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念凌从家里跑出来后便来到了村庄里的一条河旁,这时候这里没人,肖念凌就坐在这儿呜呜地哭着。
她从记事起身边就只有爹爹,娘亲只是出现在肖与安的话里,肖念凌每次问他,肖与安就只是几句话搪塞过去。
而且肖念凌发现肖与安对每个人的说词都不一样。
那些不认识的人问,肖与安说念凌的娘亲是生她的时候难产而死。而对身边认识的人,肖与安是说念凌的娘亲在一次逃难中和自己走散了,后来就再无音讯。
肖念凌觉得娘亲可能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了,可肖与安却都很坚定地说:“她会回来的,我们就在这儿等她。”
这一等就是七年,肖念凌都不太相信娘亲会回来了,可肖与安还是毫无动摇,不去找,也不再娶。
肖念凌走近水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娘亲会不会跟念凌长得很像啊?”
水波淡淡地舞起涟漪,肖念凌的倒影旁突然多了一个人脸,她惊异地叫出了声,随后被人捂住了嘴。
“放开我,放开我!”肖念凌越是挣扎嘴就被捂得越紧,然后眼睛也被蒙住了。
肖念凌感觉上了一辆马车,马车开始出发,离村庄越来越远,经过了集市,来到了镇外。
肖念凌被人抱了下来,解开了身上的绳子,也拿开了她嘴里的手帕,“你们是谁?快放了我,我要我爹爹!”
一双纤细的手帮肖念凌解开了眼睛上蒙着的布条,她看清了绑架她的人竟然是宣筠若。
宣筠若是宣家客栈掌柜的独女,那时候常往肖念凌家跑,送衣服送新鲜玩意,后来不知道是怎么了,就再也没来过。
宣筠若向身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自己向前走去,而肖念凌便被侍女抱起跟上她。
“筠若姐姐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宣筠若没有理会,没走多久,便到了一户人家门口。
那户人家门口站着一对老夫妇,似乎是等了很久,看见肖念凌来了笑着迎了过来。
但宣筠若却先走上前一步,同那对老夫妇说了几句话,然后来到了肖念凌身旁。
她温柔地摸了摸肖念凌的头,“念凌,以后你就是这户人家的孩子了,这是你的新家,他们就是你的爹爹娘亲,你要乖乖听话,忘了你的亲爹爹,知道吗?”
肖念凌一直往后退着,“我不要,我有爹爹,我也有家,我不要在这里住,我要回去找爹爹!”
宣筠若将她拉了回来,“念凌不是一直想要个娘亲吗?这里有爹爹也有娘亲,不是很好吗?”
肖念凌哭喊着说:“念凌不要娘亲了,念凌只要爹爹,念凌只要爹爹!”
“现在可由不得你了。”宣筠若将肖念凌抱了起来走到那对老夫妇旁。
老夫妇很高兴,将肖念凌拉了过来,向宣筠若保证说:“宣姑娘放心,我们两口子没有孩子,一定将念凌当亲生孩子看待,不会有半点亏待!”
宣筠若满意地点了点头,和侍女离开了这儿。
“我不要!筠若姐姐,我不要在这里!”肖念凌哭喊着叫着,挣扎着向前跑去,可被老夫妇牢牢抱住。
那个老妇人拿出手绢帮肖念凌擦着眼泪,“念凌听话啊,以后就跟我们姓孟了。”
“我不要,我要找爹爹,我姓肖,我姓肖!”
到了傍晚,肖与安已经做好了晚饭,以为肖念凌在外面玩累了就会回来,可过了一个时辰,还是没看到人。
肖与安放心不下,还是出去找了。
肖与安问了附近人家的几个孩子,他们下午都没有见到过肖念凌,肖与安这才发觉出事了。
他将半个新彩镇都找了一圈,还是没看见肖念凌,从镇西来向他会合的赵大娘来了,气喘吁吁,看神情应该也没结果。
肖与安忙拉着她问道:“赵大娘,怎么样?看见念凌了吗?”
“没有啊,我问过那些街坊邻居了,他们都没有看见念凌。与安,这念凌平时也乖得很啊,怎么就不见了?”
肖与安低着头懊悔地说道:“中午我说了她几句,然后饭也没吃就跑出去了,她从小到现在,我都没凶过她,怪我,把她都宠坏了。”
“没事啊,我们再找找,说不定是在哪儿睡着了。”
又找了将近一个时辰,两人绕回了村庄,还是没看见肖念凌,肖与安整个心都在颤抖。
肖念凌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离开自己这么久过。
赵大娘扶着他问道:“与安,我们先回去吧,明天再去找找,实在不行就去报官。”
肖与安心神一团糟,步子都有些不稳了,他推开赵大娘说:“天色已晚,已经够麻烦您的了,回去吧,我一个人去找念凌。”
赵大娘忙拉回肖与安,“这怎么行?你眼睛看不见,怎么找得到念凌?”
肖与安知道赵大娘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自己回去,他左手放在身后,食指中指并作一束光,向赵大娘脑后击去。
赵大娘昏了过去,肖与安将她扶回了村庄门口,便一个人去找肖念凌了。
肖与安扯下腰间的一块玉佩,轻轻抚摸着上面刻着的两个字,在人间生活得久了,他都快忘记自己原先是姓钟离了。
虽然自己修为尽散,使不出什么法力,但这块玉佩是从仙族带出来的宝物,肖与安想用它看看能不能找到肖念凌。
肖与安割破手掌将血滴在玉佩上面,集中心神想着肖念凌的名字,
十里之内,若玉佩感应得到肖念凌,上面的血中便会泛出点点白光。
肖与安又忘了,自己是个瞎子,看不见上面的血是怎么样的。
他摸索着去了市集,他记得几家酒楼现在应该还没关门的。
果然,花满楼的几个姑娘还在门口招揽着客人。
肖与安走了过去,拉住了其中一个姑娘。
那个姑娘见他模样生得还不错,手绢扫过他的肩头,十分娇媚地说:“哟,公子没见过你呀,快进来坐坐。”
肖与安将玉佩递给了她,焦急地问道:“姑娘可否帮我看看上面的血是怎么样的?”
“公子的手怎么破了?快进来坐,奴家为你包扎一下。”那个姑娘挽着肖与安的胳膊往店里走。
肖与安甩开她的手又说道:“你只要告诉我上面的血是怎么样的就好。”
姑娘被他推得一声轻吟,她没有再去投怀送抱,直接说:“上面的血还能是什么样子的,不就是普普通通的血吗?”
肖与安忙拉住她的衣袖,将玉佩又递上去一些,“姑娘,你可看清楚了,真的只是普通的血吗?”
“你什么意思?我眼睛又没瞎当然看见的这是普通血。”那个姑娘见肖与安迟迟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也懒得招客了。
“不是不是,姑娘我只是想让你看看,这对于我来说很重要,你再帮我仔细看看。”
那个姑娘冷眼相向,一招手,站在两旁的两个壮汉便走了过来,推开了肖与安,“走开,别扰了我们做生意。”
肖与安没有再追问什么,踉跄着步子离开了。
十里之内没有感应到肖念凌,那她现在应该在新彩镇外,可能更远。
肖与安原本是想回家的,然后明日让村庄里的人都帮忙找找,可走到一半,他便停了下来,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
他紧紧握着玉佩,还是没忍住喊出了那个藏在心里七年的人。
“温凌,我对不起你,我把念凌弄丢了,我把你的念凌弄丢了……”
是你的念凌,肖念凌虽然随他姓,但从来都不是自己的。
肖与安只不过是帮温凌养着女儿等她回来罢了。
只是,当年是肖与安自己要走的,一句勿念断了所有后路,他都不知道温凌是不是还好好活着。
肖与安死死握着玉佩不哭出来,明天还要找肖念凌,给眼睛换药会很麻烦。
他就这样一直忍着,最后撑不下去睡了过去。
第二日,肖与安是被赵大娘推醒的,“与安,你怎么睡在这了?快回家去看看!”
肖与安惊喜道:“是念凌回来了吗?”
赵大娘扶着他起来,“不是的,镇上的宣家来人了。”
宣家,肖与安有点印象,但那都是一年多前的事了,他早就不愿提起。
到了家后,果然院中站着几个人,中间衣着亮丽的,便是宣筠若。
宣筠若一袭粉衣,容貌秀美,带着几分清俗,长发散落腰际,发髻上插着几支银簪,可惜,她这么精心的为他打扮,肖与安都看不到。
肖与安刚走到院中,宣筠若便走过来扶住他,脸上满是笑意,“与安,我爹已经同意我们的婚事了。”
宣筠若,一年多前常来找肖与安,对念凌也很是不错,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没来过了。
肖与安虽然看不见她的容貌,但总能在她的言辞里,找到一点温凌的曾经。
嚣张跋扈,无理取闹。
肖与安的声音很疲惫,他慢慢问道:“什么?什么婚事?”
“一年多前,我爹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就是因为有一个念凌,现在念凌不在了,我们可以成婚了!”
肖与安激动地问道:“念凌,你知道念凌在哪?”
宣筠若的语气很平淡,但里面又隐隐藏着些欣喜,开口道:“我已经把她送走了。”
“在哪?”肖与安几乎是咬着牙问她的,隐忍完便是冲动。
宣筠若笑了起来,说的时候眼中都是充满着光的,“我将念凌送到隔壁镇了,是一对老夫妇收养了她,那对老夫妇无儿无女,日子过得也还算可以,他们会对念凌很好的,你就安心吧。”
“念凌她有家有爹为什么要被收养?”肖与安已经带着丝丝怒火,还没等宣筠若答话,他向她吼道:“你有什么权力没经过我同意就擅自送走念凌?!”
肖与安气得整个人都在轻轻颤抖,宣筠若忙拍着他的背安慰说:“你跟我在一起以后,我可以陪你去看念凌的,就在隔壁镇子不远的。”
“你明明知道念凌是我的命,你还这么做……”肖与安都不知道说什么了,甩开她的手,转身离开。
宣筠若突然就喊了出来:“送走念凌不好吗?不送走念凌我爹就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我好不容易已经说服了我爹,你不要让我失望好吗?”
宣筠若也算是镇上有头有脸人家的女儿,本来让她爹接受一个看不见的女婿就很困难,可肖与安却还带着一个女儿。
哪怕肖与安再好,都有损宣家的脸面,她爹是死都不会同意的。
这就是一年多前宣筠若突然不来找肖与安的原因。
肖与安停下脚步,语气坚定地说:“我不可能因为任何东西而放弃念凌。”
宣筠若哭了出来,音调惹人怜惜:“可我要再不嫁给你,我爹就要把我许配给别人了!”
肖与安这才回头,慢慢向她走了过来,“姑娘大婚之日,肖某必定带着念凌为姑娘喜贺,姑娘请回吧!”
然后便去寻肖念凌,宣筠若看着他的背影,好像明白了,自己可能永远都比不上这孩子的亲娘。
肖与安有多爱念凌,他就有多爱温凌。
肖与安也明白了。
用情至深的人很多,但只有极少数人能真正做到爱屋及乌,他便是这极少数人之一。
爱屋及乌,肖与安跟温凌在一起七个月,然后照顾了她的女儿七年。
他没来得及说的爱,用一辈子在肖念凌身上体现。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