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这些年心里是一直惦记着湘云这个侄孙女儿的,可贾府这几年却也各种事情忙不胜忙,先是贾琏娶妻,再是宁府贾蓉娶妻,之后李纨又生了贾兰,就在家里添丁进口的时候,贾珠却大病一场,撒手人寰了。
这下贾府内院的三大巨头都受了很大打击,贾母白发人送黑发人,紧跟着大病了一场,王夫人痛失爱子,也不再管家里诸事,李纨更是如槁木死灰一般,万事不管。家里的重担自然而然落在新进门的琏二奶奶王熙凤身上。
王熙凤很明白,她的首要任务是讨好贾母,见老人家闷闷不乐,便想起了史家的大姑娘,曾听老太太提起过的,是个很会讨人欢心的孩子,这便和贾母说了,贾母一听也好,当即派了人到史府接。
湘云这时候正在上课呢,杜娘温声细语的给三个学生讲幼学琼林里夫妇一章“不弃糟糠,宋弘回光武之语。这个典故出自东汉时期,当时啊……”
“杜师父,太太让我来接大姑娘回去,”周妈突然进来,歉意的笑着给杜娘行了个礼,又看了眼一脸茫然的湘云,“老姑太太派人来,说要接我们大姑娘过去玩儿。”
湘云张了张嘴,是要去贾府了么,哎呀,好激动呀!
杜娘只得让周妈带着湘云去了,临走还嘱咐湘云别忘记了功课。
周妈带着湘云先来了陈氏屋子。陈氏和柳氏都在屋里,下首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妈妈,她见湘云进来,就起身走过来,拉着湘云的手,“哎哟喂,瞧大姑娘这通身的气派,怪不得我们老太太太太还有大姑娘见了回去都说好呢。”
陈氏笑道:“瞧妈妈说的,这孩子淘气着呢,”她又笑着对湘云道:“云儿快叫人。这是老姑太太身边的赖妈妈。”语气异常的亲密。
“赖妈妈好,”湘云知道这是荣国府里资格最老的妈妈了,她儿子儿媳都是贾府的管事,孙子还当了官呢。做奴才能做的赖家这份儿上,也算圆满了。
“老太太那边着急见姑娘呢,姑娘这就收拾收拾跟奴婢走吧。”赖妈妈满脸堆笑,她做了一辈子奴才,察言观色是她的拿手活儿,知道老太太喜欢娘家的这个侄孙女,还有些想凑成她和宝哥儿,是以这次来接大姑娘,她提起了十足十的精神头儿。
柳氏道:“那我先带云儿回去收拾东西,”
陈氏道:“你们一会儿就不用过来了,在二门上跟赖妈妈会和就是。”她又看了眼湘云,语气有些担忧,“去了可不许淘气,别给你祖姑姑添麻烦,和那边的兄弟姊妹好好相处。”
柳氏听着她的话,心里一阵不舒服,笑着对湘云道:“瞧瞧,你二婶越发啰嗦起来了,”
湘云一笑,对陈氏道:“二婶放心就是了,云儿知道怎么做的,就是这几日离开家,不见二妹妹,心里怪舍不得的呢。”
陈氏唇边的笑意微微一僵,一旁赖妈妈赶紧打圆场,“那奴婢就先到二门上等着了。”
陈氏反应过来,忙留她说话。
柳氏则带着湘云出了屋子,周妈等几个丫鬟婆子跟在后面。
柳氏牵起湘云的手,低头看她,见她肌肤如雪般晶润莹澈,目光天真灵动,眉梢眼角已隐隐透出几分俏丽。忽然就想起了那一年贾母来参加大老爷丧礼的场景,那桩半开玩笑半是真的亲事,如果真成了,倒也是装美事儿。
湘云这会儿已经没了刚才的激动,贾母只接了她去,而没有让湘雯去,她那个要强好胜的妹妹肯定在羡慕嫉妒恨了。
她猜的没错,湘雯小朋友果然不乐意了,虽然还勉强听着课,但满脑子都是湘云那张笑嘻嘻的脸,真是越看越讨厌,也不知道姑太太您老人家什么眼光?
回了屋子,一个人坐在床上生闷气,手里的手绢被扭成了麻花。
陈氏也正郁闷呢,贾母这事儿干的不厚道啊,同样是侄孙女,贾母明显偏向湘云,她就想不明白了,她们家雯姐儿哪点不如云姐儿了?
心里虽然气,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走进屋子安慰女儿,嘴角扯出点笑意,摸摸女儿的头发:“祖姑姑那边人多,娘怕下人照顾不好,你受了委屈。云姐儿想去,我也管不了。”
她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不能让雯姐儿感到自卑不是?
湘雯皱皱鼻子:“娘,我们也出去玩儿罢。”
“大热天的,你想去哪儿玩啊?”陈氏道,她想了想,突然想到一个好去处,“明儿个我带你回舅舅家好不好。”
湘雯一听立即欢喜起来,拱进陈氏怀里撒娇,“娘真是太好了!”她没有看到陈氏面上那一闪而过的得意,她一个落魄世家的庶女,如今成了侯夫人,终于可以在那些欺负过自己的人面前扬眉吐气了。
那边母女情深,三房这边却是好一阵忙乱,“我的姑娘唉,你找什么呢?”
“我前儿画的那几幅画呢?”湘云一边说,一边不停的翻着案上的一摞书。
周妈想了想,“啊,就是那两个穿着衣服的猫和那个带着眼镜的小男孩儿啊,我扔了。”
“怎么扔了啊!”湘云暴走,要知道那三张kitty猫和柯南她画了整整两个多时辰啊。
周妈见姑娘一脸的沉痛,不解,那猫画的一点都不像猫,那小男孩儿画的更是荒谬,才七八岁,就带上眼镜,也不知道姑娘怎么想的。
柳氏进来催促,“磨蹭什么呢,带两三件衣服就行了,别的那边都有,又不是要出远门。”
湘云本想把那两张画带给元春等姊妹做见面礼的,现在计划泡汤了,她又实在没有别的可以送,她有的,那边的姑娘都有,没什么新意,可一时半会也来不及再自己动手做吧,她只得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柳氏,让柳氏帮忙,“我听说那边有几个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姐妹,想给他们带点见面礼,可云儿的针线都拿不出手,字画也来不及现写,以前的几幅画也被周妈扔了,婶婶,你说怎么办?”小女孩眼中闪着几许无措,看着柳氏。
柳氏笑了,“你这丫头怪懂事的,”她想了想,吩咐璎珞去取了几个小玩意儿来,湘云见是三个绣工精致的小荷包和一个柳条编的小篮子,还有一支狼毫笔。
她顿时眉开眼笑,拉着柳氏的衣袖,仰脸笑道:“婶婶真好!”
柳氏被她的星星眼看的心里很是受用,捏捏她软乎乎的腮帮子,“这会儿说我好,到了那儿玩的疯了,可就把婶婶忘了。”
“不会的,云儿还怕晚上想婶婶想的睡不着觉呢。”湘云一句话逗得屋里人都笑了。
柳氏道:“你这猴儿,还不快去。”
湘云穿过来五年了,只给爹娘送殡出过两次门,之后就一直窝在史家这片小天地里,可真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跨的大家闺秀了。
这一回出门,本想看看古代街上的风光,可赖妈妈就坐在对面,为了保持形象,她只得忍着,面上还始终挂着标准微笑,时不时和赖妈妈说几句话。
“云姐儿去了就把那边当自己家一样,几个姑娘都是极好的,就是宝二爷平时也是好的。”赖妈妈笑着嘱咐湘云。
湘云忍笑,什么叫“平时也是好的,”感觉贾宝玉好像间歇性精神失常一样。
“云儿晓得的,谢谢妈妈提醒。”虽已进入八月,空气中的暑气却还未散尽,赖妈妈和周妈二人都给湘云打着扇子,两人脸上却有汗珠落下。
“妈妈别只顾着给我打扇子,瞧你们热的,中暑了可不是开玩笑的。”说着,湘云掏出自己的帕子,“快擦擦汗罢。”
赖妈妈对周妈笑赞:“啧啧,好懂事的姑娘,怪不得老太太时常惦记。”
说话间,马车已到了宁荣街,赖妈妈掀起轿帘,给湘云解说:“这是宁国府,现住着珍大爷一家子……”又向西行了一段路“这就到了荣府了,”
湘云只见和宁府一样的三间大门,自己的轿子进了西角门,又行了一段路方才停下,湘云记得红楼梦上林黛玉进贾府的情景,知道这会儿还不能下轿,果然,又上来几个小厮,重新抬起轿子,到了一垂花门前落下,周妈和赖妈妈先下了轿,然后把湘云抱下来。
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三间小厅,厅后就是正房大院了。正面五间上房,廊下站着几个大丫鬟,见他们来了,有掀帘子的,也有笑着迎上来扶湘云的。
贾母午睡刚醒,正和王熙凤商量给元春相看的人家,“那家家世倒是不错,只不过人年纪略大了些个。”
“这倒没什么,只要人好就行了。”王熙凤道。
贾母不语,脑中过着几个候选人的样貌品行,忽听丫头道:“史大姑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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