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话说今日怎不见清云道长?近几年我看你们出门都在一处。”白承随口问到。

蒋轩长了张嘴,白承差点以为戳到他什么伤心事了,都快道歉了才听他说:“他说他没来过江南,出去玩玩,这会儿也去城东了……”

蒋轩一皱眉,表情瞬时变得五颜六色:“正坐在你那学生对席呢。”

白承端着酒杯干笑两声:“别告诉我他们都交谈上了。”

蒋轩捂着脸点点头。

白承:“……”

白承脸色难以名状:“清云道长这些年脾气见好啊。”

蒋轩不同意了:“他脾气一直都很好,只是不爱说话。”

他摸了摸下巴:“这怎么聊起来的?”

白承看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于是就真的笑了出来。

两人就跟两条傻狗一样分坐桌两边对吠狂笑。

他们是多年的朋友了,有时候经常见到,有时候有好几年都不会见一面。

蒋轩虽说是修道的,但因为修的道法与寻常不同其实往往在外面走动,白城巡查九州时甚至都见过他好几次。

也就最近六七年,蒋轩下山时会带着他那新结识的好友清云道长,白承也见过,是个穿素净衣裳的道士。

听蒋轩说还是清云岳陵山上门主大弟子,将来说不准要当山长的。

白承端着酒盅半边袖子挡了脸:“说到清云道长,我就想起你家师兄,他老人家可还在我苏州府里整天养猫逗狗呢。”

蒋轩酒都快端不稳了:“他怎么还在外头?!我记得师父先才还叫他回去呢。”

他哆哆嗦嗦晃了晃杯盏:“……都是前年的事了,那我这下可更不能回去了。”

白承虽然因为机缘问题偶然和他认识了,缘分却还没有到可以窥探他们山门纷扰的地步。

但蒋轩却主动说:“算来也就是今年了,岳陵山又要开坛**,上回我去了,江明那家伙此时呆在你府里是在躲懒呢!他知道师父不喜欢从凡人屋子里抓人。”

白承笑:“那我这岂不是还给他了个庇护所?等我去苏州,定要叫他应下欠我这人情。”

蒋轩哈哈大笑:“上次他和我说你总是诓骗他,我还不信,想不到你也成了一条喜好坑蒙拐骗的好狗了!”

“我曾经可也纯良过,”白承尾巴都要摇起来了,“天地为证。”

蒋轩点点他:“你也说了那是曾经,现在叫我师父来看,说不定都要认不出你来了。”

白承眯了眯眼:“我倒是觉得我长得没变……”

他却说到这儿就不说了。蒋轩也不说话了。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白承悠悠道,“我知道。”

蒋轩抬手与他又碰杯:“那就不说这些了!——要是你和我在一处时还要顾忌东西,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白承无不赞同道:“正是如此!”

推杯换盏间,白承都快觉得自己要醉了。

他其实很多年没喝醉过了。

再看蒋轩,也是一副通红面庞。白承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一晃眼,这人面色又了无异常。

“你作弊,”白承道,“不讲酒德。”

蒋轩就要笑他酒意上脸:“你这样和别人说你没醉,又有谁会信呢?”

白承大摇其头:“我的学生……就信了。”他点回去,“我和你不一样。”

说着还洋洋得意地笑了两声。

“他也是个纯良人,”蒋轩纳罕道,“他的祖母我见过,怎么教得出这样的孙子?”

“大约本性如此吧。”白承呐呐。

这话其实并不是说钟玥敏人不好。

相反,钟玥敏可以算他们漫长岁月里见过的许许多多人精里面相对善良的那一个。

没记错的话钟玥敏也到了古稀之年,是个难得手上干净的人。

她毕竟三十多就进山了……

白承头一次看到钟玥敏的时候她才是个二八少女,跟在祖父身边,甚至连话都很少说一句。

钟时润那会儿都也七十多了,老爷子对孙女说些照顾的话,要她来给自己敬茶。

白承赶紧接了茶,随后什么都没有答应。

他可不管钟老爷子是什么心思,这样的人情际会他早就不能再沾了。

“差辈了,”他那时候是这样想的,“好人家的女儿,我不能耽误。”

钟时润是个老人精了,教他示意了一遍,往后就再也不提。

后来两年钟家掌上明珠同谭家嫡子大婚,白承收了钟太爷和谭湖澄遣人送来的请函,提前将近一个月就从藏南行都指挥使往京城赶。

路上碰到从大秦过来的商队,那些商人热情地和他展示外来珍奇货品,他一眼相中了一对红珊瑚珠子耳坠,付清钱款买下来,当做了给钟玥敏的大婚贺礼。

……就是他今岁再见钟玥敏时,她戴在耳边的那一对。

也是那寨里一众人送他和谭绍离寨时,她戴着的。

太|祖刚立朝时,新臣旧臣之间纷争还颇多。谭钟两家俱是世家大族,又结为姻亲,本就树大招风,哪怕太|祖不忌讳,也遭不住朝中臣子一遍遍弹劾攻击。

他本来和他说的是暂给他两家做做降职,来时又再启用不迟。

这一切都无甚,沉浮官海诸事不惊,晋深愿意长久地付他一份面子已经算很念旧了。

只是还没等他两人筹划好,就有人举告在这对新婚不久的夫妇家中发现了巫蛊迹象。

哪怕时隔多年白承想起这件事来都会冷笑连连。

巫蛊,几百年朝堂间恐怕都没几个人真的见过这样的东西,但是往往陷害他人时,这个名头又格外好用。

这样发于南疆的阴谋,恐怕连南疆人都不知道能有这般用处,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卑鄙的中原人”。

也就只有习惯于勾心斗角的朝堂中人才会用这样阴损的暗谋,甚至还会沾沾自喜于自己的聪慧。

晋深和他都知道两家是遭构陷的,但是想要为他们证明清白,就只有尽快找到证据。

迫于朝中催促,晋深让人将两家家人都请入狱中,又吩咐不得擅用刑罚。

白承日里夜里都在奔波着,想要抢在幕后黑手之前把证据都找齐,偷闲时,他还去贿赂衙吏,要他们照看着两家老太爷的身子——

老人们那时候身体多少都不太好了。

狱吏说夜里都能听见老人们时不时咳上几声。

“所以我讨厌做官的人,”他和晋深这般说,“对外装成光风霁月的模样,心肠却比海里的墨鱼更加黑。

“要是有一天能以肃清官场,终止现状……则我夙愿得报。”

最后的结局就如今日这般,两家哪怕冤屈洗脱,有官职在身的却都还是自请革职,告老还乡。

京城外十里亭送别,白承和隋晋深都到了。

两家人见到白龙鱼服的隋晋深几乎就要跪下,被他连声制止了。

“是我之过,”隋晋深说,“他日定将一荡尘埃,再还天下朗朗。”

“山中之遇便是他们的契机了,钟玥敏不肯放手也是应当的。”白承道,“这是他们应该有的,早晚如此罢了,哪怕算计我一点又有什么呢?”

蒋轩不做评价:“你也知道他们的心思在此处了,那事情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终归不好插手。”

白承摇摇头:“你们有你们的规矩,我们又何尝不是呢?我看像如今这般相安无事,两不相干就很好……”

蒋轩点点头:“正是这般!我与你就是特别投机,不然怎么能成得了朋友!”

他拿着酒壶给清云递到他面前的酒杯里倒了半杯,清云轻声谢过,端着便饮一口。

白承猛灌一口压惊。

这位清云道长向来来去无声,饶是他已经知道了他们这样的修道人大多如此,总是难免会惊吓一阵。

蒋轩甚至都会说他是“亏心事做多了,害怕被厉鬼索命”,他只是笑笑,“我之骂名,问心无愧”。

他们都习惯了彼此开玩笑总是没有分寸,毕竟如果连知根底的人在一起都还要顾忌东西,就真的没有意思了。

“清云道长几时来的,”白承和清云一劝酒,“我同苌林道长都不知时辰已到这时,文会想来已经散了吧?”

清云点点头:“才散……咳咳。”

他叫酒呛了一下。

蒋轩赶紧给他顺背:“你是不习惯喝酒的,就别喝那么急,呛着了毕竟不舒服。”

清云轻轻摇摇头,没说什么。

蒋轩于是对着白承道:“你那学生这时候还没到街上,可能还得有两三刻钟才过得来,我们到底不适合同他认识,就先走了。”

白承点头,起身送他二人离去。

清云也是个不拘小节的,蒋轩下楼同店家结账,他直接就从窗口翻了出去,站在一层的屋顶对着他笑了笑:“道友再会。”

白承笑:“有缘与道长再叙。”

于是也这般分别了。

白承又在包间里坐了许久。

他也没喝酒了,只是慢慢摩挲着袖中珠串静静思索。

仿佛想了很多,又仿佛只是放空。

等到谭绍经由小二引路找到他身边来时,他都快就这般如入定着睡着了。

白承抬眼看他:“你来了啊,文会如何,可好玩。”

谭绍道:“都是些有趣的人物,但我可能还不太习惯。或许久了就好了。”

真懂事啊。白承心里叹息。

他突然就觉得很累了。

“走吧,回府吧,”他说,“天快黑了。”

1、关于对吠狂笑:

蒋轩:汪汪汪汪汪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2、关于钟时润:钟玥敏的爷爷,谭湖澄的的老师,谭绍的曾曾祖父,谭家变故之前任礼部尚书。

3、藏南行都指挥使司:明朝时期管辖藏南地区及锡金不丹等地的官署,位于西|藏浪卡子县

对于本文来说只是提到了一下……在本文不重要,只是个出场的地名

为什么会写到它呢,来源于写到这段的时候的脑内活动:

白狗提前一个月就前往婚礼现场……玉门我大概知道位置,会不会太近了,再远一点不熟,好像就只有西藏了。

打开百度ing……

“明朝西藏”

这个地名(行都指挥使司)看起来不是很懂,那就你了吧!

(本文的朝代时期大致参考明朝,但是注意,只是“大致”,归根结底还是架空的,确定一个参考时期,只是为了方便有时候会突发奇想进行的考据,比如查一下,在这个时期有没有出现某一些词语等等……)

2023.3.23.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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