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晋睁开眼,就看到自己的小徒弟耷拉着脑袋,像是霜打的茄子。
他敲着扇子开口:“刘云。”
刘如云一个激灵:“师父?”
楚晋探究的看着她:“方才在想什么?”
刘如云呐呐道:“就是…在想,师父为何那么讨厌女子。”
楚晋冷冷一笑。
“徒儿啊,你年纪尚小,不知人心深浅。以为女子但凡有点姿容,便是纯良的红粉佳人。但…”楚晋抬眸,眼里闪过讥讽和冷意。
“今日师父要教你的一件事: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美貌女子就像那白骨精,只是披着一层好看的皮,看着柔弱可人,实际上肚子里全是吃人的伎俩。越漂亮的越蛇蝎心肠。”
刘如云都听愣了。
师父…师父是这么看天下女子的么?
楚晋却一再和她耳提面令:“记住了?”
刘如云便憋着满腔的不解和惶然,点头道:“徒儿记住了。”
师父刚才叮嘱她的样子…真吓人。
若是天下有一种药,吃了能令人变成男儿,哪怕只是伪装的好,那该多好。
脑袋瓜忽然被敲了一下,刘如云吃痛,泪汪汪抬头。
“别发傻,去练剑。”楚晋收回敲她的手,恨铁不成钢。
他这徒儿才丁点大,倒是已经有了谈论女人的心思。
怕是日后还要看着紧点了。
男儿尚未闯出名堂,成什么家。
刘如云泪汪汪的捂住脑袋,被楚晋加倍苛刻的催着练剑,师父就背着手,在树底下面色沉沉的盯着她。
师父眼神真犀利,刘如云连担心自己以后命运的心思都没了,只顾得上眼前。
她小剑使得飞起,吃奶的劲儿都用了出来。
待回头一看,却发现,师父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刘如云整个身体松懈下来,感觉自己出了一身汗。
*
“哼!”
哐当!
冯陌莲气不过,回了那个土房子,越想越憋屈,一连摔了三个碗。
每听到一声响,她心里那把火就烧的越旺。
想她从前在长凤国,京城里多少公子哥儿只为了捧她一笑,一掷千金。
这下好了,虎落平阳被犬欺。这些人都不识货!
她就是想安安心心的从良,不再过那等卖笑的日子,这才随着城门攻破,扮成流民一道逃到此处。
既然是乱世,就算没了证明身份的路引,她也有个说头。
可她毕竟是见过天上人间万般福贵的,若是让她就那么嫁个乡野村夫,叫她怎么甘心?
屋子里的东西,但凡能让她摔的都摔了个遍。冯陌莲看了看四周,心口越发不平。
她怎么甘心!怎么甘心一辈子在此地!
可楚家堡的少堡主又还真如传闻中一般,不懂得怜香惜玉,那般不解风情,竟是连见她都没见,就令人三番五次出言讥讽,将她赶走。
无动于衷,果真冷血冷情。
不行。
她不能就这么待在此处。
最好是能重新回到贵人的圈子里,最不济她要去大云国最繁华富庶的京都。
她打定主意。
可眼睛一转,又有些不死心。
这楚家堡的少堡主还是第一个令她尝到如此屈辱的人。
且那大云国的京都,她没凭没据,一个没什么来历和身份的女子,万里跋涉过去还是有险难。
不太妥当。
所以,那少堡主,她还不能放弃。她一定要再试一下。
最不济她就带着包裹走人,反正刘铁那傻小子对她死心塌地的。
她若是留在这里做堡主夫人不成,还能退一步让他护送自己离开去寻更好的地方。
*
近日刘铁在家里脾气火爆,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冯姑娘忽然不理他了。
倒也不是不理,而是一下子就生疏了。看到他不再那么亲亲热热。
他去找过冯姑娘几次,她却总说不用再麻烦他了,叫他别再为她的事儿忙活。
怎么能不忙活,如何能不忙活。
刘铁自见到她开始,便一门心思想着要娶她了。
前些时日不是还好好的么,冯姑娘住在家里头,他无论送什么东西过去,她都笑着收下,还夸他能干贴心。
怎么才几日,突然就和他如此生分。
刘铁想不通。
张氏去河边洗衣服回来,见他又蹲在屋子里头黑着脸生气。
因着大儿子出去帮人干活去了,她开口让二儿子去捡些柴火来生火:“阿铁啊,你也帮帮娘。家里的活计,还是得像从前那样做一点。”
刘铁站起来,不耐道:“不做!”
他气冲冲跑出去。
迎面差点撞上从外头回来的刘如云。
“二哥?”刘如云开口,有些诧异。
刘铁一顿,疾风似的略过妹妹一溜烟跑远了。
刘如云站在原地,看着二哥的身影,慢慢皱起了眉。
二哥这幅模样,倒像是因为冯陌莲才有的异样。
前世便是如此,但凡冯陌莲不再哄着二哥搭理他,他就会跑出去发疯。
若冯陌莲对二哥是真心的,也不会想起他来的时候才搭理一下。
可惜这件事,明明他们旁观的人都看得清楚了,偏生二哥陷在情网中,怎么也看不破。
她摇摇头,进屋帮着娘一起生火做饭。
张氏愁容满面,一直为二儿子的改变担忧。
“云儿啊,你二哥他到底是怎么了。咱们现在的日子多好啊,不用颠沛流离的逃难,有了个安生的地方定下来。我原想着,先在这里立住脚跟了,先替你大哥订一门亲事,找个好姑娘。后头再按顺序为你二哥找。”
“可他……”张氏一张脸变得更加苍老。
“我与你爹都商量过,你二哥是不是瞧上了那个冯姑娘啊?可那冯姑娘看着就不是好好过日子的人啊。她能吃得了苦吗?你二哥有多少能耐,我们心里都清楚,也就是稍微机灵一些,能帮人做做杂活。我们这样的人家,就不要肖想那些出身尊贵的姑娘了。平白耽误人家,人家也看不上。”
张氏苦口婆心,说到后面,更是为这二儿子的不听话,感到揪心。
好好一个儿子,如今怎么成这样了。性子变得那般古怪,一句也说不得。
刘如云默默听着,半晌道:“娘,你别想那么多了。兴许二哥只是一时糊涂,等他明白过来,一定会明白你们的苦心。”
但这一天,不知能不能等来。
刘如云习武越发勤奋了,因为害怕自己暴露女儿身,日后被师父厌弃。
她抓着现在的日子,逮着空的练剑。
“师父,我这套剑法,您看现在练得好吗?”
楚晋将小徒弟这段时间的表现看在眼里,见她动作也多了几分行云流水,一招一式很扎实,不由点点头:“嗯,不错。”
还算刻苦。
刘如云听了,这才怯怯道:“师父,那您能再教我别的吗?”
她主动求着楚晋教她更多东西。
现在不学,以后定是没机会学了。
刘如云而今也看了出来,她师父虽然年纪不大,和那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差不多大,可却极有阅历。
身手是真的好。
她也不求自己能像师父一样厉害,日后可以像阿毛那样就可以了。
听到她要求再学别的。
楚晋挑眉,垂眸看自己的小徒弟:“贪多嚼不烂。”
习武这件事,不能一日千里。而是日积月累,水滴穿石。
楚晋不太希望自己唯一的徒弟,是个贪功冒进之人,沉不住气。
话都到了嘴边,预备训斥几句,可是触及小徒儿的眼眸。
那双眼没有那么多浮躁的颜色,它干干净净,像块终年清澈的琥珀。
小徒弟生就了一双动人的眼眸,眉眼里的精致,是黝黑肌肤也掩不住的秀气。
刘如云想学新东西,却也不使劲缠着师父,只可怜巴巴看着,眼神里都是渴望。
楚晋怔了片刻,缓缓收回目光,那些训斥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罢了。你想学什么?”他舒展眉头。
刘如云的眼一下亮起来,她像只被投喂了东西的毛绒兔子:“就…那种厉害的。碰见坏人可以打得过的,不会被人抓住的。”
她想了一下自己前世遇到歹人,差点被调戏的事情,心里尤有当时的恐惧感。
那种身为女子的无助感,几乎令她崩溃。
身不由己,只能依靠别人,这种日子她真的不想再过了。
楚晋皱眉:“你到底是想打得过,还是想跑得过?”
刘如云眨眨眼:“打不过就跑得过的功夫有吗?”
小徒弟还挺贪心。
莫不是想学轻功?
可他楚晋的徒弟,岂能打不过就跑,如此窝囊?
“没有。扎半个时辰马步,练好下盘。”楚晋冷冷道。
刘如云一下焉了:“哦。”
然而下午练剑时,刘如云擅自加了看到师父曾经用过的步法。
她依葫芦画瓢,学的又不像,跳起来一刺,脚下一崴,捂着腿跌坐在地上,痛得流冷汗。
阿毛看到这一幕,哈哈哈指着刘如云放肆嘲笑:“你能和我们家少爷比?我们少爷可是习武的天纵之才!你贸然学少爷的步法,看,摔了吧!”
烈日高照,刘如云一身冷汗,她白着脸,想站起来,脚却钻心的一痛,又跌坐回地上。
阿毛终于注意到不对:“你该不会腿摔断了吧?”
刘如云红着眼睛,感觉挫败极了。
她真是差劲,一点本事都没有。
阿毛看她耷拉着脑袋坐在地上,肩膀一颤一颤,嗷得一嗓子:“你又哭了?”
“少爷!少爷!”阿毛飞奔去找楚晋。
“刘云腿断了!”
他大嗓门响彻四方,整个练武场都是他的声音。
刘如云呆了一下,觉得更加丢人了:“阿毛…”她没忍住,哭得更委屈了。
楚晋过来时,见她灰扑扑的小脸,坐在地上眼泪汪汪,直接脑袋大成两个。
他眉拧成一团,走过去一弯腰,将地上小徒弟抱了起来。
刘如云吓一跳,手下意识抓住楚晋衣衫,意识到抱起自己的是师父,她吓都吓死了。
哪怕脚痛得要死,这个时候还在害怕被师父察觉自己是女儿身。
“师父、师父你放我下来…”她颤颤开口。
楚晋抱着她,觉得轻得像几团棉花,没忍住,颠了两下:“没吃饱?怎么还是那么轻?”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