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一走进屋子,就被一个穿着紫罗夏衣的女子拉住手,“啧啧,不愧是老祖宗家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这般的标志。”
湘云打量那女子,见她生的柳眉凤眼,体格风骚,乌发间一支五凤挂珠钗,猜到这就是王熙凤了,这时候她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只不过眉宇间多了几分精明爽利罢了,却还没有“粉面含春威不露”的气派,更看不出来她以后能那么狠。不过嘛,人不可貌相,湘云想起自己的二婶陈氏,面上温吞吞的一脸和气,谁知道能那么极品呢。
身后赖妈妈笑着介绍,“这是你琏二嫂子。”
“二嫂子好,”湘云脆生生开口,给王熙凤行了一礼。又提起裙子跑到贾母身边,“祖姑姑好,云儿可想您了……”
贾母搂着她心肝肉的叫,又拉着她手上下打量,“嗯,长高了不少,和你娘一样是个美人坯子。”
湘云脑中飞速掠过甄氏那张清媚的面庞,她来到这里,和柳氏呆在一起的时间要比和甄氏相处的时间长的多,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只有甄氏对她的爱,是没有一点私心的。
她甩开心里的那一丝不适感,抿嘴一笑,“云儿瞧着祖姑姑精神头越发好了,脸上皱纹都少了呢。”
不片刻,王夫人,邢夫人和李纨也来了。
湘云上前一一行礼,王夫人她是见过的,不过看上去要比第一次见老了许多,眼角已有了淡淡的鱼尾纹,邢夫人反倒要稍显年轻一些,容貌中等,沉默寡言。李纨姿容不如王熙凤,却显得安静温和,拉着湘云问了几句话,见她小小年纪说话大方有礼,便又向贾母夸了一回,
王夫人也笑道:“媳妇瞧着云姐儿可真长大不少,倒比咱们探丫头还稳当几分。”
贾母只是笑,没接王夫人的话茬,却道:“哦,对了,赶紧叫她们姐妹过来,让宝玉也过来见见他妹妹。”
先来的是贾府四艳,一下子见这么多美女,湘云的星星眼压都压不住。
元春已经从当年的萝莉长成了端庄而明艳的少女,她摸摸湘云的脑袋:“云妹妹真是越长越标志了。”
湘云偏着头呵呵的笑:“大姐姐也漂亮了。”她敏锐的感觉到,对面少女的眼眸里有一丝掩饰不去的心事,是呢,元春来年就十四了,亲事却一直没有着落,难道贾家早有要把她送入宫中的计划么。
湘云又被凤姐引着见了剩下三春,迎探二春都穿着同样的绣折枝花卉的圆领褙子,迎春十岁上下,身形微丰,面容温和,见湘云也只弯起眉眼一笑,已经有了几分二木头的影儿。
探春笑着问湘云,“我是三月的,你呢?”
湘云对这个伶俐的小姑娘颇有几分好感,笑道:“我是九月的,该叫你一声三姐姐。”她看着比自己高一截子的探春,自卑了,她要喝高乐高高乐高!
惜春比湘云还小,胖乎乎的,完全看不出她有当尼姑的潜质。只听她奶声奶气叫了声姐姐,便躲到奶娘怀里去了。
几人坐下,一边吃茶果一边说话,过得片刻,就听人报:“宝玉来了。”话音未落,便见一个妈妈牵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进来。
那男孩穿了件粉色圆领薄绸夏衣,粉嫩嫩的满月脸,乌溜溜的大眼睛,
湘云小心肝儿乱跳,好可爱的小正太啊!萌翻了啊!好想捏脸啊!
贾宝玉正在屋里和袭人玩儿,听得老祖宗的侄孙女儿湘云来了,忙忙的过来瞧,他早听贾母和元春念叨过这位妹妹,心想着应该也是个不错的。一进来便看到老祖宗身边坐着个穿鹅黄色裙子的小妹妹,便知道是湘云了。
“宝玉哥哥好,”湘云没像红楼梦里的史湘云一样叫“爱哥哥”让人听了很暧昧啊!也没有叫“二哥哥”,她觉得宝玉已经挺二的了,会被越叫越二的。
“妹妹好,”贾宝玉过来就拉住了湘云的手,湘云下意识想抽手,却又忍住,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大家都是小孩子啊小孩子,拉拉小手没关系。
“老祖宗,妹妹这一路来肯定热了,拿些冰镇的果子来吃罢。”贾宝玉感觉到湘云手心里有薄薄一层汗,便对贾母道。
元春笑了,“就说你是个无事忙,”她朝着一旁小几上一孥嘴,“这不是冰镇的果子是什么,等你来操心,云妹妹还不中暑了。”
贾母被逗得直笑,又道:“那果子也不能多吃,你们年纪小,脾胃受凉了可不是玩儿的。”
“晓得了,”宝玉松开湘云的手,扑进贾母怀里。贾母佯装嗔道:“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撒娇,让你老子看到了,又免不了一顿好说。”她一边说,一边不停摩挲着宝玉的后颈,眼中满是爱怜。
湘云在一旁看的鸡皮疙瘩起了满身,偷瞧了眼屋里众人,都是一幅面带微笑习以为常的样子。
祖孙二人腻歪完了,贾母又问湘云家里的情况,“你小婶婶对你如何?”
“叔叔婶婶对云儿都很好,”湘云笑答:“每天都有好吃的给云儿呢。”
众人一听都笑了,王夫人道:“姐儿到底还小呢。”
贾母用手指点着湘云额头,“就知道吃,听说你叔叔给你和雯姐儿请了个好师父,叫什么杜娘的?”
湘云点头道:“嗯,杜娘读的书可多了,教的课也很有意思。”
李纨道:“那姐儿可有福了,杜娘的学问可不一般呢,甄家的二姑娘就是她教的,现在甄家二姑娘可是江南有名的才女呢。”
湘云一愣,甄家二姑娘,那不是甄奉年的二女儿,自己的表姐么,怎么从未听杜娘提起过,曾在甄家教过课。
“是么,我没听杜娘提起过这事儿,回去要好好问问。”她没心没肺的笑着。
贾母见她一派天真,便知史鼐史鼎对她不错,当即放下心。
几人又说了会儿闲话,贾母让她跟着几个姊妹叫自己老祖宗,湘云应了,元春又领着众人到自己屋子里玩儿,湘云把带来的礼物分给大家,元春迎春探春一人一个荷包,惜春是小篮子,宝玉自然得了那支毛笔,说笑一阵,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小丫头们先摆好桌椅,邢王二夫人捧上饭,凤姐摆好筷子,贾母坐到正面榻上,湘云被凤姐拉着坐在左边第一张椅子上,元春坐右第一,迎春左第二,探春右第二,宝玉左第三,惜春右第三。
贾母又命邢王二夫人一旁坐下。
一顿饭吃的安安静静,湘云不自觉有些局促,史家各自有各自小厨房,她平时都和史鼎夫妇一块儿吃饭,就三个人,规矩也不大,偶尔去二房吃饭,也只是丁姨娘在旁立规矩罢了,可眼下站在一旁给他们布菜的是王熙凤啊王熙凤!
饭吃完,贾母就开始给湘云安排住处。
元春道:“二嫂子别忙着给云妹妹收拾屋子了,就让妹妹和我一块儿住罢。”
“还是到我那边和探丫头一块儿住罢。”王夫人道。
贾母笑着一摆手,道:“你们都不许和我抢,云儿好不容易来一次,定是要和我住一块儿的。”
“老太太说的是,你们玩了一整天还没玩儿够么?”贾母的话对凤姐而言,相当于最高指示:“你们妹妹又不是只住一天,日后玩儿的时候多着呢。今儿个你妹妹也累了,你们也快回去歇着罢。”
几个姑娘闻言只得闷闷不乐的散了去。
贾宝玉也住在贾母屋里,待众姊妹散去,他便拉拉湘云袖子,“妹妹,你进来,我给你瞧个好东西。”
湘云好奇,心说他一个一年级左右的小孩儿能有什么好东西,遂跟着进了宝玉的屋子。
袭人倒上茶来,听宝玉道:“姐姐,你把那填漆小盒子放哪儿了?”
袭人取来,“要这个做什么?”
宝玉不答,献宝似地递给湘云,“妹妹看,这是我做的。”
湘云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是桃红色的胭脂,散发着淡淡的甜香味道。原来如此,她怎么忘了宝玉是做胭脂的能手,“二哥哥真厉害,这胭脂瞧着比外面卖的都好。”
宝玉听的她夸奖,心里乐开了花,“那可不是,这是用桃花的花瓣做的呢,家里的姐姐妹妹都得了,这个是特意留给妹妹的。”其实是没人可送了。
湘云客气两句,她现在其实还用不上胭脂,但宝玉不依,她只得让周妈收了。
又坐了片刻,湘云便告辞出来,进了贾母卧室。
贾母正和赖妈妈说话,见她进来,贾母对赖妈妈道:“你累了一天了,快回去歇着罢。”
赖妈妈从小杌子上站起来,“奴婢这就告退了,改天再来陪老太太说话儿。”说着往外走,还对刚刚进来的湘云笑了笑。
贾母和湘云洗漱完毕,正要睡下,却听丫头说二老爷来了。
贾母只得让丫头翠缕服侍湘云先睡,起身去了外间见贾政,“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打扰母亲休息了,”贾政规规矩矩给贾母行了一礼,扯了个笑,“听说舅家外甥女儿来了。”
“嗯,”贾母点点头,“天晚了,我让她睡下了。”贾政今天这么晚来找自己,脸色又怪怪的,定是有事要说:“你怎么这个时候来,可是外面出了什么事儿?”
外面的确是发生了大事儿,皇帝要禅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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