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黑衣人

庙门被踹开的瞬间,林穗后颈的寒毛竖起。

穿皮靴的黑衣人当先冲进来,灯笼光映出他腰间悬着的短刃,和白日里刺杀她的那批人是一伙的。

宋迟的手指在她后腰轻轻一按:“跟紧我”

暗格里霉味呛得她鼻腔发酸,可她连吸气都不敢用力,只盯着宋迟的背影。

他背对着她半蹲,短刀在掌心转了个花,刀刃擦过供桌下的青砖,发出细微的刮擦声。

“他奶奶的!”为首的黑衣人用刀尖挑起墙根那堆新土,“匣子呢?”

另一个黑衣人踹翻供桌,褪色的关公像“轰”地砸在地上,泥块溅到暗格缝隙里,落进林穗脖颈。

她攥着檀木匣的手又紧了几分。

宋迟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在她掌心快速画了个圈:“等我引开他们”。

“在这儿!”角落里的黑衣人突然吼道。

林穗心尖一颤。

原来暗格的缝隙漏出了她斗篷上的银线滚边,在火把下泛着微光。

宋迟猛地将她推出暗格,自己反手甩出短刀,正扎中那黑衣人的手腕。

短刀入肉的闷响里,林穗踉跄着滚到供桌另一侧,檀木匣被她死死护在怀里。

“抓活的!”为首的黑衣人挥刀冲过来。

宋迟抄起供桌上的烛台砸过去,烛油泼在对方脸上,烫得那人惨叫着捂眼。

林穗瞥见供桌下滚落的香炉,咬着牙抄起炉身砸向另一个扑来的黑衣人。

铜炉砸中对方膝盖的瞬间,她听见骨裂的脆响,那人闷哼着栽倒,却仍挥刀朝她小腿砍来。

“夫人!”宋迟的声音带着破风的锐响。

他扑过来时带起一阵风,林穗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被提起来甩到墙角。

刀锋擦着她耳畔划过,在墙上留下半寸深的刻痕。

她这才发现宋迟的左肩在渗血,方才替她挡刀时被划开了道口子。

“砸!”宋迟抹了把脸上的血,短刀在指间转得飞快,“往他们下盘招呼!”

林穗深吸一口气。

檀木匣是父亲用最沉的小叶紫檀做的。

她攥着匣子冲上前,照着离自己最近的黑衣人脚踝砸去。“咔嚓”一声,对方痛呼着踉跄,宋迟的短刀立刻抵住他咽喉。

剩下两个黑衣人见势不妙,转身要跑,却被突然从庙顶跃下的身影截住。

是阿九,此刻正提着带血的剑,剑尖滴着夜露般的血珠。

“世子。”阿九踢开黑衣人手中的刀,“外围清了,没漏网的。”

宋迟扯下衣襟缠住左肩的伤,血很快洇透了布料。

他转身看向林穗,见她发簪歪在耳后,斗篷下摆被刀划破道口子,可怀里的檀木匣仍抱得稳稳的。

“伤着没?”他声音发哑。

林穗这才觉出膝盖火辣辣地疼,方才滚地时蹭破了皮。

可她摇了摇头,盯着他肩上的血:“你…”

“小伤。”宋迟扯了扯嘴角,“当年在漠北被狼咬的伤都比这深。”他伸手要接匣子,却见林穗后退半步,指尖轻轻抚过匣盖:“里面有父亲的命。”

宋迟的手顿在半空,又慢慢收了回去。

阿九已将几个黑衣人捆成粽子,正在搜他们身上的信物。

林穗瞥见其中一人腰间挂着块玉牌,刻着“赵府”二字,和账本里“赵大人”的字迹如出一辙。

“带回去审。”宋迟扯了扯林穗的斗篷,“先回府吧。”

回侯府的马车里,林穗盯着宋迟肩头的血渍,突然开口:“你早知道今晚会有埋伏?”

“破庙在城郊,赵大人的眼线能查到咱们去了林记旧宅,自然能追到这儿。”宋迟靠在车壁上闭着眼,“阿九带人在五里外候着,本想等我们取了东西就接应,没想到刺客来得这么快。”

他突然睁眼,目光灼灼:“夫人,赵大人能查到你父亲藏账本的地方,说明咱们身边有内鬼。”

林穗攥紧匣子的手一抖。

她想起继母替她收拾的斗篷,里衬绣着林府的标记,或许就是这花纹暴露了行踪?

又或者是…她不敢深想,只将匣子抱得更紧:“明天我回林府,找以前的老伙计问问,父亲出事前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

宋迟点头:“我让阿九派两个暗卫跟着你,穿林记的伙计衣裳,别让人瞧出破绽。”

他顿了顿:“赵大人最近在查西北军的军资,我祖父当年的旧部里,有个副将现在跟着他当幕僚……”

马车的声响中,林穗忽然觉得这车厢里的空气不再像从前那样紧绷。

宋迟说“咱们”时,尾音轻得像落在茶盏里的茉莉,却让她心里某个硬邦邦的地方软了。

第二日午间,灯会的热闹隔着街角都能听见。

林穗穿着月白缎面袄子,腕上戴着父亲送的镯子,这是她“娇贵千金”的伪装,连步摇上的珍珠都要选最圆的。

宋迟跟在她身后半步远,手里提着装满桂花糕的食盒,活脱脱个陪夫人逛灯会的纨绔。

“梅公子在那边。”宋迟压低声音。

林穗顺着他目光望去,见梅公子正站在糖画摊前,手里捏着半块糖画,却没往嘴里送。

他身侧的春儿捧着个锦盒,和林宅用的,很像。

林穗心跳漏了一拍,那是父亲去年新创的样式,只给过赵大人府上。

“他在等人。”宋迟的拇指蹭过食盒上的铜扣,“你看他脚。”

林穗这才注意到,梅公子的左脚尖在地上画圈,是极不耐烦的模样。

不多时,个穿灰布衫的男人从茶棚里钻出来,缩着脖子凑到梅公子耳边说了句什么。

梅公子的脸瞬间煞白,春儿手上的锦盒“啪”地掉在地上,糖画碎在泥里,黏着他绣金的鞋尖。

“走。”林穗拽了拽宋迟的衣袖,“跟上去。”

两人跟着梅公子穿街过巷,直到他拐进条青石板铺的死胡同。

胡同尽头是座青砖小院,门楣上的“福来”二字褪了色,是林记十年前给老主顾做的匾额。

林穗躲在墙根的石榴树后,听见梅公子踹门的声响:“陈三那老东西呢?不是说货今晚就能到?”

“梅爷,赵大人说…”灰布衫男人的声音发颤,“说林小姐和宋世子最近查得太紧,让咱们把货先转移到……”

“转移?”梅公子的声音像淬了毒,“赵大人知不知道,那批刀上的纹样要是被查出来是林记刻的,咱们全得掉脑袋!”

林穗的指甲掐进掌心。

原来账本里的竟是父亲被迫给赵大人的私兵刻的标记。

她转头看向宋迟,正撞进他沉如深潭的眼,他也听见了。

“赵大人让您今晚去城西码头。”灰布衫男人压低声音,“说要是再出岔子……”

“够了!”梅公子甩了他个耳光,“去把陈三的人都叫上,今晚必须把货装船!”

巷子里的脚步声渐远,林穗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

宋迟解下外袍披在她肩上,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了檐角的麻雀。

“码头是赵大人运私兵装备的必经之路,咱们得在货装船前截住。”

“我让林记的老船工在码头蹲守。”林穗攥紧他的衣袖,“他们认识赵大人的货船,船舷上有三道红漆。”

宋迟的手指覆在她手背上,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今晚子时,我带暗卫在码头东边的芦苇荡埋伏,你让老船工把货船引到南边的浅滩…”

“咔嗒。”

院外突然传来门的声响。

林穗和宋迟同时僵住,方才他们躲在石榴树后,可梅公子的人走时没关门,现在有人进来了?

“谁在那儿?”粗哑的喝问混着脚步声逼近。

林穗拽着宋迟往院角的柴堆里钻,柴枝扎得她脖颈生疼。

宋迟用身体护着她,指尖按在她唇上。

月光从院墙上的破洞漏进来。

“奶奶的,方才好像听见动静。”那人提着灯笼往柴堆走来,火光映出他脸上的刀疤,“赵大人说过,要是走漏风声…”

林穗的心跳快得要冲出喉咙。

她能听见宋迟的呼吸扫过她耳畔,温热的,带着点桂花糕的甜。

柴堆被灯笼挑开的瞬间,宋迟突然抄起块碎砖砸向那人后颈。

“咚”的一声闷响,那人栽倒在柴堆上,灯笼骨碌碌滚到墙角,火光在墙上投出扭曲的影子。

“走。”宋迟将那人拖进柴堆深处,“先回府再商量。”

林穗跟着他翻墙而出时,听见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夜风卷起她的裙角,露出脚踝上系着的银铃。

那是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说“遇到危险就摇,爹来接你”。

可现在她知道,能接住她的,除了九泉下的父亲,还有眼前这个总把“病弱”二字挂在嘴边,却为她挡刀的男人。

他们刚拐过街角,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穗和宋迟同时顿住,转身望去。

月光下,春儿提着盏羊角灯,正沿着青石板路跑来,发簪上的珍珠晃得人眼花。

“林小姐!”春儿跑得直喘,“我家主人说您出门时落了帕子,让奴婢给您送来…”

她的话没说完,林穗便注意到她袖中露出的半截红绳。

和昨夜刺客腕上的红绳,是同一种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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