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哭着进来,陈氏劝了半天,老人家才收住眼泪。
这时候,柳氏过来了。
“姑太太,我这是头一回操持丧事,心里一点章法都没有。偏偏也没个能帮上忙的人。”
陈氏不理柳氏,只是对贾母道。
贾母还没开口,柳氏已经道:“二嫂这话说的,”她往周围看了一圈,“这么多人不都在帮忙么,怎么就没人了?”
陈氏:“……”
贾母在心里叹气,甄氏这才刚走,这妯娌两个就争论起来了。她赶紧拍了拍椅子扶手,问柳氏,“你去哪儿了?怎么不在帮给你二嫂帮忙?”
“姑太太,”柳氏道:“这实在冤枉我了,我刚看云姐儿一个人站在灵前愣神,身边也没个人跟着,一问中午都没吃东西。孩子哪儿能饿着,我赶紧就抱着她去后面院子里吃了点东西,让她在那边休息一会儿。”
贾母闻言,就又看向陈氏,“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只顾着招待外面的人,却忘了云姐儿。殊不知,你大嫂,最放不下的就是云姐儿……” 贾母说着又落下泪来。
邢夫人、王夫人也都拭了拭眼角。
陈氏忙道:“哎哟,姑太太说的是,是我疏忽了。”又笑着向柳氏赔不是,“是我误会了,弟妹别放在心上。”
柳氏哼了声,她虽然不管家,但她可不怕陈氏这位管家太太。
不一会,史鼐、史鼎二人从前院过来了。贾母便跟几个小辈交代了几句,不过是劝他们兄弟齐心、相互扶持之类的话。
又不免说到继承爵位的事情,到了史鼐这一辈,按说不一定能继承侯爵之位了。但上一代保龄侯重病时,皇上开恩,承诺让保龄侯再袭一代。
也正因如此,史鼐才会想出毒杀长兄的办法。如果像贾府那种神威将军之类的爵位,他还不稀罕呢。
这爵位如今落到了史鼐头上,贾母自然要叮嘱他,谨慎行事,同时也要管好家中族人。
千万别跟贾家东府那不靠谱的父子俩一样。之前史鼎跟贾母说了下贾敬的事,自己确实帮不上忙。
贾母了然,也不怪史鼎,这样的局面她早预料到了。偏偏贾敬那人自视甚高,从小又没经历过什么打击,就是钻了牛角尖。
闹了这几个月,还是辞了官,往道观里住去了。
东府的爵位给了贾珍,贾珍之荒唐,满京城都知道,指望他振兴嘉业是不可能的。
西府这边贾赦也是个不中用的,贾政稍好些,但贾母很了解自己生的这两个儿子,都不是适合混迹官场的材料。
贾母现在只能把期望放在自己这两个侄子身上,一定要沉得住气,小心驶得万年船。
贾母交代完正事,又往后面去看湘云。
湘云刚睡了一会儿,她不想睡,架不住两岁小孩的身体每天就是需要十几个小时的睡眠。
听见外面脚步声,她才迷迷糊糊醒来。
贾母抱着她又哭一场,湘云仍有些怔怔的,对贾母道:“祖姑姑,我刚梦见我娘了。”
贾母闻言一愣,心疼的摸着她的小脸,“你娘想你了,来看看你,以后云姐儿想你娘了,就能在梦里见到她。”
湘云听了,鼻子有些发酸,靠进贾母怀里,等贾母收了眼泪。湘云才道:“我娘在梦里和我说,月满则亏……水……”她说着还像是努力回忆似的,歪了歪脑袋,“水满则溢,这是什么意思?”
秦可卿给王熙凤托梦,王熙凤没听进去。她直接告诉贾母,看这位贾府的当家人能不能有所悟。
果然,贾母闻言微怔,旁边站着的柳氏也若有所思的蹙起眉。
“娘还说,没有长久的富贵,盛极……”湘云装作实在想不起来。
柳氏就下意识提醒道:“盛极必衰。”
湘云点头,“对对对,盛极必衰,别只看着眼前赫赫扬扬,肆意妄为,他日……他日遭了报应……悔之晚矣。”她说的磕磕绊绊,却不影响这话的效果。
贾母和柳氏听了,心下都是一凛。
贾母想到一代不如一代的宁荣二府,心中凄然。但她总想着皇上还在,至少能保他们这些人家三五十年的富贵。但听湘云这样说,又不免动摇,这两年南方天灾**不断,当今已有昏聩之象。而太子正值壮年,这父子俩必有一番较量。
他们这些人家,的确祸福难料。
湘云又道:“她让我告诉舅舅,可云姐儿的舅舅在哪里呀?”这话甄家也该听听,毕竟他们败得比贾家还早。
贾母默了片刻才回过神,她丝毫不怀疑这是甄氏的托梦,否则湘云一个两岁的娃娃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只是难为这孩子,竟然全都记住了。
贾母便道:“这些话云姐儿长大就明白了,至于云姐儿的舅舅,估计过两天就到。”
她说着回头问柳氏,“甄家派谁来吊唁?”
“甄家大老爷亲自来。”柳氏道:“已经在路上了。”
贾母颔首,老人家又哄了湘云几句,便带着两个儿媳告辞了。
晚上,柳氏把甄氏托梦的事情讲给史鼎,“真是奇了,难为那孩子全记了下来。”
史鼎闻言,却是暗赞甄氏眼光长远。
柳氏道:“你说大嫂所指的,是他们甄家,还是咱们家?”
史鼎道:“有什么区别?没有甄公提携,又何来史家的富贵。”
柳氏想了想道:“话不能这么说,咱们这些世家大族,互相扶持的多了,看似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也不是没有自保的法子。”
史鼎闻言,若有所思,半晌笑着看向妻子,“你这话倒也不错。我才能有限,就算保不住史家,保住咱们这个小家还是能做到的。”
柳氏一听,心下微动,这像是要分家的意思。但她没敢多问,只是想着日后要多提防二房,别被他们硬绑上贼船。
大房的正院一时半会不好住人,湘云和段姨娘母子便搬到了大房后面的小跨院里。
甄氏的东西却还都留在正屋里。
从前甄氏在,二婶还知道收敛,表现的温柔可亲,如今大房没了人,她装都不装了。
甄氏头七还没过,手下第一得力干将祝妈妈就趁着湘云在灵前的时候带着几个婆子杀过来了,不顾屋里丫鬟的阻拦,把甄氏屋里挂的几幅字画摘下来,收进库房去了,美其名曰是怕香火把这些画熏坏了。
湘云知道后便嚷着要把她娘的东西都搬到自己屋里去,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有了占有欲,故大家也不奇怪,泽兰正好借着这机会,把甄氏的嫁妆整理好,搬到跨院保管起来。
甄氏的嫁妆不少,除了房地契外,还有些古玩字画,泽兰把一些贵重的锁进箱子里,只摆了几件摆在博古架上做装饰。
可陈氏夫妇居然连这点东西都不放过,一日下午,奶娘抱着湘雯来玩儿,湘雯一眼就看上了案上的一对儿玉碗,湘云没答应,倒不是她在乎这些(其实吧,也挺在乎的),只是不能任着他们予取予求,现在一对儿玉碗不算什么,以后呢,大房的东西还不被他们抢光了。
谁知湘雯一听她姐姐不给,立马张嘴大哭起来,奶娘赶紧哄,“云姐儿,就把玉碗给我们姐儿玩一会儿罢。”
湘云看她哭的可怜,也不忍心了,就拿了一个给她,谁知湘雯哐嘡把那玉碗摔到了地上。
湘云这下也怒了,什么倒霉孩子,得不到就毁了,以后还不反了天去。
她当即也哭了起来,“娘,娘你去哪儿了,云儿好想你……呜呜,你快回来嘛,云儿一个人好害怕……”
周围下人见她一个小人儿哭的可怜,也都忍不住抹眼泪。
陈氏这下才消停,她要再不罢休,就要引起公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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