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皇宫的御书房，独孤镜明盘腿坐在他的小书桌背后，下首站着他的内政大臣李烽。

今天的主要议程，是盘点皇家内库上个季度的收支。

“什么？我们已经连续好几个月支出大于收入了？”独孤镜明听着李烽的汇报，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这种情况，只有在十年前疫情刚刚蔓延的时候出现过。当时，物品短缺，运输成本急剧升高，产品滞销，多重打击下，大雍国皇室直接下属的很多产业都受到了严重的打击，说收入腰斩都是客气的了。

但是在短暂的家产缩水之后，独孤皇室很快就振作了起来，一边是大皇子的百药园研制出了百效除疫汤，狠狠赚了一大笔，另一边是白乔上台做了梅林山庄庄主，推动了好几项疫后重建计划，二皇子的地产制造业也给喂得脑满肠肥。

吴家镇和两山的冲突，不都是梅林山庄在掏钱养着二皇子管的那些军工坊么？怎么两场战火燃起来，竟烧到自己的金库了？

“回陛下，从大概两年前，皇家内库的收入就比之前都大大降低了。百药园的百效除疫汤已经卖不动了，梅林山庄的疫后重建计划的补贴发放也已经陆陆续续都停掉了。但是我们的支出却在不断上升。之前购买的那些皇家产业都需要配备奴仆，一年的支出少则几十两，多则上千两银子。梅林山庄的御用武士团，执行陛下您给的任务的时候，都是走的单独的账目，这几年调动愈加频繁，成本不小。吴家镇也是大殿下经营了很久的，那个吴家镇镇长的胃口一年比一年大。三皇子那边，虽然说武器都是梅林山庄提供的，但是皇家别院以及所有族人的一应吃喝，还都是陛下您用皇家内库养着的呢，自从两山的冲突起来之后，是彻底断了所有的路上运输，连奴仆们的基本吃食，都要用鸾鸟运过去，几乎天天都要飞一趟，这可是很大一笔开销啊。”

“还有这涨幅最大的一项，”李烽接着说，“赤炎国这几年经济大为发展，之前被我们收买的线人几乎都在伸手要更多的钱。”

一提到赤炎国的这些线人们，独孤镜明头疼不已。

赤炎国孤悬海外，文化民俗和大雍国千差万别。这些差异，让赤炎国像一个拥有铁做的外壳的堡垒，成了整个九州大陆最后一个还没有被大雍国染指的异端。但是大雍国必须要打垮甚至吞并赤炎国，这件事，甚至比吞并北国还有峨嵋派都更加紧迫。

在独孤镜明的眼里，北国皇室，那几个世家，还有峨嵋派，其实都已经死了，现在不过是慢慢给他们收尸而已。就说这华兰阁和德致工坊带头组织的北国联谊会吧，当初建立之初的确是要暗中跟梅林山庄起头的世家联盟叫板的。不过现在看来，已经沦为了一个笑话。世家联盟只有最耀眼的那七大世家，彼此交流个事也很方便，其他小门小派，不能参加会议，却对世家联盟的决定、立场，甚至民间的怪癖轶闻，都引为风尚，争相效仿；这世家联盟不费力气，就替他们做了决定。

反观北国联谊会，把烂鱼臭虾都叫到一起商谈，还美其名曰门派平等各方都有否决权，实乃一招臭棋。表面上看，是给北国的小门小派抬了脸面，哪知道这些小门小派非但不感恩戴德，倒是因此长了拿乔作态的胆子。这北国联谊会，每次开会都是从头吵到尾，一些不要脸的小门派，竟公然跟华兰阁索贿，来换自己的投票。现在华兰阁内部，从民众到长老会，都怨气冲天了！可是骄傲如华兰阁，又不甘心就解散了这个北国联谊会，乖乖在世家联盟里给梅林山庄当小弟，实乃两难！

北国和峨嵋派不足为惧，但赤炎国不一样。

如果说北国和峨嵋派已死，那么赤炎国还活着，并且越活越好了。他们举国修炼的红魔心法，比同唐的火系燧源法术还要让独孤镜明如坐针毡。火系燧源法术可在五步内取他性命，红魔心法练成者，则可催动山峦湖海地狱烈焰，淹没所有的皇家产业，融化他整个地下金库里的金砖，让他的所有武者军队瞬间化为乌有。这比直接杀了他还让他畏惧！练大拾心经者，不管是哪个术法的，修炼的都是个人匹夫之勇，而红魔心法不一样，它修炼的是整个人群的武功大成。

峨嵋派曾经展示过红魔心经大成之后的威力。

两百年前对抗黑山的大劫难，峨嵋派的武者们在战场上的样子，就如同洪水本身，可以冲垮一切障碍。梅林山庄和华兰阁的武士们，跟着峨嵋派的武士团一起作战时，一个个好像是飘零在大海上的小舟，摇摇晃晃地，被峨嵋派的武者洪流裹挟着往对方阵地冲过去。独孤镜明每每读到史书的描写，还会感到深深的震撼。而这是200年前啊！如今的赤炎国，只会更强！

所以，自从大雍国50年，也就是82年前，峨嵋派宗主被世家联合起来打垮，峨嵋派最终放弃了修炼红魔心经之后，大雍国就开始了针对赤炎国的下一步部署。这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跟当年对付峨嵋派一样，在赤炎国内收买大量的线人。

“他们要，我们便给么？当年我们在峨嵋派，不过是十几年的工夫就成功了，怎么在这赤炎国，竟养了好几十年也不见什么成效？这帮酒囊饭袋！”

“陛下息怒”，负责对赤炎国制定计划和实施的是李烽的好友，大雍国的赤炎专家季良佐，所以李烽赶忙给他找补，“对峨嵋派的手段，胜在他们未作防范。有了峨嵋派的惨痛经验在前，赤炎国必定会对我们的手段更有防备，难度也会增大不少。但是这几十年，我们的人屡屡小有得手，多少梅林山庄武学馆培养出来的赤炎国人，都已经在赤炎国内的各大武学馆走到高位了。赤炎国内现在对红魔心经，据说评价也不高呢！”

“哦？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李烽也是因为常跟季良佐私下小聚，对这里面的道道多有了解，“赤炎国的人现在都不会在公开场合提到红魔心经了，哪怕是红魔会里，也加入了很多只是假心假意说自己修炼红魔心经，实际修炼大拾心经或者什么心法也没有，空空练了一些花拳绣腿的人呢！”

“既然如此，那这些人都心属我大雍国了，怎么还敢开口勒索?”独孤镜明狐疑。

“陛下您想，这些人是怎么被我们拉拢过来的？当然是许诺他们修炼了大拾心经或者只是归顺了大雍国，将会得到厚赏呀！不过您放心，虽然这第一批线人是用金子收买过来的，但是有他们在赤炎国持续不断的运作，放大每一个赤炎国的灾难和每一个红魔会的蛀虫攮种，然后把这些不好的事情都怪罪到红魔心法本身，不出十年，赤炎国内不需要用金子收买，也会遍地都是我们的线人了！”

又给我画大饼了！独孤镜明撇了李烽一眼。

不过既然在赤炎国的线人们算得上进展顺利，这笔开销就不能减少。别的地方还能怎么省出来呢？

“我们之前买的别院山庄，能出手就出手了，哪怕亏一点。用这笔钱去梅林山庄找找利润比较高的商铺，哪怕价格高一些，也可以买下来。记住，那些每年出项大于进项的产业，不是财产，而是累赘。”这么一来，皇室内库的资产会一下子缩水很多，但是至少不会继续流血。对赤炎国是一场持久战，保存体力，稳打稳扎最重要。为了能拿下赤炎国，让皇室这几年少一些山庄别院的寒暑度假和豪华的酒会舞会，是必须要做出的牺牲。好在等赤炎国拿下，这整个九州都成了大雍国的囊中之物，还怕不能过回原来的好日子吗？

除了节流，还要开源。“之前被我们控制的那些小门小派，都去收一波保护费吧。还有那洪金岛上看守金矿的线人，也该收网了。派梅林山庄的御用武士团去一趟，务必要连夜把金矿都运出来。”所谓线人，其实是赤炎国洪金岛上最德高望重的李家族长。这一暴露，恐怕那李金仓也是在赤炎国呆不下去了。不过自从十一年前在洪金岛安排了暴民动乱遭到赤炎国强力镇压以来，这洪金岛本来已经算是弃牌了。如今，既然赤炎国本土已经被渗透得有声有色，还需要这个跳板做什么呢？

“陛下圣明。臣，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