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金荣之事为宝钗知晓,宝钗将薛蟠催去行商,金荣暗愁断了饮酒玩乐往来,回家又被母亲念叨上进。
见宝玉一个小厮都敢欺辱他,他发誓要混出个人样出来,平日里忍气吞声,只是苦于没有门路出头。
谁知后面宝钗又遣人送了十两银子,只说是权做药钱,令他不得再偏帮兄长胡闹。
交好时,金荣曾听薛蟠说起过宝钗,“我这妹妹,若是男子,只怕宰相也做得,不仅满腹经纶,家里事务也是一点儿不错。”
“你看你薛大爷如何潇洒,我心里知晓全是有她替我操心,因此她要什么我都肯给。你们这群兔崽子要是敢惹我妹妹不高兴,别怪薛大爷翻脸无情。”
金荣收了银子,要母亲准备谢礼去拜见,哪知对方以闺阁女子不宜见外男为由拒了。
金荣深知贾府没他出头之路,他心中敲定主意要搭上薛府的船,薛蟠花钱如流水,哪个子弟不羡慕。
他倒不一定是为了投效宝钗,只是想着万一撞上好运,等薛蟠回京,自有他的一番好处。
这晚金荣正与贾蔷贾蓉几个在逗蜂轩喝酒,说是喝酒,不过是陪客逗趣而已,他也不介意,蹭些酒水喝。
眼睛一花,见薛姑娘的贴身丫鬟从对面小路闪过,莺儿姑娘常与薛蟠传话,他面熟得很。夜已渐深,她孤身一人来宁国府,金荣心知事情不简单,说不定他的好运道就要来了。
他连忙跟大家告罪如厕,在欢笑与嘲骂声中跑出去,悄悄跟上。
原来莺儿悄悄买通了秦氏房里一个三等粗使丫鬟,以便为宝钗探听秦氏的消息,两人在深夜里往来。
金荣躲在草丛里,听得小丫鬟说今日珍老爷欲遣走下人单独探病可卿,可卿哭着不许将人骂出去了,他暗暗盘算如何用这个消息发财。
贾珍他是不敢找的,秦氏是女子重名声,找她要钱准没错,至于贾蓉那里说不得也能得些青眼。
他正盘算着,见莺儿动了,他也打算回去仔细盘算。
刚走到天香楼旁边,便听见“隆咚”一声,他抬头一看,只觉楼上有什么东西晃眼睛,原来是月光照在金饰宝石上闪烁的光。
他定晴细看,才发现天香楼上有人悬梁自尽。
吓得连忙大叫:“不好了,有人上吊了。”
天香楼与逗蜂轩相近,周围伺候的小厮连忙冲上去,“不好,是蓉大奶奶!”
莺儿听见喧闹声,悄悄去瞧,才知蓉大奶奶自尽,忙趁着场面混乱溜去报与宝钗。
再说那贾蓉,原本喝得醉醉癫癫,还是贾蔷听说秦氏自尽,招了几个小厮将他抬去的。
因发现的及时,秦氏当晚就被府中大夫抢救过来,贾珍听说后,连夜赶来看望。
瑞珠见自家主子行此轻生之举,壮着胆子将人拦在屋外,一个不见。
金荣喝的那几杯猫尿也被秦氏这一出吓醒了,见秦氏性烈,哪里还敢动歪心思,只唯唯诺诺候在宁国府内。可惜府中正在忙乱的时候,这些爷们哪里想得起他。
贾珍吃了秦氏的闭门羹,心里一肚子气,见贾蓉还醉着,令人拎了一桶冰水上来,一桶从他头顶浇下。
“清醒了没,孽畜。”贾珍骂道:“让你不好好待你媳妇,人被救下来了也不知道去看看。”
话罢,贾珍气冲冲走了,贾蓉一脸茫然,问了左右才知可卿自尽一事。
到底秦氏青春貌美,贾蓉还念着几分情谊,拖着**的衣衫往屋内跑去。
瑞珠令宝珠守着门,自己前去禀报:“少爷身上全是水迹,奴婢让他去换身衣服也不肯,只说要见奶奶。”
秦可卿眼睛一闭,往床内躺了躺,没说话。
瑞珠心知这是不愿见的意思,感叹世事荒谬,又劝贾蓉先去休息,贾蓉哪里肯依。
就在门外大喊着:“这一次是我错了,奶奶千万别跟自个儿过不去,我这就去为奶奶讨个说法。”
话罢,贾蓉令小厮去点人,自己先去换衣服,出来便带着十几个壮汉,口中嚷道:“我倒要问问母亲是何道理,无故欺负我媳妇,莫不是连我这继子一并容不得了!”
尤氏本就是依附贾珍而活,听说继子要来算账,急忙从窗户爬出去找贾珍告状。
贾蓉扑了个空,正想在秦氏面前表现,怎肯轻易放过她,点了几个人:“你们几个先去追,别让那毒妇惊扰了父亲。”
贾珍在姨娘处耕耘,才被尤氏闹下床,说贾蓉要杀了她,心里火正旺,又见贾蓉带着人追来,当即就是一顿责骂。
“混帐东西,狗娘养的玩意儿,带人追赶嫡母是想做什么混帐事?”贾珍一见贾蓉便想到秦可卿,心下气急,一脚将人踹在地上。
贾珍这一脚用了十成的力气,贾蓉肚子上疼得厉害,也不敢多作耽误,急忙爬起来跪好。
“父亲大人容禀,并非儿子有心冒犯嫡母,实在是尤氏欺人太甚,可卿她……她不堪受辱,才致轻生,儿子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请父亲大人主持公道。”贾蓉连叩三个头,眼泪直流。
贾珍看向尤氏没说话,神色莫名,将院子里的人都遣退了,才说道:“你母亲有什么错处,自然应当禀告为父来处置,你却肆意妄为带着人围追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的嫡母,视礼法于何处,读书都读进狗肚子里去了!”
“儿子知错,认打认罚都由您,只求父亲给可卿一个公道。”
“你既认罚,便请家法来,我亲自杖二十,以儆效尤,免得日后莽撞行事败了祖宗基业。”
贾珍打完人,气稍顺,“至于尤氏,身为主母不能撑起宁国府的颜面,还敢在府里兴风作浪,可卿的管家权是我给的,你要有不满就冲我来!”
尤氏哪里敢,连忙求饶:“老爷,都是底下人借妾身的名义耀武扬威,我向来都是兢兢业业照顾你和蓉儿蔷儿,哪里敢插手其他事。”
“既然老糊涂管不住人,日后便不要再提管家一事,年节里就在屋里待着休养吧。”
话罢,贾珍令人将贾蓉抬回去,自己与侧室回房,也不管尤氏如何。
说回荣国府,莺儿将秦氏自缢一事密告宝钗,“这事瞒不住,当时许多人都见着了,只怕明日天一亮,就要传到老太太耳朵里。”
宝钗只觉心惊肉跳,“她竟是如此刚烈女子,倒是我看轻她了。”
宝钗悔恨自己优柔寡断,不敢想若是今夜秦氏真的去了,她该如何面对黛玉,面对束手旁观的自己。
只能庆幸,一切还来得及。
宝钗令莺儿去准备黑色斗篷,她要在今夜与秦可卿见一场。
秦可卿院落正是防守严密的时候,贴身丫鬟瑞珠担心可卿再寻短见,安排人一刻不离地守着。
莺儿换了发式衣物,用白粉将面色涂得极白,再以轻纱掩面,假作大夫的孙女来送汤药,将纸团递给可卿。
可卿冷不丁被塞了个东西,难得恢复人气,见面前人举止小心,不动声色打开纸团。
只见上面写着:送还碧玉簪之人前来求见,请屏退下人详谈。
可卿面色复杂,等了许久的噩梦在这时降临,她曾经想过的法子却一个都不想再用。求死不得的人怎会心有畏惧,大不了她将事情捅破,谁都没脸子。
可卿将下人斥出去,只留了瑞珠,“说吧,你想要什么?”
可卿语气淡淡,瑞珠面色惊惶不解。
“奶奶误会了,奴婢不过奉主子之命传话。”莺儿看向窗户。
两人目光都被引过去,只见素来以端庄著称的大家闺秀——薛宝钗,正从窗户爬进来。
“原来是薛姑娘。”秦可卿冷笑道:“我与你也算得无冤无仇。”
“可卿多想了,我若想对你不利,大可以留着簪子做证物,何必深夜来见你。”
“那不知薛姑娘有何贵干?”可卿嘲讽道:“是来落井下石,还是想来对我这个勾引公公的□□的下场表示怜悯?”
“若我说,我是敬佩可卿的气节和才智呢?”宝钗目光坚定看着她。
“这个世事,本就对女子不公,女子往往要承受更多的恶意,犯错的明明是男子,却要女子忍受苦楚是何道理?”
“男子养家糊口,谋取功名,为女子挣得富贵荣耀,女子体贴一二也是应当的。”秦可卿淡淡试探道。
“若可卿真这么想,那只当今夜宝钗没来过,是宝钗看错了人。”宝钗果断道:“若是可卿还有一二分的不甘,自可来梨香院寻宝钗。”
“宝姑娘留步。”秦可卿挽留问:“听你的意思,是有什么好出路说与我?”
她终究还是选择相信这位阖府称赞的大家闺秀,就像坠河之人死死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用力呼吸最后一点空气。
如果有选择,谁愿意与豺狼一同灭亡呢。
“还请可卿务必振作,想法子出府,届时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想做什么不行?”
“呵,宝姑娘以为我是那些没见识的闺阁小姐,凭你三言两语就哄骗出去了。”秦可卿冷笑道:“世事艰难,我真出府了,一介弱女子怎么立足呢?”
“我送你白银千两如何?”宝钗回道。
“纵有千两钱财,我一介弱女子如何守得住呢?”
“再送七八仆役支使如何?”宝钗问道。
“虽有巨财、仆役,我若置办房屋、分发月钱,哪怕紧凑着过活只怕也花不过五年吧?”
“又想奢侈富贵,又想轻松自在,世上怎会有两全之事呢?”宝钗笑道。
“既如此,我为何不留在宁国府呢,若论富贵,我就算想一日千两又有何难?都说人死如烟灭,我既然没死就当作新生,抛弃那点子颜面又如何?”秦可卿走进宝钗,像是要看进她心里的真实想法。
“所以我说,若可卿甘愿如此,今夜只当没见过我,我也不知碧玉簪之事。若可卿有那么些许不甘,想知道世上女子是否还有另一种活法……”宝钗轻轻靠近秦可卿耳边,“女子也能做出一番事业,依靠自己的能力而活,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那就要,看看可卿的诚意了。”宝钗留下那本《唐代墓志汇编》,“无事不妨多看看书,宝钗静待佳音,告辞。”
红楼--秦可卿的判词:
情天情海幻情深,情既相逢必主淫;
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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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宝钗趁夜情说可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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