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在十里画廊的竹坞里,白衣男子躺在竹席上,小腹处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完毕。他身旁的逗逗这才起身,叹了口气说道:“虹猫的剑伤少说也要静养十五天,这样以来咱们什么时候才能七剑合璧......”
急性子的大奔听了这话已经忍不住窜了起来,怒气冲冲地走到沉默地坐在竹椅上的跳跳面前,双手几次攥紧又松开,赤红着眼质问道:“青光剑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跳跳正运功调息,闭眸不语,一副不愿多解释的样子。屋内一时间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逗逗、马三娘此时都围在黑小虎扮作的虹猫身边,连一向持重的达达都不自觉皱起了眉头,质疑的眸光投向跳跳,气氛竟有些对峙般的剑拔弩张。
“大奔。”站在门口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蓝兔暗含劝阻地念出了大奔的名字,见大奔终于冷静下来,方才走到黑小虎的床边,透着冰凉的手覆上他的手臂,似是安抚般问道,“虹猫,你的身体感觉可还好?”
“已无大碍。”黑小虎垂眸看向蓝兔,她看起来那么关切自己,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份关心里多了一份他从前未曾见过的从容。她对虹猫的心冷却了吗?还是,她已经知道了真相?
“跳跳,让我为你看看伤吧。”逗逗见事态似乎平息了下来,主动走过去想要给跳跳搭脉,孰料跳跳猛地睁开眼睛,快逗逗一步抽回自己的手腕,起身走到门外,那背影里隐隐透出几分萧索的孤寂,“我不过受了些皮外伤,就不劳烦逗逗小神医了。”
待跳跳走回自己的屋子阖上门时,终于支撑不住,扑通跪倒在地上。他的额上细汗打湿了鬓发,脸色更是苍白得仿佛染上一层白霜。如果仔细观察,还能看出他支在地上的胳膊细微的颤抖,他抬手捂住心口,隐忍良久,最终忍不住低头呕出一大口鲜血。
跳跳心道,果然,用上了本命功法的黑小虎实力深不可测,最后一击时为了伤他仅受他一掌黑心煞掌,便受内伤至此。方才为了不让众人发现有异,他才极力掩饰,也不允许逗逗靠近。一旦逗逗发现他其实身负重伤,势必会对假虹猫心生疑窦,若到时逼得黑小虎不得不跟他们撕破脸,反而对当下大局不妙。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瓷器碰撞的叮铃之声,跳跳一愣,却听逗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跳跳,你方才不愿意我为你看伤,那我直接将伤药放你门口了,你可记得敷!”说罢,有些无奈地走了开来,嘴里嘟囔着,“哎,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
跳跳闻言一愣,眸中终是染上几分暖意,轻轻笑了笑,冲门外说道:“那便谢过神医了。”
(七十七)
作为十里画廊的主人,达达是最后留下来和蓝兔一起照顾“虹猫”的人。待大家散去后,终于有时间充分思考的达达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身为七剑传人,在这个紧要关头,跳跳怎么会如此不小心,在比试中失手伤了虹猫?
正奇怪中,却听蓝兔惊呼一声,竟是将药汤半数泼在了“虹猫”的衣襟上,褐色的汤汁顺着白衣流淌,一瞬间毁了整件外衫。蓝兔一边道歉,一边连忙将“虹猫”的外裳扒了下来,说是要亲自为他洗净。达达见状,便说要为“虹猫”重新再煎一帖药,与蓝兔一同走了出去。
蓝兔待走远之后,才将手中的圆形玉佩拿出,玉佩上的十字形玉扣纹饰雕刻着竹子的形状,泛着银白色的光芒,正是达达前阵子借出的灵泉宝玉。蓝兔将灵泉宝玉放在达达手心中,直截了当地说道:
“达达,现在这个虹猫是魔教中人假扮的,他身上并未中毒,不需要这块灵泉宝玉。”
听蓝兔讲清楚前因后果,达达这才恍然大悟,之前让他困惑的地方都有了解释。但他与其他七剑结识不久,也很难从相处过程中辨认出这话真假如何,倘若蓝兔和跳跳才是那个暗处的坏人,他岂不是助纣为虐?
眼珠微转,心里有了计较的达达将灵泉宝玉收入怀中,谨慎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等候熬药的这段时间内,达达从自己的藏宝匣中取出了一块与灵泉宝玉形制大小没有任何差别的宝玉,镶嵌在灵泉宝玉原本的玉扣中,这才端着煎好的药前去探望“虹猫”。趁“虹猫”喝药的时候,他状似惊讶地从桌下的角落捡起他原本藏在衣袖中的仿制宝玉,递给“虹猫”:“许是刚才脱外衣时不小心滚落下去的,虹猫少侠可要贴身藏好才是。”
“虹猫”自然地接过玉佩,毫不怀疑地别在衣带上,还向达达说道:“多谢旋风剑主,戴着这玉果然感觉好多了,燥热之气尽消。”
达达面上不显,心里却一凛,看来蓝兔说的不错,眼前这个虹猫果然有问题!
而在魔教那里,猪无戒在瀑布泉口蹲守了好几天,想要找到更确切的证据表明虹猫确实还活着。但是也许是长虹剑主心思警惕,察觉到了他的踪迹,竟一连几天都没让他蹲守到人影儿。猪无戒怀疑自己打草惊蛇,不敢将消息告诉黑心虎,反而先将这个消息上报给了正在卧病床榻的黑小虎,希望黑小虎在七剑这里能获取一些线索。
黑小虎因为比武受伤一事被黑心虎借猪无戒之口申斥过,之前又明晃晃被他摆了一道,于是和猪无戒联络时态度总是不咸不淡,只是在听到虹猫或许没死时,那双沉寂如墨的眼眸中才终于掀起了情绪的波澜。
他先是眉头紧蹙,一件件回想着成为虹猫之后的点点滴滴,希图弄清楚七剑是否知道虹猫或许没死这件事,他们又是否与虹猫暗中进行了联络。越想,他的心便越凉,终于忍不住自嘲地低低笑出了声,“蓝兔宫主,好一个蓝兔宫主,你们七剑真是将本少主耍的团团转啊。”
从那天夜里蓝兔的失态,再到跳跳突如其来的针对,最后到达达帮他拾起宝玉试探,这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的一桩一件,他竟没能察觉!
黑小虎揉了揉眉心,这段时间虹猫当久了,都快教他忘记自己真正是谁了。他起身自上而下俯视着跪在地上的猪无戒,凉薄的眼凝视着他的头顶,“猪无戒,你这次发现虹猫的踪迹,本少主应当重赏你才是。”
猪无戒摆出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心里却在犯嘀咕,黑小虎对他一直有杀心,现在这又是何意?但无论怎么说,他现在是教主眼前的红人,即使是黑小虎也不能奈他如何,兴许还要主动和他攀关系,于是大大方方问道:“少主要赏属下什么?”
一块温凉的宝玉突然落在猪无戒的掌心中,玉石明亮的色泽和品相都昭示了这块玉的来历不凡。
黑小虎意味深长地说道,“这是旋风剑剑主的传家宝——灵泉宝玉,佩戴上可保百毒不侵,即使是血魔疯癫丸的毒性也能缓解,我现在将它赏给你,望你以后更加尽心地为我教效力。”
猪无戒顿时满面生光,如获至宝,向黑小虎不住地叩首道谢。
他离开时并未看到黑小虎眸中闪过的杀意。
(七十八)
马三娘近来从她的魔教探子中得知了一桩大事,黑心虎眼前的红人猪无戒堂主不知怎么得罪了黑心虎,竟被他用吸星**活活吸干了功力掐死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马三娘产生了事情的失控感,原本在她的指点下,猪无戒在魔教可谓是风生水起,怎么会突然就死了,还是被教主亲手杀死!
仔细打听之下,马三娘的人才从黑心虎的心腹侍卫狂刀那里探听了一点消息:似乎是猪无戒自称为教主带来能缓解教主疯疾的宝玉,那宝玉却没有效果,本就头疼欲裂的教主以为猪无戒故意戏耍他,一怒之下亲手杀了他泄愤。
宝玉?什么宝玉,难道是灵泉宝玉?马三娘猛地瞪大眼睛,那灵泉宝玉不是在虹猫身上吗,怎么会被猪无戒献给黑心虎了?难道猪无戒暗中被七剑设计了?
她疾步走到窗前,透过敞开的门窗,她正巧看到不远处草地上白衣男子和蓝衣宫主并肩偕行,场面似乎十分和谐。白衣男子轻轻勾起唇角,看起来心情不错,察觉到她的视线后,他侧头看了她一眼,那尚未完全收回的笑意在马三娘眼中一点点转变成她在魔教中最熟悉的冷淡睥睨,这目光让她腿脚一阵发虚,渐渐坐实了她最不想承认的一个猜测。
她竟然算漏了黑小虎精通易容术!原来黑小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顶替了虹猫的位置!那她难道已经被魔教暗中当成了弃子不成?马三娘有些神经质地啃咬着自己的下唇,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必须和教里的人加紧联系!
夜幕来临,当马三娘准备将密信传出去时,却见一道黑影比她更快地踢开窗棂,轻巧跃入,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目光杀气腾腾地锁定了她脆弱纤细的脖颈:“马三娘,明人不说暗话,你那招魂引要如何使用?”
也同样是在这个夜晚,因为目睹莎丽身受招魂引毒害、没能彻底治好她而心生愧疚的逗逗从丹炉里取出一粒赤红的药丸,热泪不觉滚滚而下:“成了,成了,终于成了!”
招魂引的解药,终于被他配出来了!
暗夜里,潺潺流水依旧拍打着河岸边的石子,森林一如往昔般平静。一道白色的身影在半空中一挥剑刃,一道白光劈向不远处的大树,竟卷起一阵飓风,将那棵三人合抱的大树从中劈开,树木连根断裂成两半,訇然倒下,留下莎丽目瞪口呆。
“虹猫,你这是修炼成了?”
“这方才到了火舞旋风剑法第九层,”白衣少侠往昔温和平静的眉眼间染上几分急躁,魔教中人已经在暗处步步紧逼,他必须要练成第十层才能放心,“自从练成第九层后,我总觉得摸到了剑法的瓶颈一般,难以跃升。难道是我哪里练习得还不够到位?”
火舞旋风第九层对内力心法的需求已是十分苛刻,要修炼到第十层,难道真的非人力能及?
虹猫来回踱步,终是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林间风声沙沙,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谜题。
这世间最强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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