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月有些惊讶，不知道母后怎么知道她心中所想，“母后知道这件事？”
“猜出来的罢了。”皇后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能让周照郁结于心，如此念念不忘的，恐怕也只有惠美人的死了。”
“那……”
周明月想问，惠美人的死和母后有没有关系。但又突然觉得，这样直接问太伤母后的心了。
毕竟这么多年，母后从未对谁直接下过手。
皇后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你是想问这件事跟我有没有关系吧？”
“儿臣不敢。”周明月垂下了头。
皇后笑了笑，“这没什么的。”
似乎是想到那桩久远的往事，皇后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这件事，周照的猜测也不算全错，惠美人虽然不是我亲手害死的，但却跟我脱不了干系。”
听到这话，周明月心中猛地一沉，“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像周照说得那样吗？是母后对惠美人见死不救？”
光线更强了点，屋内都明亮起来，灰尘在斜着的筒状光线中起伏。许久之后，殿中才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掌事嬷嬷端着餐盘进来，“皇后，公主，点心已经做好了。”
她将几个小碟子放在榻上的小桌上，碟中拜访着银丝山药糕，栗子糯米糕，梅花酥，还有两碗糖蒸酥酪。每一个都是周明月爱吃的。
掌事嬷嬷将东西摆好后便退下了，皇后将东西往周明月那边推了推，“尝尝，这些都是你最爱吃的。”
饿劲上来，周明月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捻起一个山药糕，轻轻咬了一口。
见她吃了起来，皇后这才继续说，“当初我同你父皇刚刚成婚，你父王便宠幸了惠美人。那时候我是很生气的，同你父王一样，认为惠美人为了爬床，这才是设计勾引了你父王。”
那时候皇后也不过双十年华，还正年轻着，远没有现在稳重，得知良成帝宠幸了别的女人，私下里怨恨不已。宫里的人惯会见风使舵，见皇后不喜欢惠美人，私下里没少苛待她。
只是他们瞒的极好，皇后从来不知道这些事。
“后面惠美人生病，求到我这里来。那日我在寝殿中休息，并不知道她来求药的事情，太监们也没把这件事告诉我。当时跟在我身边伺候的是一个姓方的公公，平日里最会察言观色，当惠美人来时，他一口便回绝了惠美人的请求。其他宫女以为这不过是一次普通的风寒，便也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我。我一直被瞒在鼓里。等到惠美人去世，周照找上门来，我才知道发生过泽阳的事情。”
事后，皇后处置了方公公，但周照始终不相信她的话，他认为当初拒绝惠美人的求救便是皇后示意，等到周照找上门来时，又将方公公推出来顶罪了。
“此事我本就难以说清，他又先入为主认为我有罪，我解释了许多次，他却一直不听，等到后面他突然跟你走近，我以为是他信了我的话，却没想到……”
却没想到，一切都是周照的报复。
他为了报复皇后，将主意打到了周明月身上。
想到过去十几年的亲密无间，周明月突然觉得心中堵得慌。
那时候，周照认为她是杀母凶手的女儿吧。他又以什么样的心情，来接近自己呢？
往日的种种亲密无间，如今看来，却是有人在蓄意为之，曾经的珍贵的回忆，也因为这一丝的虚情假意变得支离破碎。
周明月没有说话。
吃尽胃中的糕点此刻像是一个沉甸甸的石头一样，堵得她心中难受。
皇后叹了口气。
“他这次谋反，我才知道，关于惠美人的死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此事终究是我有错在先，他即便是真的对我不利，我也不会说什么。但他却什么也没做。”
不仅什么都没做，还从未来看过一眼。
周照谋反之后，只是将皇后和众位妃嫔囚禁在这殿中，连一句难听的话都未曾说过，反而是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全都用在了对付周明月上。
在他心中，皇后夺走了他娘亲的性命，让他一生都只能孤单的活着，他能想出最狠的报复，便是杀了周明月，让皇后也尝一次失去至亲之人的痛楚。
皇后看着她，似乎是有些愧疚，“这件事，是你父皇和我做下犯下的错，是我们连累了你。”
若是当初良成帝在宠幸了惠美人后没有对他不管不问，如果当初皇后没有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及时查明惠美人前来求药的实情，派太医为她诊治，周照也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更不会犯下今日的错。
周照已经去世了，再说这些也是无用。
周明月道，“纵使你和父皇有错，但大周朝的子民没有错。周照为了报复你们，和蒙国联合，置边境的子民的性命于不顾，他们又何其无辜？”
对于周照和蒙国串通的事情，皇后还不知情，听到周明月这么说，她的面上满是惊愕，“你说什么？周昭和蒙国联合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周明月道，“先前李恪允出使周朝，便是为了和周照串通。李恪允前脚刚走，周照后脚就派了几千个士兵伪装成军队混入蒙国，帮助李恪允挑起战乱，如今李恪允已经夺权，下一步就是要与我们周朝开战了。”
“竟有这样的事？”
一想到自己多年前的过错酿成了今日的苦果，皇后便心底发寒。
“不仅如此，之前我去江南查的贪腐案，幕后主使也是周照，他从江南搜刮钱财，豢养军队，在事情败露之后全都推到周嘉琅身上，我现在都怀疑，周嘉琅的死是不是也是他的手笔了。”
皇后一时间震惊到失语，“他怎么如此大胆？纵使心中再怨恨我和你父王，又何必将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呢？”
周明月面上惆怅，她想说的也是这里。
谁也没想到，周照竟然如此丧心病狂，可边境的那些子民做错了什么呢？
周照为了泄愤，将无辜的百姓置于蒙国的铁骑之下，那些百姓的孩子是不是也要学他那样，隐忍十几年，再报复回来呢？
冤冤相报何时了。
心中沉甸甸的，皇后也看出周明月心情不佳，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看着摇篮中的孩子，问，“你与宋识，如何了？”
按照原本的计划，周明月应该要和宋识定亲的，但如今周朝上下人心惶惶，婚事也搁置了，“是否要等到年后再说？”
年前也没有几个月了，放在年后，将定亲和婚礼一次性办完，是最合适不过的。
周明月摇了摇头，“推不了那么久了，就在一个月后举行吧。”
宋识为这场定亲准备了这么久，周明月不忍心他的努力全都落空。
更何况，朝廷刚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二皇子和大皇子相继离世，皇室需要一场喜事来冲一冲。
周明月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见她已经决定好了，皇后也不再劝了，她点了点头，“好，你既然决定了，便一切都照常进行吧。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嗯。”
母女俩又说了会儿话，等到太阳西斜的时候，掌事嬷嬷突然掀了珠帘进来，“皇后，常公公带着圣旨来了。”
“圣旨？”
皇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冠，问道，“可说了什么事情？”
掌事嬷嬷摇头，“常公公没说，只告诉奴婢让公主过去。”
皇后看了一眼周明月。
只见周明月面上淡定，没有半分疑惑之色，心中大概有了数。
她整理好仪容，昂首道，“走吧。”
常公公从养心殿回去之后，将自己足足泡了一个时辰，将自己弄干净后，才去了良成帝那里。
良成帝看到他，便吩咐他取来笔墨纸砚。
今日阳光正好，驱散了心中的阴霾，前段时间那些屈辱的难熬的日子仿佛已经远去了。
常公公看着一前一后走出来的皇后和公主。
他抖了抖手中的圣旨，高声道，“明月公主听旨！”
皇后一干人等全都跪下。
常公公道，“明月公主性格稳重，为人聪颖好学，在政事上颇有功绩。朕龙体有恙，无法上朝，今命明月公主为摄政王，朝中一应大小事务，全由公主代为处理，钦此！”
皇后纵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听到这话也是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如今大皇子二皇子已死，圣上只剩下周明月和太子两人，太子太小，无法继任皇位，如今能担起这么大个担子的，也就周明月一人而已。
摄政监国！那是比太子还要高的职位了！
常公公笑眯眯道，“公主，接旨吧！”
周明月的这个圣旨跟周照可不一样。周照当初事先没有任何消息，在朝堂上直接带着圣旨去的，还被一干大臣质疑圣旨的真伪。
但封周明月为摄政王的这个圣旨，是由圣上身边的常公公亲口宣读，当着皇后的面，再加上周明月救驾有功，几乎没有人怀疑这封圣旨。
“儿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明月起身，亲手从常公公手中将圣旨接过，“多谢公公了。”
“奴才才要谢谢公主呢。”常公公语重心长道，“往后大周朝，可就要全靠公主了。”
周明月抿了抿唇，“公公放心，我会尽力的。”
“好好好，那就好。”常公公笑着道，“圣上已经召了朝中几位大臣 ，将这件事跟他们说了。往后公主若是遇到什么难事，尽管问他们就是。”
周明月颔首，“我知道了，多谢公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