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暧昧

沈令仪下意识地转过头去,逃避开他的目光。

她硬着头皮狡辩:“床榻太软,坐得我不舒服,就下来走动走动。”

欲盖弥彰之味未免太浓,沈令仪气恼不已,大步就往原位归去。

陆鸿晏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不舒服是正常的感受,我这就带你去上药。”

他没有戳穿她的谎言,沈令仪还是觉得心中泛起难言的滋味,倒也不是完全的怪怨。

陆鸿晏也许是顾忌着她的腿疾,走得非常缓慢。

他手心的伤痂已经脱落,可熟悉的痒意还是窜进沈令仪的心房。

刹那间,似乎又回到马车崩裂后的时日。彼时她还腹诽着融化的红蜡纸,遥遥望着他的背影,叹着美色误人。

沈令仪默默想着,或许是陆鸿晏本身有疾,才导致偶尔性格暴躁难以控制。自己不该如此小人之心,生着只有自己才理解的闷气。

她越想越觉着自己理亏,快要掩饰不住自己的无措,终于舍得开口问道:“三殿下,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陆鸿晏暗中扬起一抹笑意,心中不由得浮现起一抹小小的自得。

“令仪莫急,药粉复杂难配,需得你我二人出府去找徐大夫。”

他的手掌宽大,稳稳地握住沈令仪纤细的手腕。柔软的触感未尝没有生出一丝酥麻感,源源不断地窜进他的体内。

路过客院时,沈令仪还吃惊地发觉,专为她搭建的木棚还未拆掉,透过半开的窗户,还能看见里面驱寒用的火盆。

陆鸿晏摆摆手不让人跟随,带着她径直出了宸王府。

踏出宸王府的那一刻,漂在夜幕里错落的浮灯映入眼帘,喧笑声此起彼伏,贩夫走卒络绎不绝。

“我问过徐大夫了,你的腿疾有希望能够治愈。除了按时涂抹的药膏,还需要多加走动锻炼,骨肉才能恢复生机。”

“哦。”沈令仪心不在焉地回答着,须臾,又猛地抬头惊叹,“三殿下说什么?”

陆鸿晏轻笑:“多走动走动,腿脚也许能够恢复如初。”

他走在沈令仪前面半步,回头时恰好能够看清她脸上难掩的欣喜。

辉煌的灯火里,她的眼尾上扬,透出能融化冰雪的暖意。

调查沈令仪的言行册虽然很薄,但仔细翻阅后仍然能够窥见一丝端倪。

沈令仪的性格与其说是很怪,倒不如说是很妙。

她吃软不吃硬,将自己闷一会儿便会主动找台阶下来。

爱阴阳怪气地说气话,更不轻易服软。若是与她争锋相对,以理服人,必定是火上浇油。但若是顺着她的气话讲,不红脸不呛声,再略微地说些软话,她的自愈能力是十分迅速的。

陆鸿晏想摸摸她的鬓发,又矛盾地克己复礼起来,垂下了已经提起的手腕。

沈令仪出着神,这个结论对于她而言似乎非常不可思议。

也因着出神,她没有自己留意脚下的路,不慎踩滑了碎石子,就要向旁边摔去。

陆鸿晏手腕施力想将她拉住。

话本里总爱写着这种桥段,小姐即将摔倒,公子会轻而易举地拉住小姐的手腕,顺势将她带进自己的怀抱里。

另外,还要转几个圈圈,渲染浪漫而暧-昧的气氛。

薛长沅的《女戒》《女德》的封皮下夹杂了不少这样的话本,她读过以后意犹未尽,还会兴致冲冲地和沈令仪分享。

可是随即,沈令仪就感觉到尻骨传来阵阵疼痛,是从高位跌落到碎石上碾着的酸疼。

好吧,陆鸿晏确实没有拉住她,更不必说转圈圈了。

所以说陆鸿晏确实担任不了话本里的主角。

沈令仪忽然低低地笑了两声。

陆鸿晏脱了手后本来很惭愧,没由头地听见她的笑声,霎时愣在原地。

“三殿下不打算再拉我起来吗?”沈令仪揶揄着,玩心大起,“我腿好痛,起不来了。”

“对不住。”陆鸿晏缓过神来就动身来拉她,“地上寒凉,可能是刺-激到旧伤了,令仪还有没有摔倒哪里?”

这下换作沈令仪愣住了。

柔嘉公主绝不说出口的一句道歉,在陆鸿晏这里却能够脱口而出。

她摇了摇头,敛去眸中复杂的情绪:“方才跌倒只疼了一瞬,现下已经觉得无碍了。”

沈令仪的肌肤很柔滑,陆鸿晏怕拉她手腕会重蹈覆辙,便直接一手握住她的手掌,一手揽过她的腰-肢将沈令仪抱起来,

虽然没有转圈圈,可是沈令仪还是觉得气氛暧-昧得不同寻常。

特别是她起身后,陆鸿晏直接与她十指相扣。

沈令仪的绮思难以自抑地涌上来,她别开眼去假装望着除夕街景。

万家灯火燃起辉煌的夜色,熙熙攘攘的人流里,他们只不过是欢喜的百姓里不起眼的两个。

她右颊的红印在夜色里并不明显,脖颈围着一圈雪白的狐毛围巾,遮住了破皮的勒痕。

陆鸿晏牵着她慢慢地走,时不时地侧目看她一眼。

沈令仪把自己的下颚埋在狐毛里,遮挡住微扬的唇角。

“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和柔嘉赶去的时辰差不多。”

陆鸿晏徐徐陈述着,避免着她的多心:“魏朔听见太子妃说了很多刻薄的话,既关于你,也关于柔嘉。”

沈令仪云淡风轻地点点头:“无所谓的,口舌之争伤不了我分毫。”

“不,这件事情必须有个结果。”陆鸿晏轻轻叹息,“三年前我置身事外,柔嘉拉不下面子说自己错信,才导致后来的误会。既然如今太子妃仍然要旧事重提,那我借题发挥也是合乎情理。”

他感叹道:“若不是薛姑娘聪明地引柔嘉前去,我不知道太子妃会不会把你......”

沈令仪灵光一闪:“我曾听说过一个故事,也是长沅讲给我听的,想和三殿下分享。”

传说从前有位公子,白日里斯文有礼,学识渊博,每当书院有测试,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夺得魁首。

同窗有人以为他挑灯夜读,勤奋彻夜,便在深夜偷偷溜进他家中窥探。

不料竟看见他迎着光线在宰杀猪崽,口中絮絮叨叨地骂着脏话,和往日认识的斯文书生截然不同。

同窗大骇,次日便以宰杀试探,公子却对夜晚之事浑然不觉。

上报夫子后,夫子便设计出一场深夜测试,公子不仅交了白卷,还拿出砍刀宰杀了同窗。

官府查明,公子体内乃是存有两人,随昼夜更替交换出现,互不相识。

沈令仪说罢,悄悄观察了一眼陆鸿晏的神情。

薛长沅给她讲过的奇闻轶事有些太多,沈令仪思绪难免飘到了这上面。

特别是陆鸿晏上一刻还斯文矜贵,下一刻就暴躁地踹翻了桌子,实在是可疑至极。

陆鸿晏故事听了一半,就明白了沈令仪的想法。

他眼底潋滟光转,漾起笑意:“令仪小小的脑袋里,怎么装了这么多胡思乱想。”

“可是万一呢,毕竟白日公子自己也不知道夜晚公子的存在。”

“不会的。”陆鸿晏握紧了她的手掌,“故事的结尾会不会是,白日与夜晚的公子皆是一人呢?”

沈令仪不明白他的意思,歪歪头疑惑地望着他。

“白日公子与夜晚公子从来都只是一个人,夜晚是他的真容,白日只是他的伪装。倘若真像你说的二人互不相识,为何夜晚时他会径直朝着同窗砍去?按理来说,夜晚的他并不认识同窗。”

沈令仪蹙着眉头,好似有什么答案就要呼之欲出。

陆鸿晏抬起另一只手,往她脑门心上轻轻弹了一下。

“少些胡思乱想了,医馆就快要到了。你脖颈上的伤势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可若是留下了疤痕,难不成要一辈子都围着围巾吗?”

沈令仪揉了揉额头:“好好好,我不再说了就是。”

须臾,她话锋一转:“今日我随殿下问医,到底是过了贵女门禁的时辰。又是孤男寡女共处,往后的风言风语怕是难免。”

“谁敢说夜晚公子的小话,也不怕那宰猪的砍刀劈了他。”陆鸿晏借着故事,语气恶狠狠地说道,“敢对公子的人嚼舌根,效果也是一样的。”

更何况他会先发制人,明日上朝之后,陆鸿晏只要率先开口牵制,便无人再敢蹦出来置喙。

父皇要扮演偏宠,就别怪他把这点利用到极致。

再往前走完一条街道,转角处陆鸿晏替她整理好狐毛,示意沈令仪往右手边看去。

“徐大夫虽志在云游天下,最后还是在京城开了医馆,方便患者前来复诊。”

转角后是百姓居住的街巷,除夕之味更加浓烈。

随处可见穿着新棉衣跑来跑去的小孩子,以及笑呵呵地坐在屋外长凳上聊天的妇女。

其中的医馆迎着除夕气氛,题字的牌匾上挂着红灯笼,遮挡住了名字。

沈令仪心底不禁浮现出一丝不安。

这里与她冥冥之中似乎有些牵引,可她却说不清到底是为何。

陆鸿晏牵着沈令仪走完最后一小节路,他抬手刚准备敲门,门就从里面拉开了。

徐大夫笑容可掬地躬身问好:“三殿下,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真是老夫的罪过。”

陆鸿晏摆摆手:“药膏可制作好了?”

“再等一等就好,保证不会让沈小姐留疤的。”

徐大夫回完话,便转身回到小药炉前,满头大汗地搅拌着药膏。

沈令仪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医馆处在闹市民宅里,空气里混杂着的气味和郊外青院药架上的几近相同。

她慢悠悠地在医馆内晃荡着,最终伫立于一面锦旗前。

陆鸿晏只当她好奇,并无过多追问。

借着昏灯,沈令仪看清了锦旗上刺绣着的小字——仁心医馆。

她立即神情大骇,心脏扑通扑通的,紧张地就快要跳出来。

青院迁移到京城内部的医馆,就叫做仁心医馆。

【小剧场】

沈令仪:我怀疑你是双重人格

陆鸿晏:?????我演的太像了

沈令仪:不,是演的太神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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