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薛蟠的事,东府的女眷又在羁侯所里多呆了几天,凤姐念着与尤氏多年的情分,最终还是忍不住,去瞧了瞧她。
尤氏一见到凤姐进来,就带着茨哥儿和大姐儿抱着凤姐的腿,跪下大哭道“凤妹妹,你就救救我们吧,这个地方我和孩子真的是一刻也不想呆了,大爷他们是罪有应得,可是我们可从未做过那伤天害理的事儿,怎么也不该落到如此的下场,你去求求老太太,让她救救我和孩子们吧。”
凤姐赶紧拉起孩子和她,扶着她坐下,道“大嫂子,这是干什么,你起来说话,我知道你是个没犯大事的,可是你们老爷犯得那可是滔天大罪,别说你了,就是我们荣国府也连带着被撤了国公府的世袭职位,拆了门楣上那块御赐牌匾。而且我们大老爷入了狱,老祖宗在圣上面前都说不上一句话,怎么帮的上你呢。我今日来见你,还是念在我们多年姐妹之情的份上,偷偷来的,没敢让大太太她们知道。”
尤氏听了,更是抱着大姐儿,放声大哭,“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竟贪上这样让人生不如死的事儿,我的儿啊,你以后可怎么办啊?”说着搂着大姐又是痛哭一场。
凤姐看着尤氏抱着大姐儿痛哭,旁边的茨哥儿也是眼泪涟涟,心中不忍道“就拉着茨哥儿问道“好孩子,怎么瘦了这么多。”说着揉了揉茨哥儿的头发,却发现孩子额头奇热,不由探了探,问道“茨哥儿,可是哪里不舒服?”
尤氏听到凤姐关心茨哥儿,赶紧又跪下求凤姐道“凤丫头,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人,求你救救茨哥儿和大姐儿吧,茨哥儿都已经病了好几天了,我求了所有看押的人,他们却连个大夫都不给请,再这样下去孩子可都要病死了,贾蓉那个不争气的,定是没有什么活路了,茨哥儿以后可是宁国府唯一的血脉啊,你就去帮我求求老祖宗,让他保住你珍大哥这唯一的血脉,让她把我们都救出去吧。”
凤姐听她声声哭诉。仿佛一切都是为茨哥儿着想,可是这些时日,却把这宁国府的唯一血脉养的瘦骨嶙峋,分明就是没有上心,不由失望道“尤嫂子,好生糊涂啊。”
说完就去门口吩咐平儿,去打点看押的人,请个大夫过来。
尤氏这些时日,被一再提审,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去照顾这个不是亲生的儿子,今日不过看凤姐儿又是为茨哥儿花钱打点关系,又是请大夫,觉得是个机会,却没想被凤姐看破。心中懊悔,怎么没对这宁国府将来唯一的血脉多上点心,万一老太太发了善心,自己和大姐儿也能沾些好处。
凤姐看到茨哥儿,就想到慕哥儿,两个孩子,相差不过一岁,心中实在不忍这孩子小小年纪没双亲照顾就算了,还有被发卖出去为奴为仆,以后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给老祖宗请安。”斟酌再三,凤姐还是想要和老太太商议一下。
贾母看凤姐双眼有些红肿,不由道“可是又出了什么事情,还是琏儿的事又有什么变故?”
凤姐摇头,道“没有,老太太。我今日……”凤姐犹豫了一下,才道“我今日去羁侯所里见了尤氏。”
贾母听了这话,放心道“没事,就好。你与尤氏向来亲近,想去看看也无妨,只是圣上已经警告过政儿,不能插手宁国府的任何一项事宜,你可莫要心软应了她什么。”
凤姐见贾母提醒自己,不要违背圣意,连忙道“老祖宗放心,我并没有答应尤氏任何事,只是我今日去时,看到茨哥儿瘦的很,还病了,不由想到那晴姨娘走的早,这孩子早早没了亲生母亲,又摊上如此祸事,有些心疼。”
贾母听了,也是伤感,摇头叹气道“父债子偿,都是他爹做的孽啊。”
“老太太说的是啊,”凤姐瞧了一眼老太太,看老太太对宁国府的事还有触动,就道“这孩子如此瘦弱,怕就是明日卖了人家,也不知有没有主人心疼心疼。也不知他爹,他哥哥在那阎王殿,担不担心这荣国府仅留的血脉活不活的下来。”
贾母听凤姐说贾珍贾蓉去了阎王殿,顿时惊了道“怎么回事?他们两个不是流放吗,怎么死了,我怎么没听说?”
凤姐擦了擦眼泪道,“我听说珍大哥在狱中就犯了旧疾,流放时腿都走不成路了,我们二爷念着他们兄弟一场,想帮忙打点一下路上看押的兄弟,雇辆车,却被那两人斥责一顿,说是贾珍罪大恶极,不配用车,二爷说珍大哥那个样子,怕是撑不到儋州。”
说完凤姐看了看贾母,见贾母神色悲恸,觉得救茨哥儿这事儿有戏,就接着道“至于贾蓉那小子,本来就纵欲过度,在忠信王爷审薛大兄弟一事时,他见到了一同提审的尤三姐,知道尤三姐狱中早产,孩子没活下来。他唯一的血脉没了,当时就晕了过去,怕是和珍大哥一样,命不久矣。”说到此处,凤姐想起与贾珍贾蓉两人昔日相处,虽说彼此之间利用的多,真情实意的少,可毕竟相处了一二十年,怎么能不难过,忍不住哭了起来。
凤姐尚且如此,又何况看着他俩长大的贾母,只见贾母听了此事,顿时再也忍不住心中哀痛,声泪俱下,哭着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我还想着等他们到了儋州,过个几年风声过了,再找人打点打点,让他们在那好好过日子的,怎会撑不到儋州,这让我下去怎么去见贾家的列祖列宗……”
凤姐看老太太悲痛欲绝,心中颇为震惊,她还以为老太太这些时日对宁国府的事不管不问,是因为宁国府连累了荣国府,心生厌恶。没想到老太太确是心中另有打算。
“老祖宗不用如此自责,珍大哥有今日之难,那是因为他自己为所欲为,惹出的祸,是他丢了贾家列祖列宗的人,列祖列宗怪也只会怪珍大哥,怎会怪老祖宗呢。”凤姐帮一边帮贾母拍着背顺气,一边劝慰贾母。
贾母摇头,哭着道“是我没有管束好他们,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是我没做好,才让贾家有了今天的滔天祸事,让宁国府一脉家破人亡,我要怎么去见你老太爷,怎么去见贾家的列祖列宗了,老天爷,你怎么不让我早早去了呀,你为何总是让我一次次又一次次的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到底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啊,你竟然要如此待我。”
贾母一哭一闹,顿时惊了在老太太院里住着的贾琮,贾环两人,在门口张望,不敢进来。
凤姐见贾母如此,心中不由懊悔自己说的太多。怕贾母哭出事来,就不停地和鸳鸯,琥珀等人一起劝着,哄着,伺候着,后来贾琮也忍不住,和贾环一起进来安慰贾母。
过了许久,贾母才算镇定下来,看见凤姐贾琮等人眼中担忧,不由心中宽慰许多,拍着贾琮,贾环的手道“好孩子,祖母没事,别担心,祖母还有事和你琏二嫂子商量,你们俩回房看书去吧。”
打发走贾琮,贾琏,贾母又吩咐凤姐道“把我的诰命服拿来,我要去一趟忠信王爷府。”
凤姐知道,贾母这是想要帮一把宁国府,忙应了去准备。
从忠信王爷府回来,贾母就把所有人都叫了来,直接道“今天我开门见山,把你们叫来呢,有三个目的,其一,宁国府之事,你们也都是跟着遭了殃的人,我希望你们永远记住这个教训,无论是出门当朝做官,还是在家当家管事,都要时刻提醒自己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其二,我老了,不中用了,以后再也顾不了你们了,我希望你们无论是男娃,还是女娃,都可以撑起来咱这荣国府,不,现在不叫荣国府了,我希望你们永远记得,咱贾府能躲过这一劫,你们要感恩,感恩圣上,感恩死去的祖宗,感恩为你们在凤藻宫病死的娘娘,感恩为你们远嫁粤海的三丫头,没有他们,宁国府的今天,也是你们的今天,是她们让你们还能活着啊。其三,也是最后一件事,我今天去了忠信王爷府,求了忠信王爷,王爷心善,看我年迈,替我们劳累,又去求了圣上,圣上同意了,我们可以帮宁国府一把。”
一听这话,下面的邢夫人就要起来说话,被凤姐拉了回去,小声劝“大太太还病着,就不要累着了,大老爷不在,大房全靠大太太呢。”
这是提醒大太太不要得罪贾母,大太太不说话,其他人顾着情意,都赞同,王夫人自然不会出头。
贾母见众人没意见,就接着道,“这件事,又有几件小事,一是贾珍贾蓉虽是犯了滔天大祸,连累了我们府。可别忘了他们仍是贾家的子孙,平时也从没亏待过你们,对我也很孝顺,政儿,你亲自去打点安排一番,让他们路上过得好一些,至少要比我活的久吧。”
看贾政应了,又让鸳鸯拿出自己的体己钱,道“不用你们的钱,这是我当了之前送他们的两件古玩换来的三千两银钱,当时他们没要古玩,今日这钱就还花在他们身上吧。”说完,让鸳鸯给贾政送了过去,又道“还有,就是茨哥儿,大姐儿他们,她们都还小,我不舍得让她们入了奴籍,圣上也答应了让我们用钱把他们俩赎出来,但是圣上说只能赎他们俩,尤氏许氏她们就都没办法了。”贾母叹了口气。
凤姐见贾母伤感,就献计道“这已经很好了,老祖宗,不如这样,等羁侯所发卖那天,我找人把尤氏许氏买回来,这样她们虽仍是是奴籍,可却比卖到不知名的人家强。”
贾母听了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她们怕是没脸住在这里,琏儿,等买了她们,不用进府,你多给她们些银两,她们想去哪,你就亲自送她们过去,至于大姐是回来还是跟着尤氏,就随她自己的意思吧,但是茨哥儿,你要把他带回来,我亲要自养着,他可是你珍大哥一府唯一的指望了。”
说完又让鸳鸯把剩下的体己都给了贾琏,“我只剩这么多银钱,应该也够用了,如果实在不够,也差不了多少,你和凤丫头就垫上些,回来我都记着,都算你们孝顺我的。”
贾琏,凤姐听老太太这样说,赶紧道这是应该的。
“至于其他人,我是有心无力了,可是种善因就会得善果,若是那些人中有与你们是亲戚的,有旧交的,你们不如都伸把手,也算为自己和子孙们多积一积福了。”
众人见贾母如此用心,也是感动,都赶紧应了,贾母望着站在底下的儿子们,孙子们,甚至是重孙子们,只觉自己老了,心中担忧自己不知还能为他们操心几年。
可怜贾母,可敬贾母,真是一个“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的典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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