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蚀骨余痛

苏瑾看着地上那把锋利的剑,又看了看手中那碗散发着诡异气息的蚀骨汤,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几乎要冲破束缚。

湛卢剑的寒光,像一条淬了冰的毒蛇,静静地匍匐在冰冷的地砖上,吐着信子。而她手中的这碗汤药,墨绿近黑,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沼泽,丝丝缕缕的白气盘旋而上,带着一股说不清是腥是苦的诡异气味,钻入鼻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剐下两块肉,还是饮下这碗未知的毒药?

季屿白猩红的袍角在她眼角的余光里

轻轻晃动,像一团燃烧不息的火焰,要将苏瑾最后的酋严和理智都焚烧殆尽。他好整以暇地倚在龙椅上,那双曾盛满星辰的丹凤眼,此刻只剩下无尽的冷漠与快意,仿佛在欣赏一出筹谋已久的绝妙好戏。

苏瑾曾用湛卢剑逼季屿白驯服烈马,剑尖划破过他的衣衫。如今,他要她用同一把剑,在自己身上留下印记。这报复,何其直接,何其狠毒。

可苏瑾怕疼。她怕那锋利的剑刃切开皮肉的触感,怕那鲜血淋漓的场面。更何况,谁知道“两块肉”是多大?是薄如蝉翼,还是深可见骨?

苏瑾的指尖因恐惧而冰冷,紧紧攥着那只温热的白玉碗。这唯一的温度,仿佛成了溺水前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怎么,长公主殿下还没想好?”季屿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压迫感,“我的耐心,可不多。”

苏瑾闭上眼,喉头滚动,最终,在一片死寂中,做出了选择。

端起那碗蚀骨汤,一饮而尽。

那味道比想象中还要可怕千百倍,苦涩与腥臭瞬间炸裂在味蕾上,仿佛吞下了一整碗腐烂的毒虫。来不及作呕,一股灼热的烈焰便顺着苏瑾的喉管直冲而下,瞬间点燃了她的五脏六腑。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冲破喉咙,苏瑾再也抓不住手中的玉碗。它“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碎成千万片,如同她此刻支离破碎的身体。那股灼痛感像无数烧红的铁针,从胃里开始,疯狂地刺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她的筋脉,她的骨骼,她的每一寸的血肉,都在这非人的剧痛中痉挛、蜷缩。

苏瑾倒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视线在剧痛中变得模糊。她仿佛看到季屿白从龙椅上缓缓起身,那抹刺目的红,一步步走来,像地狱里索命的修罗。他的脸在视野里扭曲、变形,最后,只剩下那双居高临下、毫无温度的眼。

意识的最后一刻,她听到他冰冷的声音,像是来自谣远的天际:“苏瑾,这才只是开始。”

不知过了多久,苏瑾从一片混沌中醒来。身体里的灼痛感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四肢百骸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觉得无比艰难。肌肉深处传来阵阵酸软,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缓慢地啃噬。

苏瑾躺在一张柔软的床榻上,身上盖着锦被。一个身穿太医官服的老者正为她诊脉,他花白的胡须微微颤动,神情凝重。季屿白就站在不远处,负手而立,依旧是那身红袍,背影挺拔如松,却也冷硬如铁。

“如何?”他没有回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太医连忙起身,躬身回道:“回陛下,公主殿□□内的毒性已解,性命无虞。只是…??那蚀骨汤药性霸道,已经侵入筋骨。虽不影响日常起居,但肌肉和骨骼已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日后…怕是会时常感到肌肉无力。”

“仅仅是肌肉无力?”季屿白的声音骤然转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和失望。他猛地转过身,那双丹凤眼中的寒光几乎要将老太医洞穿。

太医吓得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就在那股暴戾之气即将喷薄而出时,季屿白却忽然顿住了。他的目光落在苏瑾身上,看到她连撑起身体都做不到的虚弱模样,眼中的怒火竟缓缓熄灭,转而被一种扭曲的快意所取代。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是了,他要的,或许从来就不是她的命。一个死了的苏瑾,如何能让他品尝复仇的滋味?一个再也无法像从前那般纵马扬鞭、趾高气昂,只能如菟丝花般柔弱无力的阶下囚,才是对他最好的慰藉。

“罢了,”他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慵懒与不屑,“你们都退下吧。”

太医和侍女们如蒙大赦,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偌大的寝殿内,只剩下她和他。

季屿白步步走到床边,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苏瑾完全笼罩。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人,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终于被驯服的猎物。

“苏瑾,”他缓缓开口,一字一顿,像是在宣告对方的最终命运,“从现在起,你再不是那个可以随意羞辱我的楚国公主了。”

季屿白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将她瞬间拉回了现实。蚀骨汤带来的剧痛记忆,国破家亡的绝望,以及眼前这个男人所代表的、深不见底的恐怖,如潮水般将她淹没。令她浑身一颤,一种源于本能的畏惧攫住了心脏。

只见苏瑾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厉害,最终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微弱的音节:

“嗯…..

“怕了?”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嘲讽和五味杂陈的快意。季屿白伸出手,用那把从未离身的匕首的剑鞘,冰冷地挑起她的下巴,强迫苏瑾与他对视。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让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你也会怕,真是不容易啊…”他拖长了语调,像是在品味苏瑾此刻的恐惧,“接下来这个惩罚,你可能更承受不住…”

季屿白故意停顿下来,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脸上血色褪尽、惊恐万状的表情。

苏瑾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发抖,牙齿都在打颤。

“你猜猜看是什么?”

她猜不到,她也不敢猜。这个男人,这个从地狱里爬回来向她索债的恶魔,他的心思比深渊还要可怖。她只能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拼命往被子里缩了缩,仿佛那层薄薄的锦被能给一丝可怜的安全感。

“我害怕…”声音细若蚊蚋,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哭腔。

“怕就对了…”季屿白似乎极为享受她这副模样,欣赏够了恐惧后,才慢悠悠地凑到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吐出了最恶毒的字眼,“我会昭告天下,曾经不可一世的楚国长公主,如今是我的…玩童。”

最后“玩童”两个字,他刻意加重了读音,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来的却是如坠冰窟的寒意。

苏瑾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她呆呆地看着他,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映出她茫然失措的脸。玩童???苏瑾不是不懂这两个字的意思,只是……无法将它与自己联系起来。

那是比死亡、比任何酷刑都更加彻底的羞辱。季屿白要剥夺的,不仅仅是她的身份、她的骄,更是她作为一个人的、最后的尊严。

“怎么?听不懂么?”季屿白见她毫无反应,似乎有些不满,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力道之大,让她痛得蹙起了眉。季屿白强迫苏瑾看着他,那眼神像在看一只濒死的猎物,充满了残忍的快感,“就是要你同当年的我一样,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季屿白看着身下那张因震惊而显得有些懵懂的脸,心中翻涌起一股报复的巨浪。他记得,很多年前,在楚国的宫宴上,她也是这样,高高在上地看着被按跪在地的自己,眼神里是纯粹的好奇与玩味,仿佛在看一只从没见过的稀奇走兽。

他永远忘不了,当她笑着说“这质子生得倒比宫里的戏子还俊俏,不如让他学几声狗叫来听听”时,周围那些楚国贵胃们爆发出的哄堂大笑。那笑声像无数根针,扎进他的血肉,刻入他的骨髓,日日夜夜,提醒着他所受的屈辱。

如今,风水轮流转。她终于也躺在了他的脚下,像一只折了翼的蝴蝶,脆弱,无助,连眼神都生去了往日的光彩。他要让她也尝尝,被人当做玩物、当做笑柄的滋味。他要让她明白,当年她随手施加的羞辱,会换来怎样疯狂而持久的报复。

就在他沉浸在这复仇的快意中时,殿外传来内侍的通报声:“陛下,吏部尚书李大人求见。”

季屿白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他很快便有了新的主意。一个更恶劣,也更能满足他此刻心情的主意。

他没有立刻起身,反而故意当着即将进殿的大臣的面,伸出手,用冰凉的指尖,轻轻抚上苏瑾温热的侧脸。那细腻的触感,让他指尖微微一顿。

“既然你这么怕苦,”他的声音刻意放得温柔,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那往后…就尝尝‘甜’的滋味吧...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在他指尖触碰到的那一刹那,她的身体猛地一缩,那是一种混合了恐惧和厌恶的剧烈反应。她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抖着,皮肤上甚至泛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这剧烈的反应,本该让他更加快意。

可不知为何,当那股战栗通过指尖传递过来时,季屿白的心头竟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指尖也随之僵硬了一瞬。那是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他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

他冰凉指尖的触感,像一条滑腻的蛇,从苏瑾的脸颊上游走而过,激得她浑身一颤,几乎是本能地向后瑟缩了一下。

苏瑾的反应似乎取悦了他,也或许是激怒了他。他变本加厉,当着已经走进殿内、正躬身行礼的李尚书的面,俯下身,整个人几乎都压在了她的上方。他温热的呼吸混杂着龙涎香的清冷气息,尽数喷酒在苏瑾的脸颊和脖颈上,带来一阵难以忍受的燥热与战栗。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他低沉的嗓音在苏瑾耳边响起,带着浓浓的嘲弄,“当年你羞辱我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她能用余光瞥见,那位年过半百的李尚书,身子僵得像块木头,头垂得更低了,仿佛想在地上盯出一个洞来,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而季屿白,正享受着这一切。他享受着她的恐惧,享受着大臣的尴尬,享受着这种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绝对的权力。复仇的快意,在他的眼底达到了顶峰,亮得惊人。

直到李尚书实在忍不住,用一声极轻的咳嗽来提醒他的存在,季屿白才仿佛意犹未尽般,不紧不慢地直起身子。他随意地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袍袖,重新坐回床沿,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对大臣吩咐了几句公事,便将人打发走了。

殿门再次合上,那令人窒息的寂静又一次笼罩下来。

季屿白转过头,重新看向她,嘴角噙着一抹戏谑的冷笑。

“呵,大臣们还等着看新帝如何处置楚国长公主呢,”他伸出手,用指背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苏瑾的脸颊,那动作,像是在对待一个不听话的宠物,“苏瑾,你说…我该怎么招待你好呢?”

他的问题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苏瑾心中名为“恐惧”的闸门。无尽的黑暗与未知向她涌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从此刻起,任何反抗和挣扎都毫无意义,甚至会招来更可怕的折磨。唯一能做的,就是弄清楚自己的处境,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苏瑾迎着他探究的目光,用尽全身力气,问出了那个她最关心的问题:“我最好的下场和最糟糕的下场,分别是什么?”

“最好的下场…”季屿白闻言,竟真的认真思索起来。他收回手,指尖在床沿的雕花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下都像是敲在苏瑾的心上。他看着她,语气里带着几分令人捉摸不透的戏谑,“那就要看你能将我伺候得有多好了。”

苏瑾的心猛地一沉。

“至于最坏的….”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骤然闪过一丝熟悉的狠厉,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在地狱里挣扎的恶鬼,“你已经尝过蚀骨汤了,还有比那更糟糕的,你想试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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