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童子科

平心而论,林怀谨的容貌并不算差,甚至算得上一等一的俊美。

但和林黛玉的风流婉转,惹人怜爱不同,林怀谨的五官偏大,眉间至鼻骨的勾线很深,配上上挑的长尾杏眼,温切时容易显得阴柔,冷下来时又会尖锐瘆骨。

恰逢着他此时为去东安王府换的一袭华服还未褪下。那一身玄绒缂丝长袍,并外罩的石青色金线对襟箭袖马褂,配腰间墨玉色的银线玉珠镂空束带,衬出领口、袖口与下摆皆镶着的银灰色貂毛泠泠闪寒,这一色苍青配银白,竟如初冬的霜雪压入晚池的惨月,冷冽迫人。

他转过身,比贾政逼人更胜的强硬气势直把回来的贾宝玉看愣在原地。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等到半晌后,还是来找人的平儿先叫破了三个人的氛围。

“瑾哥,瑾哥——房间给你收拾好了。”平儿轻声喊着。但转小径过来,拔开树梢时,却是停下来,看向三个人怔了一下,紧接着笑道,“哥儿姑娘这是怎么得了?都愣在原地,莫不是有什么好东西我没看见?”

林怀谨没有搭话。倒是贾宝玉这才回过神,笑着问平儿:“这位小兄弟是?”

平儿笑说:“林姑娘没和你说过吗?这位是瑾哥,乃是林姑娘双生的亲哥哥,今日刚着到府上,去东安王府拜完回来的。”

“啊,原来竟是他!”贾宝玉当即就意识到林怀谨是那个贾政常在嘴边提起,聪慧过人又甚受对方喜爱的表弟,因而见着林怀谨此刻仍未有言语,更是犯怵,忙赔礼道,“瑾兄弟,是我不好。我只是见林妹妹,见妹妹仙姿丽容,竟非凡人之姿,一时赞美之情难以自禁。却是未有冒犯瑾兄弟和林姑父的意思。”

林怀谨方才开口:“我无大碍,倒是这话得你亲自同我父亲说起才是。”

平儿一听两人这般台词,当即就知道了发生了什么,因而又是陪笑了一声,对宝玉道:“瞧你平时管不住嘴的。你若是冒犯了人家想赔礼道歉,也得明日再说,今日这个时辰,瑾哥儿是当睡了。”

林怀谨不言。平儿见他未同自己生气,便知此事能过,当即带路,在路上同林怀谨歉然解释贾宝玉在府中的情况,最后总结道:“若是哥儿再遇上有什么奇怪的,不搭理他就行了,你只管同老太太说,会有人替你出头的,莫要为此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林怀谨听罢叹了口气:“倒也没有那么生气。只是在想,我妹妹这位置能否挪挪。”

所谓碧纱橱并不是橱柜,而是依着房屋本来的结构,在同一间房内以隔扇隔出的独立空间。由于这面隔扇多用两面夹纱的隔门制成,因此才会叫做“碧纱橱”。

尽管这个隔扇一般多是卡着屋顶立起来的,但本质上,林黛玉和贾宝玉仍然住的是一间屋子。而且所谓的‘纱橱’并不严实,如果从外面看,甚至隐约能够看到纱窗内的人影——林怀谨一想到这点就心里不舒服。

他同林黛玉都没有住过隔着屏风的一间房子,为什么这个贾宝玉能住!

林怀谨能想到这层,平儿也能想到,因而笑道:“如果瑾哥儿想同妹妹住,那得同老太太和大太太说了。话说回来,哥儿就带了一个小厮吗?”

林怀谨点头回答:“母亲说此次前来,全听祖母的安排即可,因此也用不了太多人手。”

说完,林怀谨停顿了一下,似是想起什么,不再多言。平儿见状,也不多问。只请林怀谨过去住处后,简单寒暄几句,看着丫鬟小厮把床铺铺好,就离开了这里。灯等到平儿离开,林怀谨将身边的丫鬟小厮一撵,独身看着纱窗测洒进来的月光如寒霜一般倾覆到地面上,叹了口气。

他同林黛玉从来没有隔开过百米以上。

而他来贾府的第一天,竟是已经开始想家。

林怀谨一夜没有多睡,次日一早,便醒来去见贾母,贾母问他:“我今早听鸳鸯说你是昨天晚上回来的——你怎么不说你回来?”

林怀谨答:“我同王妃相聊甚欢,回来的时候已经夜深,怕是打扰祖母。”

贾母叹道:“你孝顺是孝顺,就是太体贴了,有什么事情都不肯吭声——话说起来,我见你同妹妹一样,只带了一个丫鬟,又添着个小厮过来?”

林怀谨点头:“丫鬟唤做碧桐,书童叫做素影,还另有两位嬷嬷,一位姓高,一位姓姚。”

贾母道:“既是凤影照梧桐,那我就把我那个叫彩凤的丫鬟给你吧。至于小厮,得问问你舅舅。若是你还有什么事情,尽管来说。莫要亏待了自己。”

林怀谨笑着点头应答:“既然如此,倒是还有两件事想请,第一件事:孩儿能否同妹妹一并和老太君住的近一点。”

“你是想同我这个老人家住的近点,还是同你妹妹住得近点?”贾母笑问。她思索片刻,随是问林怀谨:“既然如此,你是想同你妹妹住我那正屋的东梢间,还是另寻一处院子。”

林怀谨说:“若是能同妹妹一并寻得一处安静的院子就最好不过了——这也是我想同外祖母说的第二件事,王妃此次叫我过去,却是问我同妹妹是否想当皇子,公主的陪读。”

贾母听闻,先是一楞,再改先前慈蔼的笑意,正色道:“这可了不得。王妃若是有这种意思,你们确当是该好好准备。只是不知道是否要上下打点一番?”

“依王妃的意思:打点不用,圣上有意为此特开一次童子科。只是此事该当保密。”林怀谨道,“王妃还嘱咐说,我同妹妹若是有想法,当是端正行为,爱惜名节,好让圣上看到候选者有利于为皇子公主身当表率更为重要。”

“是该如此,是该如此。”贾母连道。林怀谨这么一说,她又想起昨日王夫人干的好事,更是未来数日给不得对方好脸,“我这就去叫人把我旁边那小园挪出来给你们两个。你同玉儿要是还有什么要用的,莫要客气。”

林怀谨说:“用是没有的,只是我听说昨日妹妹在宴上被表哥取了小字,担心妹妹的待选因此受到影响……”

贾母愣了一下,笑道:“你要是担心这个,我保证不会再有人说什么闲话。这事情就是孩子间的玩笑话,随便带过。”

“既然如此,我就是拜过祖母好意了。”

林怀谨笑者同贾母拜过,又去拜了舅舅贾政。

“问舅舅的好。”

“贤侄快快请起。”贾政道,“我已经看过你父亲送来的信。又听老夫人说,你可是要去考童子举?”

其实林如海信里还真没有提到所谓童子举的事情,只说林怀谨未来有意参加科举。但既然林如海曾嘱托过林怀谨,说若去了京城有照看不着的地方,就只万事看他随机应变,那林怀谨便直接假借林如海的名义道:“倒也并不瞒着舅舅,我此次前来,确是有意去应选东宫陪读的职位。”

贾政喟叹:“虽然都是孩子,但你那表哥要是有你一半上进,我也不用为他操心至此啊。”

林怀瑾向来不附和这种话。他听贾政叹完,又同对方多说了不少有关童子科的闲话。

所谓童子科,又叫神童科,并非指的是是每年都举行的童试。而是自唐朝以来一直沿袭的非常选科,只有十岁及以下的孩子能够应选,而考试流程也多是由地方州县选拔出来又或者政要推荐,直接赴京去到礼部,由皇帝亲自考试一场,定夺名次和选论。

正因如此,童子科的考试内容也有不同:一般只有两个项目,即对六经的背诵和演绎,还有皇帝一时兴起直接命题的策论,最多再加上一道临场即兴的诗赋,而所考试时间也绝不超过一个下午。此外,童子科理论上并不忌讳女眷参考,前朝来唯一的女举人,就是在神童选拔中出来的。

虽然她的结局并不是那么好,但也是别论了——本朝童子科由于几乎专门是为了给公主皇子选拔伴读成立的,所以并不排斥女性参考,只是需要分开做卷。

林怀谨和林黛玉入京的时间相当赶巧,正逢上今年东宫选拔太子伴读,才有的童子科应试一说。

当然他其实有理由怀疑,林如海就是因为盯着这次机会,才会这么果断地让他同林黛玉入京投靠贾府的。

贾政也明白这点,他对林怀谨嘱托:“你这参考童子试乃是大事。你若不嫌弃,可以去贾家的学堂随着一并读书。说来惭愧,我那儿子比你大一岁,功课比你而言,却是弗如远甚。”

林怀谨听过,客套了两句,点头如是。

但实际上,他真不指望贾家的学堂能教他些什么。童子科本就是背诵多于论策,贾雨村如今已经把四书五经教的差不多。对于林怀谨而言,剩下多少是苦功夫的事情。至于互相督促上进的同学……他还不如找妹妹。

说起来他妹妹去拜王夫人拜得怎么样了呢?

答案是王夫人正在被薛蟠倚财仗势,打死人命的案子搞得焦头烂额——事实上,她对于薛蟠的消息都不是从薛姨妈那里得知的,而是从王子腾那里得知的。对方刚升了官,转头就被告知自己的侄子薛蟠竟是当街打死了人命,差点两眼一黑。既是感到头疼至极,却又不得不管,才转告了王夫人,问王夫人能否收留上京的薛家三人。

王夫人也知道王子腾当下正在要紧之处,若是因为薛蟠的事情被政敌抓了马脚,那正是小事滚成大事,因此不得不应了,只同王熙凤商量此事该如何办是好。

“也就是说,还有人要来吗?”

“应是如此。”林黛玉同林怀谨说,“舅母同琏嫂子的话我听得不是太懂,只知道那兄弟还有个妹妹,说是要来京中应选才女。”

一听林黛玉这话,林怀谨愣了一下,却是笑道:“巧得很,对于王家那男眷的事情我也不了解,但是就今日宫中要来选才女这事情,我可熟悉的很。好妹妹,我且问你,你想当公主伴读吗?”

林黛玉听闻一愣,只道:“我?去选公主伴读?”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她见林怀谨点头,便犹疑道:“此事不应该先告知父母?”

“我正有此意。”林怀谨笑道,“只要你点了头,我这就去修书给父母一封。”

林怀谨这么一说,反应过来的林黛玉也笑了:“听这口气,你倒是算计好了。”

但她没有拒绝林怀谨的主意,而是叫外面候着的雪雁过来,两个人写了一封信,问向金陵。

关于文中提到的童子科内容,其实这里作者是走了唐/宋两朝的童子科考试的框架,架空架的比较多。

此外就贾宝玉能不能从碧纱橱看见林妹妹身影这件事情,这真不是我乱说的啊。

红楼梦四十二回原文明写:“碧纱橱后隐隐约约有许多穿红着绿戴宝簪珠的人”。也就是说,过来看病的王太医是能隐隐约约看到碧纱橱内的人影,说明碧纱橱的隔扇至少糊着的是会透光的纱。我对这事也感觉很离谱,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还特意去找了找原型,姑且才敢落的笔。大家如果不能接受的,就当私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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