摸着就容易乱,宝钗知道薛夫人的意思,她无意与贾府关联过深,然此事年后尘埃落定,薛家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根本瞒不过贾母,为贾敏等人也难办。不如在这府中有几个受惠于她的,何况二太太和王熙凤有把柄在她手上,事关贾政前途,断是不能轻易断盟。
“我记得宝琴就在东山与族叔一起,不若派人接过来,府上有两个年轻姑娘,事情就简单的多了。”宝钗记得那个活泼俊俏的妹妹可是很得贾母欢心。
“如此可是麻烦?”王熙凤也愿意有一个旁人来,只要有个同样待遇的,史湘云之事就可以有缓,何况那嬷嬷终究是奴才,史湘云才是主子,主子不便之事,奴才也做不得主。
“麻烦却是说不上的,只是东山离这里不算近,若是赶着来回,年夜之前怕也是到不了。”宝钗算了算日子,“顺利的话,许是初三能到。”
“不碍的,初六才是家里年酒的日子。”王熙凤松了一口气,不由得软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心内知道不妥,然她胎气孱弱,连带着母体也受罪,如今受了惊吓,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不差。
“如今府内上下一番折腾,这几日母亲便帮衬着姨母,以免年下忙碌,探春妹妹和惜春妹妹他们应接不暇。”宝钗看了看薛夫人,知道薛夫人想要帮衬府上,既如此她不如只做不知,让薛夫人也省的难办。
“正是如此。”二太太点头,如今府上杂乱,能有自己妹妹帮衬着打理也是好事。文杏回来,两相对着将以前毁坏或者远送的东西都做了当,几下里算是将银钱数目对上了。宝钗和文杏扶着王熙凤离开,二太太看了一眼薛夫人,“如今你却要听这个女儿的了。”
“我这个女儿,比我厉害的多。”薛夫人叹气,拉着姐姐的手道:“这等糊涂事,以后可万不能做了。”
二太太点头,若非为了宝玉,她也不会让霸着这管家的权力,万不能让大家觉得她掌家不利。
“宝钗,你可知道老爷为何要大肆处理府中之事?”王熙凤扶着宝钗的手,平儿和文杏远远的跟在后面,反正有宝钗在旁,左右是摔不得的。
“今年府上多荣,年酒也是安排满的,许是老爷担心府上在年下惹来非议。”宝钗微笑,贾政怕是听了什么,更有元春的事,让他更加顾忌面子上的尊荣。
“原也是命中注定,如今我肚子里有个孩子,也叫我停了这丧良心的事。”王熙凤扶着肚子,“只是府上要新建别院,又是一大笔开销出去,这府内要如何支撑下去。”
“本来这别院也不一定要新建,只是当今和老圣人关系不睦,以前赐下来的宅庄不能直接改建。”宝钗微微叹气,水溶说老圣人不过残喘,过得了今冬过不得明夏,只是老圣人在一天,旧人便动不得。“若要节省开支,不若只做扩建。在府内加墙做一隔断,即可分作两院,又不失了亲近。”
“扩建到确实可以试试。”王熙凤看了看宝钗,“这京中最有声望的师傅,便是山子野了。”
宝钗挑眉,微笑道:“去岁我家督建衙门的时候,也曾派人入京寻访过山子野老先生,与我府上薛成,倒也有几面之缘。”
“今次也派他去,过来府上看看地方,也好定下方案,年后便可开工了。”宝钗看着王熙凤,“如此,嫂嫂可放心养胎了~”
“便是你促狭。”王熙凤被戳穿,但看宝钗没有生气的样子,虽有些意外但也没有露出来。回到自己院子后,王熙凤扶着平儿道,“我看那宝姑娘好像早有预料的样子,这心里总觉得不大踏实。”
平儿秀眉微皱,半响后摇头道:“宝姑娘历来以端庄稳重为名,又久操持薛府的产业,处变不惊的功夫怕是早就练就出来了。”
“咱们这事暴露的突然,便是任谁都没有想到的,更别说有什么先见预料了。”平儿扶着王熙凤坐下,“也算是老天爷保佑奶奶身子里的小公子,这事终究有损阴德,此时不做了也正是时候。”
“谁说不是呢。”王熙凤闭了闭眼,“只是以后府上的银钱又从哪里省出来?”
平儿看了看王熙凤,给她暖了一个手炉放下,悄声道:“不若与宝姑娘一路?”
“薛家几次化险为夷,我看并不是偶然之事,他们没有失了圣心,终究还有一个出路。”
“这事,让我再想想吧。”王熙凤挥了挥手,“我倦了,想歇一歇。”
书房里,贾政看着哭哭啼啼的夫人还有交上来的当票,面色羞愧,自家府上竟然要当当维持,还是当的掌家夫人嫁妆,这若是让王家的人知道了,怕是没个消停了。
“好了,你别哭了。”贾政甩手道,“这事是我错怪了她,你难道要我去给她赔不是才行?”
“为妻怎能这么想,琏儿媳妇也是无怨言的,只是这当物一事不可多传,以免伤了府上的行事,这又是在年下,不若就这样算了,老爷再悄悄让那婆子回来就好。”那人是必要叫回来封口的,只怕在外面的那些也要不回来了。贾政看看自己的老妻,长叹一口气,将她扶起来:“好好好,就按你说的办,夫人与琏儿媳妇如此识大体,实乃我贾府幸事,只是这事不能张扬,也免得老太太担心。”
“为妻也是这样想的,咱们管着这一府之事,总要多担待些。”王夫人起来,面色依旧端庄,只是脸上还带着泪痕。
宝钗的院子里,黛玉看看饭后一直不自觉低笑的宝钗,“可见这百膳居的吃食应了姐姐的嘴,怎么这么高兴呢?”
“到叫你看着了?”宝钗松了松嘴角,然后和黛玉歪在一起午休,“我只是觉得,这时候真好。”
“什么真好?”黛玉眨眼看着宝钗,她知道刚才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不然薛姨妈不会叫宝钗也出去,但宝钗现在所说的好事是这个吗?
“大家都在,真好。”宝钗微笑,“年后我便回金陵去,你同我一起回去吗?”
黛玉摇摇头:“年后,娘亲说要带着我去张家口,再去塞北,然后绕行洛阳,再去湖北,由川蜀到云贵,然后从福州回苏州。”宝钗看看志向远大的黛玉,“你这一动,怕是要两三年回不来了。”贾敏和黛玉的身体能受得住吗?宝钗有些担心。
“所以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真是假,能不能成行。”黛玉微微瘪嘴,“我从诗上看见塞北孤烟,锦官花重,川蜀险隘,此生未能一见岂非憾事。”
“你们这是什么时候筹划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宝钗揉揉黛玉的肩膀,笑着询问,其实黛玉她们出去也好,有这几年的功夫,她定可以将摇摇欲坠的公府挽救回来。
“今日才说的,本是在聊诗,后来便不知谁先提起了一句,就再也停不下了。”黛玉微笑道:“若不是你回来,或许我们都能想到何时出发呢。”
“到叫我打搅了你们的好兴致。”宝钗眨眼,“其实你们若真的想去也不难,别忘了你现在身上还有一个郡主的身份。皇上亲封的玉菡郡主,可并非只一个名头罢了。”
“姐姐是说,巡游?”黛玉略一想,便知道宝钗的意思,“可巡游不是朝官和公主们做的事吗?”启朝的长公主与辅国公主有代天子巡游天下的权利,而黛玉只是皇上的义妹,并没有实质的皇家血脉在身,更没有御赐先斩后奏的钦差之权。
“公主是代天子巡游,而你则是为民私访。”宝钗笑着给黛玉找了一个合理借用调配当地官员保护甚至随从的理由 ,“这个名头如何?”
黛玉想了想,“我去告诉娘亲。”
“回来,正午休呢,莫要去打扰她了。”宝钗笑着拦住黛玉,怎么叫她给带成了一个疯丫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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