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七,时七,不要死,你走,滚开……我再也不要见到你,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温凌被噩梦惊醒,睁开眼睛时满头冷汗,看到的不是暗牢,也不是庆疏殿,而是一间陌生的屋子。
钟离与安刚好走了进来,见她醒了,便放下了手中的碗,走到她身旁,摸了摸温凌的额头说道:“终于退烧了。”
“这里是哪?”温凌问道。
“人间,祁天城不会找到这里,而且,你不是最喜欢这儿吗?”
温凌松了一口气,终于离开那个又爱又恨的地方了,也终于离开那个又爱又恨的人了。
不会被他们找到,真可笑,连活着都要躲躲藏藏的。
钟离与安捧起桌上刚煮好的一碗红枣粥递给了她,“第一次做,不好吃也给点面子。”
钟离与安腼腆地笑了笑,按了按刚刚烫伤的手指,“不过肯定好吃。”
温凌笑着接过了,红枣粥闻起来很香,让人很有食欲,可勺子刚到嘴边,一种恶心感又涌了上来,温凌连忙将碗放下,撑着榻边干呕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不会真的要死了吧?”
钟离与安轻轻拍着她的背,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温凌,你已经有快两个月的身孕了。”
一种复杂的神情浮现在温凌脸上,说不出是悲哀还是欢喜,这个时候怀上孩子,温凌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两人沉默了好久,钟离与安突然说道:“是他的吗?”
明知故问,但钟离与安还是想让温凌亲口告诉他。
“嗯,是路明衍的。”温凌顿了顿,长舒一口气,对钟离与安说:“去帮我抓几副药吧,我不想要。”
温凌已经不是祁天城的人了,路明衍也已经娶了钟离泺迭,温凌不想让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爹,那他就算是一个私生子,要像自己一样活着见不得人,那样太累了。
钟离与安放下碗,拿来手帕给她擦嘴,说:“温凌,你现在身体太虚弱了,打掉这个孩子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温凌。”钟离与安试探着地握住了她的双手,“要不生下来吧,有我陪着你,什么都不要怕。况且,你恨路明衍,但孩子是无辜的,这是你自己的,温凌,别打掉了。”
温凌有些于心不忍了,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如果打掉了,对孩子可能太不公平了。
而且,温凌已经没有亲人了,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她唯一的亲人。
温凌点了点头,握紧了钟离与安的手,“与安,谢谢你。”
听到温凌说谢谢,钟离与安心里很是欢喜,可他却笑不出来,因为他现在就只有温凌了。
他现在和温凌一样,是一个只剩下自己的可怜人。
钟离与安还是勉强笑着说:“你跟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别不别扭啊?”
温凌无奈地笑了笑,“还是得谢谢你。”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再睡会吧。”钟离与安替温凌掖好被褥,端着已经凉了的红枣粥走了出去。
自己怕是疯了,钟离与安几口喝完了已经凉透了的红枣粥,边将锅里剩下的一点粥倒出来边想。
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救温凌,然后带她去她喜欢的地方,永远生活在一起,再也不被那些仙族仙派的事情打扰。
可现在,多出了一个孩子,自己竟然甘心替路明衍养孩子?
这个孩子不在钟离与安的意料之内,但自己却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钟离与安将锅洗干净后加了一些清水,又切了一些葱姜蒜放了进去,燃起了柴火。
只要是温凌的,都要保护好。
既然都已经走到这儿了,那就没有回头路了,能和温凌好好在一起,就是自己最大的心愿,不想再奢求其他的了。
钟离与安将买回来的杀好了的鸡放入热水中,又添了一些柴火,等温凌醒了就差不多可以喝了。
过了半个时辰,钟离与安坐在灶台旁看着鸡汤,突然听到屋内传来一声响,他怕是温凌出事,连忙跑出厨房冲进屋里。
温凌昏倒在榻边,腰上还缠着一层白布。
钟离与安抱起她让温凌躺了下来,轻手解开了她腰上缠着的白布。
“这不是胡闹嘛?想用这种方法打掉孩子,真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温凌刚才答应钟离与安说留下孩子的时候,都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说的。
已经恨路明衍入骨了,真的不想留下任何关于他的东西了。
钟离与安出去后,温凌久久未眠。
双手放在肚子上许久,终于,还是从柜子中拿出了一块白布,缠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温凌身体虚弱,刚在肚子上缠了一层白布,便支撑不住昏倒了。
钟离与安请了大夫来看,还好发现得及时,温凌和孩子并无大碍。
又等了一会儿,温凌醒过来了,钟离与安责问道:“怎么这么傻?都说了你现在身体虚弱不宜打胎,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刚才还答应的好好的。”
温凌轻叹一口气,“与安,我做不到,他刚害死了时七,时七也还是一个孩子啊,我是真的不想再生下他的孩子。”
钟离与安严肃了起来,“好,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只好命令你留下这个孩子。”
“你的命是我救的,所以这个孩子的命就也是我救的,你没有权利决定这个孩子的生死,只有我才有这个权力,我要留下这个孩子。”
温凌:“与安,你这又是何苦呢?”
钟离与安握着她的手,笑着说:“我乐意你管不着。温凌,你现在可要答应我,不可以再做傻事了,你自己想去死我不拦着,你可别带上孩子。”
你自己想去死我不拦着,你可别带上孩子。
钟离与安真的是放下了所有的自尊与心态,才说出这句话的。
温凌对这个孩子都已经无所谓了,自己却还要不顾一切地保住他。
凭什么,他可是路明衍的亲骨肉,自己爱的只是温凌。
爱屋及乌,钟离与安接受了这个词。
钟离与安勉强挤出一丝笑,“锅里还炖着汤呢,我得去看看了。”
“嗯好,去吧。”
钟离与安威胁道:“不准做傻事,否则以后你就睡在厨房吧。”
“好好好,我睡觉。”
温凌是被饿醒的,可能是知道自己是有身孕了,这颗“以为自己要死了”的心落了下来,便有食欲了。
一睁眼,一个俊秀的男人温柔地笑着,还端着一碗热热的鸡汤,这种感觉,让温凌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温凌笑着接过碗,钟离与安却突然说道:“等等,先别喝。”
温凌疑惑道:“嗯?怎么了吗?”
钟离与安拿出一个盐罐,露出一个羞涩的笑说:“我没放盐,我不敢放,我怕我一不小心就毁了一锅汤。”
“你……”温凌还没说完便笑出了声,捧着碗的手抖个不停,然后还是鼓励地说了一句:“你能做出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钟离与安用勺子从盐罐里挑出小半勺盐,按住她的手说:“你别笑了,我手本来就不稳。”
然后他将勺子倾斜在鸡汤上方,小心敲着手腕让盐一点一点地落入碗中。
温凌看他这专注的样子,都不忍心打断他,但她实在是被饿得受不了了,于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能快点吗?”
“完了。”温凌刚说完,钟离与安的手便一抖,小半勺的盐全放了进去,钟离与安嘟起嘴用一种仇恨的眼神看着她。
看钟离与安这委屈巴巴的样子,温凌拿过碗放在嘴边,“没事没事,肯定不咸,肯定好喝。”
“别别别。”钟离与安连忙夺过碗,喝了一大口,眉头一皱,“这还不咸?我感觉我都快被咸死了。”
温凌笑道:“你不还没死吗?”
“去去去,你现在可是有身孕的人,不能吃太咸。”气氛突然冷了下来,钟离与安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些唐突了,便立马笑着站起来,“我去给你换一碗,保证小心放盐。”
很快,钟离与安又重新端来了一碗鸡汤,神色紧绷,双手奉上:“主上,请品尝!”但没一会儿就崩不住了,憋着笑。
温凌也很配合地陪他演了一下,微微点头,拿来喝了一口,“嗯……厨艺不错,重重有赏。”
温凌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地笑过了,是钟离与安让她又有了些安全感,冬日里的寒冰开始悄悄融化了。
很幸运,人间真的很好。
没有喧嚣,没有权斗,只有虫声鸟语。
钟离与安租的这户人家靠山,但离集市也不算远,很清静,需要买什么也方便。
钟离与安的厨艺长进得飞快,每天一大早便去集市买新鲜的菜,每天也是变着花样地做给温凌吃。
从花天酒地,变成了“温婉居家”。
安稳的岁月年华只在平静地流逝,温凌的肚子也在一天天大了起来,钟离与安便常扶着她去散步。
温凌也问过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钟离与安总是满眼温柔笑着回答说:“别再问我这个问题了,是你逼得我无处可藏,我可是为了你放弃了我的花花草草,有些人有些事,认定了就没法改变,比如你。”
温凌没有再问什么,看破了钟离与安对她的感情却从不说破,但钟离与安对她越好,她就越是觉得有愧于心。
温凌也问过钟离与安为什么愿意陪自己一直呆在人间。
钟离与安却说自己天天无所事事,而且钟离国又不只他一位殿下,继承大统可能都轮不到他,钟离国有他没他都无所谓,还不如来陪温凌。
温凌信了,但她不知道的是,钟离与安是王后所生,钟离宫就他一位嫡皇子,就算真的如他所说自己无所事事碌碌无为,这王位也肯定是钟离与安的。
显然,他有事瞒着温凌,不想让她知道。
“与安,好看吗?”温凌单手撑着肚子,另一只手拿起一个老虎布偶说。
今天天气很好,集市上人也不多,钟离与安怕温凌一直坐在屋子里会闷,便带她出来逛逛。
钟离与安拿过她手里的老虎布偶,不悦地皱了皱眉,“怎么看的都是男孩的东西,女孩的呢?”
温凌笑了笑说:“你喜欢女孩啊?”
钟离与安尴尬地扬起嘴角,拿起小摊上的一个彩色的绣球,“都好,男孩女孩还不知道呢,要不都买回去好了。”
两人笑着买了一个老虎布偶,一把木剑,一个彩色的绣球,还有一个铃铛。
钟离与安拿着铃铛仔细看了看,塞进衣服里,“其实还是生女孩好,不闹腾。”
“刚刚还说都好,现在就嫌男孩闹腾了?”
“没有没有,逛累了吗?要不再去看看衣服吧?”钟离与安拎着东西扶着温凌问道。
“不累,去看看吧。”
他们往前走的时候,一个小男孩拿着风车跑了过来,只看着迎风转着的风车,没有注意到前面的人,直直地撞在了温凌的肚子上。
温凌本来重心就不稳,向后一倒,还好钟离与安扶住了她。
小男孩连忙道歉:“姐姐对不起,姐姐对不起……”
“你走路不长眼睛的吗?!家里怎么管的?!”钟离与安扶着温凌冲小男孩大吼道,然后将小男孩推倒在地。
这是钟离与安第一次在温凌面前发这么大的火。
小男孩摔在地上,被他吓到了,手里的风车也摔坏了,大哭起来。
温凌摸着肚子推了推钟离与安,“你干嘛?我又没事。”
钟离与安的怒火依旧没消下来,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肚子,“万一伤了你怎么办?”
温凌对他笑了笑,“别这么紧张。”
她松开钟离与安的手扶起了小男孩,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哥哥只是一时冲动,姐姐代他跟你说对不起,姐姐也没事。”
小男孩捂着眼睛,还在哭。
温凌见他手里的风车坏了,便从钟离与安手里拿出那把木剑递给了他。
“是他撞了你,你还要赔东西给他?”钟离与安不满地说道。
温凌白了他一眼,“我都没计较什么了,你也少说两句。”
钟离与安只好乖乖闭嘴。
“拿着吧。”温凌把木剑塞进小男孩怀里,摸了摸他的脸。
如果脸上没有眼泪的话,倒真的有点像时七。
小男孩接过木剑说了声谢谢便跑开了。
“你看吧,我说什么来着,男孩真闹腾,到处惹事生非。”
“哪有?你不觉得这个男孩可爱得很嘛?走吧。”温凌拉着钟离与安的胳膊说道,然而他却没有挪动步子,温凌又问道:“怎么了?”
钟离与安撇着嘴说了一句:“我生气。”
温凌忍不住笑了,“你怎么还生上气了?”
钟离与安将头歪向一边,但又很快转了回来,问道:“真没事?”
“真没事,回去炖点鸡汤给我补补就行。”
钟离与安扶着她往前走,冷冰冰地说道:“没钱买鸡了,凑合点喝点鱼汤吧。”
“啊,就没钱了?那接下来是不是得天天吃素?”温凌惊异道。
钟离与安给了她一个白眼,将左手上拎着的东西给她看,“你还好意思说,买这么多东西,我身上能剩下多少钱。”
温凌无奈地耸了耸肩,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你生气的样子真凶。”
“还好吧,真正凶起来会吃人。”钟离与安阴森地看向她,“你要不要试试啊?”
“疼。”温凌眯了一下眼睛,捂着肚子说道。
钟离与安神色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温凌噗嗤一笑,“吓到孩子了。”
钟离与安很是委屈地嘟起了嘴,一个人慢慢向前走去,“鱼汤也别想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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