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砖透过单薄的囚衣: 丝丝缕缕地吸走苏瑾身上仅存的暖意。大殿空旷得可怕: 每一丝空气都仿佛凝结着未散的血腥气: 那是楚国覆灭的味道: 也是季屿自龙椅的基石。
他就那样斜倚在龙椅上,一身正红的龙袍曳地,金线绣就的龙纹在昏暗的光线下明明灭灭,像极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一只手慵懒地撑着头,另一只手的指尖把玩着一柄匕首,寒光随着他的动作在我眼前晃过,刺得我眼睛生疼。
那张脸,眉清目秀,丹凤眼狭长,本该是俊朗的,可此刻却覆着一层化不开的冰霜与不屑。苏瑾认得这张脸,纵然褪去了当年的青涩与屈辱,换上了九五之尊的威严,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季屿白,那个曾经被她踩在脚下,任她欺凌的大邺质子。
“不是吧…别这么绝情好不好?你我可是‘老熟人” 了。”苏瑾强压下喉咙口的干涩,扯出一个自认为还算得体的笑容。事到如今,求饶或许是唯一的活路,哪怕对方是他。
季屿白把玩匕首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苏瑾,眸底瞬间闪过一抹浓得化不开的阴。“老熟人?”他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你还知道我们是老熟人,那你可还记得当年你是如何对我的?”
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针,扎进苏瑾早已慌乱不堪的心里。当年的事,怎会不记得?可那些在她看来不过是无聊时的戏要,对他而言,却是刻骨铭心的折磨。
“跟你开玩笑的啦,况且那时候我还小。” 苏瑾试图用轻松的语气蒙混过关,嘴角的弧度却僵硬得厉害。
“玩笑?”他然从龙椅上直起身,俯身凑近。那一瞬间,龙袍上的熏香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他眸中的怒意如同翻腾的岩浆,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吞噬,“你可知你那些玩笑,让我生不如死!如今,也该轮到你尝尝这滋味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震得苏瑾耳膜嗡吩作响。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人心脏发紧。
苏瑾定了定神,努力挤出嬉皮笑脸的模样,试图缓和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别激动别激动。"
“事到如今,你还笑得出来?”季屿白像是被苏瑾的态度彻底激怒,修地伸出手,一把钳住了眼前人的下巴。那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她的下颌骨生生捏碎。尖锐的疼痛让苏瑾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眉头紧紧皱起。
“喝了它,我便考虑给你个痛快。”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另一只手端起旁边小几上那碗泛着幽蓝微光的汤,递到苏瑾的唇边。
那就是蚀骨汤吗?光听名字就让人不寒而栗。甚至能闻到那汤里散发出的诡异气味,带着一股淡淡的腥甜。却又透着让人胆寒的气息。
“好好好,你先松开我!”下巴的剧痛让她说话都有些含糊,只能点头应承,只希望他能先松开这要命的钳制。
可他的手劲儿丝毫未减,反而将那碗汤又往前送了送,冰冷的瓷碗边缘贴上嘴唇,激起一阵战栗。“喝!别要花招,否则…我会让你比死还难受。"
季屿白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苏瑾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我自己喝不用你喂…"”
季屿白似乎是满意她的顺从,缓缓松开了手。苏瑾捂着被捏得生疼的下巴,指腹下的皮肤火辣辣的,想必已经红了一片。接过那碗蚀骨汤,入手冰凉,碗壁上似乎还萦绕着一股寒气。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
苏瑾端着碗,却没有立刻喝下去。死亡的阴影就在眼前,绝不能就这么认命。眼珠一转,试图找些话题拖延时间:“哎,对了。你现在是大邺新皇帝,就别再称呼我长公主了,叫我苏瑾吧。"
“苏瑾…"”他细细咀嚼这带刺的名字,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眼底闪过的复杂情绪,那是屈辱、愤怒,还有一种让人看不懂的深沉。他的声音愈发阴狠:“好,很好!你还没资格让我记住你的名字,赶紧喝!”
他的催促让苏瑾心头一紧,她知道拖延不了太久。眼珠又一转,带着一丝试探的语气问道:“我怕苦,可以给我一颗蜜饯吗?”其实她是想看看,季屿白对昔日的长公主是否还有一丝一毫的容忍,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怕苦?”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突然仰头大笑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可他的眸底却没有丝毫笑意,只有一片冰封的寒冷,“你折磨我的时候,可想过我的痛苦?”
笑声戛然而止,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着苏瑾,像是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猎物。“别再拖延时间!”
被他看穿了心思,苏瑾不由得有些慌乱,手指下意识地在碗沿上摩着,指尖微微发颤。心跳得飞快,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敏锐地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刚要开口催促,却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眸色猛地一沉。“等等,你不会是想把汤倒掉吧?来人!”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两旁的侍卫立刻上前一步,眼神凌厉地盯着苏瑾,只待他一声令下。
她心里咯一下,连忙说道:“按住我还怎么唱汤啊!”
“那就直接灌!”他刚要下令,却又顿住了。他用一种玩味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像是在盘算着什么有趣的事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呵,若是你能自己喝,我便再给你一个选择如何?“
苏瑾心中一动,有选择总比没有好。“什么选择?”她急切地问道,目光紧紧盯着他,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他故意停顿了片刻,像是在欣赏眼前人脸上恐惧又带着一丝期待的神情,才慢悠悠地说道:“喝了蚀骨汤后,我可以给你一个亲手结束我性命的机会,就像我现在对你一样。”说罢,他解下腰间的佩剑,“眶当”一声丢在面前的地上。
那把剑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金砖上,剑身反射着殿顶的微光,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苏瑾看着那把剑,又看了看他,摇了摇头:“可是我从未想过要杀你啊!”这是实话,纵然他如今对她百般折磨,苏瑾也从未想过要取他性命。毕竟,当年的事,确实自己有错在先。
季屿白看着苏瑾那张写满无辜的脸,只觉得一阵反胃。从未想过要杀他?她以为他会信吗?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那些在楚国当质子的日子。楚国的宫殿华美,却处处都是对他的冷眼和羞辱。而眼前的这个女人,苏瑾,楚国的长公主,更是将折磨他当成了最大的乐趣。
他还记得那把湛卢剑。传说中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宝剑,沉重无比。那天,她指着一匹刚刚被激怒、疯狂嘶吼的野马,笑着对他说:“季屿白,你不是大邺的皇子吗?连一匹马都驯不服,也太没用了吧?来,用这把剑去驯马,若是驯成了,本公主或许会赏你些好东西。”
他当时看着那匹双目赤红、不断刨着蹄子的野马,再看看手中沉重的湛卢剑,就知道她是故意的。那匹马本就难以驯服,更何况是用一把如此重的剑。他稍有不慎,就会被野马踏成肉泥。他清楚地记得,当时她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眼神里满是看好戏的期待。那眼神,像针一样刺在他的心上。她敢说,那时她心里没有闪过一丝想让他死的念头?
想到这里,季屿白眼底的狐疑瞬间变成了汹涌的怒火。
“从未想过?”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眼底尽是嘲讽和愤怒,“那你还记得湛卢剑吗?当年你为了看我出丑,故意命我用湛卢剑去驯服那发疯的野马。那野马本就难以驯服,更何况是用那么重的剑·…-你敢说,那时你心里没有闪过一丝想让我死的念头?”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苏瑾尘封的记忆。湛卢剑,疯马…-那些被她遗忘在角落的画面,此刻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她确实是故意的,那时的她,根本没把季屿白的生死放在眼里。
可事到如今,她怎么能承认?梗着脖子,强装镇定地说道:“可别说本公主不帮你,世人都知道这湛卢剑削铁如泥、吹毛断发,你举不起来那是你自己烂泥扶不上墙!”
这句话像是彻底点燃了他心中的炸药桶。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额上的青筋突突地暴起,那双丹凤眼死死地盯着她,里面仿佛有火焰在燃烧。“好…-好得很!”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几个字,“既然你这么说,那你就用这把剑,自己在身上剐下两块肉来,我就当你还债了,如何?”
他的目光像鹰年一样锐利,不放过苏瑾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苏瑾证证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地上那把散发着寒光的剑,再低头看了看手中那碗泛着幽蓝光芒的蚀骨汤。
蚀骨汤的剧痛,还是用湛卢剑剐肉的血腥?
很明显,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境地,每一个选择都通往无边的痛苦。死亡似乎就在眼前,可却连选择怎么死的权利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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