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记忆里,那是一个暖洋洋的午后。她很困,但是屋外很吵,麻将碰撞还有大人的说话声,反复把她吵醒。
没一会儿她身后就多了一双手,并不大,但是热热的,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裳像是直接渡进了她心里。
那双手开始轻轻地拍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
随之而来的是稚嫩的歌声,“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我那亲爱的妈妈······”
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张静安被暖意笼罩,她在温柔的怀抱里,听着这首耳熟能详的儿歌,渐渐地闭上眼,睡熟了。
张静安醒了,梦也跟着消散了。
她警醒过自己很多次,不能一直沉湎在过去里,不管是好坏,过去都只是过去。
但偏偏她最痛苦的和最幸福的,都被永远地留在了过去。
一切都被时光摧残的面目全非,只有她还停在从前。
其实她一来到连港就想去找谢栖的,不过她没地方落脚,一从火车站出来就先来学校报道了,接待她的人是刘副校长。
那天是周六,学校里没什么人,她好一阵都没找到人问路,最后瞎摸到了一个看起来废弃了的实验室里。
她从后门看到实验室里有人,刚想敲门,就听到那个瘦高的人对手里的诺基亚道:“谢栖那小子最近一直没来学校,我找人盯着了,挺老实的。”
“天天就忙着打工,也没跟什么可疑的人来往。”
“他要怪就怪他爹吧,白华都死多少年了,他还紧咬着不放,跟条不要命的疯狗一样。”
听到这两个名字,张静安的脸色唰地白了。
这就是她不远千里来到连港的原因。
张静安轻手轻脚的走了,站在教学楼下的走廊上,明明是早夏,二十多度的,她却浑身发寒。
她几乎是瞬间就作出决定,先不急着和谢栖相认,也不能表露出和他的关系。
既然在学校就有牵连的人,那她就先从这里入手,尽力打探到更多相关的消息。
而且一旦和谢栖相认,肯定会被这些人提防,也代表着会离她寻找的真相越来越远。
但眼看着中考一天天逼近,张静安再也坐不住了,她不能袖手旁观了。
那枚玉佛,她相信谢栖看到就会明白的。
果不其然,次日上午第二节下课后,褚青抱着高高一摞作业本进了办公室。
上课铃打响之际,办公室的老师都走完了,走廊上也空了。
她翻开褚青的作业本,在里面发现一张纸条,上面是谢栖干净利落的笔迹:
“码头,后天晚上七点半。”
她抒了口气,双手合十,微微低下了头,默念了一句话。
与此同时的谢栖正趴在书桌前,他深深意识到任性的代价,即使是他,在落了几个月的课程后,再写拔高突破的难题起来也有些力不从心。
但还好距离中考还有一个月,还来得及,只要他多下点功夫。
桌上的台灯一直开着,谢栖原本挺直的脊背慢慢松懈了下来,最后脱力趴在了桌边。
他一只手攥成了拳头,捶了下厚厚一沓试卷,无奈的拖长了调子叹了口气。
趴了一会儿后谢栖起来了,他去卫生间接了盆凉水,把脸埋进去,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关安来敲门,没等到人来开,又下楼去拿钥匙上来。
“你在家怎么不来开门······”
关安打了个哈欠,倚在门框上,看着谢栖的背影道。
谢栖已经咬起了笔,闻言磨磨蹭蹭地才扭过头看了他一眼,“这不是褚青的活吗?”
关安气笑了,“那他不在家你就不开门了?”
“没听到······”谢栖灵光一闪,又握好笔唰唰唰写了起来。
“写得脑子发胀。”又写完一大题,他撑不住了,整个人都蔫了,趴在桌子上。
“啧啧······”关安摇摇头,“坚持坚持,还剩一个月,熬过去·······”
“你就可以等着更辛苦的高中了。”
谢栖转过头,幽怨地看着他。
关安吹着口哨走了,在厨房盛了碗粥出来,又喊他:“你又不吃早饭,等着褚青回来闹吧。”
“你多吃点。”谢栖伸了个懒腰道:“我没胃口,满脑子都是题,多喝一口水都想吐。”
关安扬扬眉,“这样下去可不行,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你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尽力就行了。”
“也是,毕竟就现在而言,不会有什么更糟糕的了。”
关安被他这一句呛的咳了好几声,但也反驳不了,眼下的情况,没有哪一方面是对他们有利的。
而他们想做的,难如登天,一点希望也看不见。
谢栖还是困,还浑身没劲,只能再次起身,往卫生间走去,想洗洗脸。
“周五晚上我去见张老师。”
“她给了我个东西,跟我妈留下的玉观音是一对。”
“那基本可以确定,张静安和白姨有关系?”
“是。”谢栖在一脸盆的凉水里泡了会儿才直起腰,来回甩了甩头,他本来就白,被阳光一照更是显得几乎要透明了。
他的眉骨随了谢准,很立体,侧面看上去像是精雕细琢的塑像。
关安看着,又吹了声口哨,“小时候就有不少街坊邻居夸你是美人胚子,现在看来还真是。”
“再长大点,估计要惹得不少女孩子给你塞情书了。”
谢栖用毛巾粗暴的擦干了脸,垂着头往侧卧去:“算了吧,我不能拖累人家。”
关安一滞,只能生硬的再扭转了话题:“那你打算在哪跟她见面?”
“码头,那人来人往的,安全。而且徐叔在。”
这天中午褚青一回来就往侧卧跑,搂住谢栖的腰就用侧脸在他小腹上蹭。
谢栖只摸摸他的头,任他来回拱:“你是不是越来越黏人了,嗯?”
褚青没吭声,蹭了好一会后忽然往后退了一步,腮帮子气的都鼓起来了:“哥哥,你没吃早饭!”
谢栖:“······”
为了弥补自己说错话喝了两碗粥的关安:“······”
“为什么又不吃?”褚青很生气,没什么后果,但很磨人。他赖在谢栖怀里,仰起脸看着他:“哥哥是嫌我做的早饭不好吃吗?”
谢栖两手兜住他的脸揉了揉,放低了声音道:“那肯定不是,我们家褚青做饭最好吃了。”
褚青被他揉得两颊的肉都嘟了起来,话也说不清楚了,但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里还明晃晃的写着不乐意。
“骗人。”
谢栖晃晃他的脑袋,“哪里,早就说了,我从来不骗小狗。”
褚青气得猛地转过身,一头栽在床上又起来,用头砰砰砰的撞了好几下,然后把自己大半个身子都埋进被子里。
谢栖笑了,抱住他的腰想把他拽出来,他学着喊号子的节奏道:“一二一,拔萝卜,我们一起拔萝卜。”
关安闻声也走到门口,倚在门框上:“加油,嘿呦!”
褚青还是被谢栖拔出来了,他想往外跑,但是被拦腰抱住了。
谢栖心虚,哄人的手段就层出不穷了起来,把褚青整个人都抱在怀里,搂着他的后背拍道:“是哥哥的错。”
“但是哥跟你保证,下次绝不会这样了。”
关安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了,抬手捂住下半张脸,又咳了两声,心底同声翻译道:“下次绝对不会让你发现了。”
“这次就别生气了,好不好?”谢栖顺着褚青的头顶往下捋,把他乱糟糟的黑发都压顺了。
“反正你拿我没办法,我都哄你了就该顺着台阶下来了。”关安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谢栖这小子还真是有一手糊弄人的绝招。
“现在我真的饿了,做饭吧,褚大厨。”
“不管你消没消气,都得听我的了。”关安没眼看,转身往厨房去了,他早该清楚的,褚青被谢栖两句话就哄得晕头转向了。
“那待会哥哥要多吃点。”褚青用脸蹭了蹭谢栖的掌心,看着他道。
“好。”谢栖拍拍他的背,“做饭吧,我再刷几道题。”
“嗯。”褚青带上门朝厨房去,熟练的套上围裙,对正在切豆腐的关安道:“还要把姜切了,熬锅鲫鱼汤。”
关安笑的戏谑,“又被你哥哄好了,这次更是突破记录,用了不到十分钟。”
褚青不吭声,蹲在垃圾桶旁边剥小葱。
“啧啧啧,你跟你哥,一个比一个耳根子软,看来将来都是怕老婆的。”
褚青动作一顿,扭过头来看着他:“关安哥,你有老婆吗?”
关安:“······”
“我记得哥哥说过,你今年二十八了吧?”
“怎么还没有?”
关安:“······”
“那我其实应该喊你叔。”褚青一脸平静,起身把剥好的小葱放到水龙头下冲了冲:“而且你在家,也没让哥吃饭。”
“我提醒他了。”
褚青看他一眼,拿起菜刀把小葱从中间切成两半:“但他没吃。”
“没用的提醒。”
关安:“······”
他气笑了,“拿你哥没办法,朝我撒气呢?”
褚青又拿起两个青椒开始洗,洗完了一手拿着一个,抬起来比划着,跟端着两把枪似的,瞄准了关安:“biu!b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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