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朝中官员来说,没有什么比换皇上更大的事儿了,还好老皇上没死,这也就代表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戏码不会上演的太激烈,新皇帝总得给他爹一点面子不是?
即便如此,贾母还是担心起来,眉心皱出一个川字,问贾政:“太子那边儿有什么消息没有?”
贾政的眉心比她老娘还多一道纹,摇摇头,“太子去东都看大长公主了,这会儿估计才收到信儿罢。”
“瞧我,倒忘了这事儿。”贾母道,大长公主病危,太子替老子去东都尽孝了,这会儿听到消息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呢。
要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皇帝是不会禅位的,尤其当今圣上是个权欲极强的人,否则也不会出义忠亲王的事情。
太子是皇上第六子,中宫所出,义忠亲王的事情过去三年后,才被立为储君。当时太子不过弱冠之年,当太子的这些年里,他一直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全听皇上的安排。可像贾母这样见过世面的人都知道,当年义忠亲王的事儿,少不了太子推波助澜。
贾母猜想,太子不可能一无所知,他去东都,或许正是为了避嫌。
贾政道:“之前竟一点风声都没有,今早万岁突然下了诏书,命礼部这就准备禅位大典,并让工部重修养心殿,儿子这才知道的。”他是工部官员,这阵子也该忙起来了。
贾母默然良久,又问:“既要举办禅位大典,忠顺王是否也要回京?”
贾政一时没反应过来,忠顺王是皇帝第八子,前几年接替南安王,驻守南疆。
“这个儿子倒没听说,想必应是要回来的吧。”贾政道。
“这一回来,大概就不会让他去了。”贾母道。
贾政不解,“为何?”
“太子继位,也需要左膀右臂,听说这忠顺王和太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最好。”贾母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儿子,这榆木脑袋也不知道是怎么当官的。
“罢罢罢,你也别慌,告诉东府珍哥儿让他看好家里的小子们,都别出去惹事。”贾母下意识就想到了甄氏死后给湘云托得那个梦,又道:“往金陵祖宅附近买地的事,办的如何了?”
“托甄家帮忙,已经安置好了。”贾政道,两年前母亲突然提起要在金陵置办田地,家里其他人都不大同意,毕竟两府这些年已经够艰难了。但老人家执意如此,又说有备无患,他们便答应了,为了这个,两府打发出去不少丫鬟仆妇,过得愈发寒酸了。但如今看来,母亲这么做,也有她的道理,万一朝中变了天,他们也好有个退路。
贾政又问;“要不要写信把消息告诉甄家……”
贾母笑了,“人家虽离京城远,但消息可比咱们还灵通呢,用你去报信儿。”
贾政皱眉问:“说起来,儿子一直有件事不明白……”
贾母看他,示意他问。
“按说甄家与义忠亲王关系匪浅,为何他们家受到的牵连那么小,近几年反倒更兴旺起来。”
贾母面上浮起淡淡笑意,“他们家跟义忠亲王关系匪浅,和皇上关系就浅了吗?要没有甄家坐镇江南,那边早就乱了。太/祖六下江南为的是什么?皇上同样要靠甄家掌控江南的消息。至于义忠亲王,那不过是甄家看着皇上的态度行事,皇上自然明白,不会误伤了自己的臂膀。只是新君继位后,甄家恐怕……”
贾母没继续往下说,只是自顾自垂着眼睛出起了神。
贾政微张着嘴,一时半会儿还没消化她老娘的话,见贾母瞪了她一眼,才怔怔的道:“时辰不早,儿子先下去了,母亲早些休息罢。”
次日早晨,王夫人邢夫人都是一脸的疲惫,元春也不说话,只有贾母还谈笑风生,王熙凤见老祖宗有兴致,只得打起精神陪着说笑。
湘云.宝玉.探春对视一眼,气氛很诡异,家里出什么事儿了么?
吃完饭,三人悄悄过去问元春,元春道:“我也不清楚,只听丫鬟说昨晚老爷太太说话到四更才睡下。”
几人合计一阵,决定去找话最多的王熙凤打听。
夏日午后,王熙凤来贾母屋里,听鸳鸯说贾母正歇午觉,正欲退到外面,却被突然冒出来的贾宝玉拉进了自己屋子里。
“凤姐姐快坐,尝尝这桃子可甜呢。”元春,探春,湘云一拥而上,把王熙凤拉着坐到了椅子上。
“你们大中午的聚在一块也不嫌热的慌,”王熙凤笑嗔一句,拿起一个桃儿,剥了皮吃起来。
“老祖宗和太太今儿个很累的样子,是怎么了?”元春关心道。
“还不是禅位的事儿,弄得大家人心惶惶的。”王熙凤顺嘴道。
几人对视一眼,都难掩惊讶。
“二嫂子,皇上身体不还挺健朗么?怎么好端端要禅位了?”宝玉凑到王熙凤身边,问道。
王熙凤看了一眼屋里的几个小孩,都眨巴着大眼晴,一脸期盼的等待答案,“我听你们琏二哥说,皇上是想让太子早些历练历练,他在后面好帮着点,以免有个万一,太子应付不过来。”
这话也就骗骗小孩,元春和湘云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湘云问具体时间,“大典要什么时候举行呢?”
“这可说不准了,禅位这是头一遭儿,各项礼仪都要重新制定,估计得一两个月呢。”王熙凤对朝中的事儿也不很清楚,贾琏虽然是同知,但只是挂名而已,平日只在世家子弟中厮混,并不关心朝政。
“还要那么久啊……”湘云的话戛然而止,元春来捂她嘴的手伸在半空。
“我说错了……以后不会了……”湘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这话的意思可以被歪解为,“老皇帝怎么还不下台啊,我们等不及了都!”
“出去可不能信口胡说了,”王熙凤见湘云眼中有几分委屈,便拍拍她的头道,又看了眼其他三人,“你们也是,出去不许说这事儿,让老爷太太听到了,仔细你们的皮。”
元春忙带着弟弟妹妹应是,这时外面贾母醒了,几人就跟着王熙凤出了屋子。
在这当口上,各种小道消息纷纷而至,湘云听的耳不暇接,先是贾琏来说“听说大长公主病危,太子走不开身,禅位的事儿要推迟了,”
晚上,贾母一问贾政,贾政道:“纯属谣言,太子已经在返京的路上了,估计明晚就可到了。”
又过两日,太子回来了,众人刚把心放回肚子里,就听来看望贾母的尤氏道:“我听说禅位的事儿可能要推迟了。”
众人的心又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看着尤氏,为毛?
尤氏答:“太子现在膝下只一个儿子,而且身体还不好。”
众人立刻会意,万岁是嫌他儿子子嗣单薄,担心皇位继承的问题。
湘云翻个白眼,不是君无戏言么,万岁你老人家咋今天一套明天一套的,禅位的诏书都下了,才担心这事儿。这不是一个英明君主干的事儿啊!
又过两天,贾政带回消息,禅位大典的确是要推迟了,可原因不是太子儿子太少,而是大典礼仪需要认真修订,大典估计会在年后举行。
湘云翻第三个白眼,礼部官员神马效率么,一个礼仪要定半年!
殊不知,礼部在六部中算比较闲的,很少得到皇上的注意,好不容易出了件大工程,众人还不得好好在皇上面前表现表现。
就在礼部众人干的热火朝天的时候,皇上又给他们安排了个大工程——除聘选妃嫔外,凡仕宦名家之女,皆亲名达部,以备选为女史协后妃等处理宫中事务。
元春姑娘很不幸的符合条件,湘云知道她还很不幸的被选中了。
果不其然,中秋节刚过,就有人来报喜,大姑娘中选了。
“女史是个做什么的?”湘云问一旁的迎春,没办法,她倒是想问宝玉探春来着,可那俩人这会儿已经哭的不成样子,被奶娘拉下去哄了。只有二木头还没什么反应,只眼圈略红,坐在那儿出神。
她听湘云问,为难道:“这我也不清楚,只晓得女史岁数到了,还是能出宫来的。”
好吧,她问错了人,又跑到李纨身边,“大嫂子,女史是做什么的?”
“女史掌王后之礼职,掌内治之贰,也就是帮着皇后管理宫中事务,往上可升做女官。”李纨道。
湘云歪歪脑袋,那就是不用伺候皇上的。不过到了内廷,管你是宫女还是女使,就是奶妈,不也有被皇上看中的么?她叹了口气,也替元春难过起来。
就在元春为进宫做准备的时候,史家来人了,要接湘云回去,湘云一想也是,人家家里正忙呢,自己不好再添乱,当即便叫周妈收拾东西,向众人告辞。
贾母正为要元春的事儿伤感,她是不愿把这个自己亲手养大的孙女儿送到那不见天日的地方去的,即使听上去荣耀,她也不忍心。
听湘云说要走,她也没留,而是道:“你身边也没个丫鬟,这几日看你和翠缕玩儿的挺好,让她跟了你去罢。”
湘云明白贾母让翠缕跟着自己,就是放一个眼线在史家,不管贾母出于什么目的,湘云都觉得不太妥当。
“云儿是有丫鬟的,只是留在家里没带过来罢了,”她看了眼翠缕,见她低着头,盯着自己脚尖。
翠缕心里是不愿意去的,她是贾府的家生子,留在贾母身边,早晚能混个一等丫头,去了史府呢,就算史家上下因为她是老姑太太的人而表面尊敬她,私下里却是不会把她当自己人看的。
湘云笑道:“翠缕姐姐这么能干,留着服侍老祖宗吧,下次云儿来,再和姐姐玩儿。”
翠缕闻言抬头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
贾母见她这么有主意,只好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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