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琴挑眉一笑,“二哥哥满口夸我,我也要问。那位姑苏小姐生得好吗?二哥哥怎么私下里给人家姑娘巴巴地送什么瓷器呀?”
薛蝉无奈地说:“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只当她如妹妹你一般。不过是可怜她小小年纪就失去母亲罢了。”
薛宝琴无意戳痛别人的伤口,连连赔罪。
薛蝉只当她童言无忌,不多怪罪,反而说:“林姑娘蕙质兰心,聪明活泼,妹妹要是见了,一定和她投缘。”
薛宝琴歪头,“二哥哥这样说,有机会,我倒真要见见这位林姑娘。”
薛蝉已经停留了大半个月,连薛太太都催他去姑苏,读书要紧。
薛蝉放下手中的书,收拾行李出发了。临走时,他又嘱咐长辈注意身体,格外叮嘱了叔父。
薛二老爷正值壮年,连药都少吃,不耐烦听他反复说教,并不放在心上。
薛蝉见状,只能多交待弟弟妹妹。薛蝌与薛宝琴倒是听话,格外上心,一叠声地答应,说是定会看好爹爹。薛蝉这才放心地走了。
薛蝉返回姑苏,重新同林黛玉一起念书。
林黛玉只说了一句,“我以为二哥哥再不来了。”
薛蝉觑了她一眼,不知她是真恼还是假恼,又反复看她的神色。
“因着我叔父一家回金陵团圆,故而来迟了,妹妹别生气了。我给你带了些新鲜玩意。”
林黛玉这下真的恼了。
“二哥哥把我当什么人了?连二哥哥回自己家尽孝,我也要生气吗?”
说着眼泪如滚珠而下,哽咽难言,“我不过是,不过是,怕二哥哥,一去不回了……”
薛蝉心疼极了,“妹妹别哭了。不怪妹妹,都是我小心眼,是我小看了妹妹。是我以为妹妹想我了,其实,是我想妹妹了。”又说尽了好话。
林黛玉还不大自在,“二哥哥又混说了。”
薛蝉这才笑着说:“我叔父有个女儿,叫宝琴,比你略小几个月。她从小跟着我叔父叔母走南闯北,这天下的景色,她比我瞧的还要多呢!真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我央她给妹妹画了一幅画,妹妹看了保管只当自己也去了一回。”
林黛玉两颊还留有泪痕,正让雪雁打了水来擦呢。听了这话,转头看他,“竟有这么神奇?宝琴妹妹竟然有幸见识了那么多外边儿的景色?”
薛蝉拿来画卷,慢慢打开,一边答话:“正是呢。我叔父最是好玩的,他去各地做生意都带着全家一起,一家四口过的真是神仙日子。”又介绍说:“她画的是大漠风光,和妹妹所见的江南景色全然不同,妹妹来看看。”
林黛玉放下帕子,凑到画卷面前,惊叹不已,“竟有如此开阔的天地,真是我生平未见的奇观!”
薛蝉见她高兴,也跟着高兴,“我就知道,妹妹见了必然说好。这还有呢,听说是给妹妹的,宝琴这丫头又拿了几幅异族女子的画像。”
林黛玉见了爱不释手,感叹各地风俗不同,女子的相貌打扮竟有这般大的差别。
“宝琴妹妹送了我这么好的东西,我竟不知回什么给她?”
薛蝉摇头,“这倒是用不着。我已经替妹妹送过了。不仅赔了一多半的瓷器,还欠了一幅夫子的画呢。”
林黛玉好奇地问什么瓷器,薛蝉便让墨竹搬来让她把玩。
“这可是我特意挑的,件件都新奇可爱。”
林黛玉忍着欢喜说:“确实新鲜。可既然宝琴妹妹喜欢,一起给她就是了。二哥哥怎么突然小气起来了?”
薛蝉委屈地说:“旁的也就罢了,这是我要送给妹妹的。”
林黛玉斜了他一眼,不理他,“那是你送的,我自然该有我的回礼。她既然喜欢夫子的画,我便献丑,胡乱画一幅送她也就是了。”
薛蝉击掌赞好。
林黛玉想定了回礼,便又拿起那幅大漠风光图,细细品味。
薛蝉忍不住出言逗弄她,“妹妹就这么喜欢吗?”
林黛玉胡乱点头,“宝琴妹妹这画胜在自然。这都是她亲眼所见,比外边那些凭空想象的真实多了。”
薛蝉又说:“你既然喜欢,何不在这画卷上题字呢?那也算是和画主人唱和了。”
林黛玉果然技痒,仿照王羲之的笔锋写了两句诗。正是王摩诘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薛蝉大赞,“好!画的果然就是王摩诘的这两句诗了。”
林黛玉沉吟许久,又补了两句。写的是:亲临实妄想,隔画觑天宽。
薛蝉见了,一阵心酸。林妹妹和宝琴年龄仿佛,宝琴已经遍识名山大川,林妹妹却哪里都去不得。
他突发奇想,“我带妹妹去街上逛一圈,如何?”
林黛玉只觉得他白日做梦,自顾自地说:“可惜我没有印章,却是遗憾。”
薛蝉着急地说:“妹妹先别管印章了,回头我替妹妹找来。妹妹只说想不想出去?”
林黛玉轻叹,“原由不得我想不想,只是我如何走得出这重重大门呢?”
薛蝉安慰她,今天不成,以后总有机会的。
此事暂且不提,薛蝉找了个李复堂心情舒畅的日子,替薛宝琴求画。李复堂听说是个姑娘喜欢他的画,大喜,用心画了一幅芍药图给她。
“我从前也从族嫂学过画,可见闺阁女子中大有人才,只是不好扬名,可叹可叹!”
薛蝉也叹息着说:“若是天下男子都如夫子一般开明通达就好了,我辈也能窥得一二天下女子的聪明才识。”
待到年节,薛蝉果真带着李复堂的芍药图和林黛玉的紫藤争瀑图回了金陵。薛宝琴见了喜不自胜,又有表礼相赠,托薛蝉带给林黛玉。此后两人常常书信来往,互送些小玩意儿。薛蝉倒成了她们姊妹的信使。
秋去春来,转眼间,林家便出了孝。林老爷一边上本,谋求起复,一边着手送林黛玉去京都。林黛玉推说要陪林老爷过端午,晚些日子再走。
林老爷却如何都不肯了,“我的儿,你也一年年大起来了,早些去寻你外祖母是正经。莫要延误。再说了,你外祖母多次来信,要你承欢膝下。你母亲没了,你是她留下的唯一一点血脉,老太太见了你必然高兴,自然会好好教导你。千万不要挂念我!”
林黛玉见推脱不得,只能含泪点头。
薛蝉和李复堂也同去,薛蝉是去准备乡试,李夫子在这个弟子身上倾注了太多心血,也和他同去。自然他只说是去看看故人。
不过,在此之前,薛蝉还记挂着一件事。
“妹妹可考虑清楚了,错过了这次,不知还有没有下一次呢?等妹妹到了京城,只怕更难出来,无数双眼睛盯着!”薛蝉正在怂恿林黛玉偷溜出去。
林黛玉心跳如雷,一双手将帕子搅来搅去。
“二哥哥,这……不合规矩。”
薛蝉娓娓道来:“宝琴妹妹也写信给你了,你该知道,她去年又去了蜀地!她跟你可是一样大!要我说,林姑父还是太严苛了,我叔父待宝琴可要宽松多了。”
林黛玉颤抖着摇头,“……爹爹,是,为我好。我明白的。”
薛蝉假装摇头,“那便算了吧!唉!真是可惜,我都安排好了,原以为能和妹妹去逛庙会呢!”
林黛玉又瞧了一眼挂着的大漠风光图,有些不甘心。她鼓足勇气问:“真的,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薛蝉笑着看她,“我保证不会有事。妹妹换上小子的衣服,咱们大摇大摆地走大门出去。今日府里人多,没人顾得上咱们,咱们正好溜出去。”
林黛玉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薛蝉知道这就是同意了。立马着手安排起来。
蒲草和雪雁知道了,吓得面无人色,两股战战。
薛蝉安慰她们,“不必害怕,我们最多两个时辰就会回来。师父在前面宴客,没工夫理会我们。我和玉儿妹妹用过午膳就出发,早去早回。到时蒲草和雪雁都留下,若有婆子来找玉儿,就说姑娘在歇晌,让她们晚些再来。可明白了?”
林黛玉见两个丫头慌张害怕,面露难色,“我不去了,二哥哥你走吧!”
薛蝉不意出了变故,正待再劝。
雪雁咬着牙说:“姑娘去吧!我顶得住。姑娘就要去京城了,那里规矩多,想必不如家里自在。姑娘好不容易松快一日,还是和蝉二爷去玩吧!就是老爷知道了,恐怕也不忍心责怪姑娘,我们也会没事的!”
蒲草也反应过来了,林姑娘娴雅明理,定然是自家二爷怂恿林姑娘偷跑出去玩的,自己只能替二爷说话。于是也说无碍。
就这么着,两人草草用过午饭,收拾妥当,准备出发。临走时,两个婢子反复叮嘱,让薛蝉看好林黛玉,莫要让人挤到碰到。尤其是雪雁,只恨不得同林黛玉一起出去,好保护她。
薛蝉再三保证,她们这才放人。
薛蝉带着小厮扮相的林黛玉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出了门。等站到了外面的土地上,林黛玉还是不敢相信。她回头望向林府的大门,那里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她想,原来自己家里的大门是这个样子的。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作者王维。
亲临实妄想,隔画觑天宽。——作者全玉碎瓦。是我写的打油诗,见笑了。
捉虫。将李宗扬改为李复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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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一次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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