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成亲

天边那烈日余晖,喜鹊的鸣声穿过雨层,那一缕缕余光毫无吝啬地倾洒在此前这个男人遒劲颀长的身躯上,对花轿里的秦时昭彷若形成了一张极具威慑力的阴影。

自几月前,秦时昭便得了命令,前去刺杀眼前这个男人——陆淮彦,肃安侯,朝廷正二品督察御史;

此人自小便惊才绝艳整个京都,未极弱冠便连中三元,但先帝却以避免其年少轻狂为由,生生压制了其名次,不成想四年过后的科举,此子再次连中三元,就此被先帝钦点为金科状元,不满而立之年,便官居二品。

秦时昭也是用了大把时间,才将此人的行踪摸透;没想到她的踪迹反而早就被此人发现了,她在大雨中被追得狼狈不堪,最后逃入穆府,才有了今日的假新娘上真花轿。

“新娘下轿子喽——”喜娘的高亢喊声将秦时昭拉回了现实,如今她不是那个刺客秦时昭,而是陆淮彦的新嫁娘穆黎初。

不过一夜时间,杀手与刺杀目标就变成了新婚夫妻。

多荒谬啊——

喜娘一层层将轿帘掀开,请出那头顶盖头的新娘,小心翼翼地将新娘搀扶着走出花轿。

“新娘,跨火盆——”秦时昭低头小心跨过火盆,而后她的余光扫到身旁的男人的下衫,男人腰间悬挂的麒麟玉佩十分扎眼,

昨日他也是悬挂着这枚玉佩,当她蒙面手持刀剑劈向他时,当时刀刃不到半寸就刺入他的心脏时,他利落地侧身,那枚玉佩便在空中划了个弧度,直直打在了她的腿上。

此刻,那处还有一块淤青;

“送入洞房!礼成!”

秦时昭还在复盘昨晚的刺杀行动,此时被人簇拥着送入洞房后:

她都才反应过来,这就算成亲了吗?

龙凤花烛滴落了第一颗血红泪珠,烛芯发出“噗嚓”的炸声,鎏金香炉中白烟冉冉升起,大红绸缎及床帐将整个房间氤氲成了暗沉的哑红色。

众人缓缓退出门去后,秦时昭这才勾起盖头的一角,看着自己坐着的这张红漆雕龙凤呈祥拔步床,床上洒满了红枣,桂圆,花生;

她伸手抓了一把,放在手里,毫无仪态地吃了起来;她可自昨日至今日都没有吃东西,现在饿得胃疼。

狠狠吃了几口,秦时昭总算觉得脾胃没那么抽疼了,她就掀开了盖头,从靴子里抽出来一把匕首。

她想着既然来都来了,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那么今日她就要让陆淮彦血溅这洞房花烛夜。

她这单业务还真算没白来!

秦时昭将盖头盖上,坐在床上,宛如其他的新娘一般,静静等待着新郎。

只不过她宽大的袖口中,那锋利的匕首此刻在嫁衣的遮挡下,收敛了寒气逼人的锋芒。

——

宴席间

夕阳的余晖将整个庭院笼罩,期间推杯换盏的宾客们正在兴头,好不快活,

“你们说说这位侯爷,督察大人,怎么就突然成亲了?事前一丁点风声都没有。”一位端着琉璃杯盏的夫人,朝旁边的同伴微微侧头,小声问道。

“不知道,本来还以为这肃安侯府会与那位长公主千金翁主娘娘喜结连理呢,”旁边的夫人放下玉著,回应道。

“就是就是,我听说这位新嫁娘,自幼父母双亡,跟着叔叔家过活,那叔叔家也是不知名的小商户。”

“真的吗?这怎么攀附上了这位陆家大爷?”

“我家一个丫鬟就是这位新陆家夫人的同乡,听说就是小时候双方祖父的指腹为婚,这陆家本来早就忘了,没想到这新夫人的叔叔婶婶找上门来,这才有了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姻缘。”

各位夫人听完此话,不禁稍稍伸长脖子看向那洞房方向,眼底都不免浮现些许鄙夷,轻视。

大堂内喧闹依旧,与大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肃穆沉寂的内庭,其中尤以听水院最为寂静,听水院内,青竹环绕,山水点缀,院内仆人亦步亦趋,无有越矩。

“大人,小人办事不力,昨日那个刺客让他跑掉了。”程立乾拱手弓腰道。

背对着程立乾,身着红袍,气宇轩昂,身量颀长的男子看向窗外缓缓下落的夕阳,他摩挲着自己右手上的玛瑙扳指;

“昨日那个刺客,绝非是一般的小毛贼,竟能逃过暗卫的眼睛,追上来进行突如其来的刺杀。”

陆淮彦转过身缓步而来,坐下,挥手示意程立乾坐下;

“不必过于自责,继续查找此人,这人的行动失败了,估计还会有再一次的刺杀行动,”

陆淮彦的眉角微微上扬,“他总是还会再来的……”

程立乾昨晚的追逃行动失败,心里正窝着火,此刻得了陆淮彦的谅解,感激的同时更是对那个刺客恨得牙根痒。

“大人,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都是小的办事不力,这才坏了大人的心情。”

陆淮彦摆摆手表示不要紧,“那刺客的事你继续追查即可。”

程立乾此时还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讲,就是今日他收到手下送来的消息这才知道,原来昨日他闯入的府邸,好巧不巧正是他们侯爷今日的新娘家;

也就是说他们昨晚冒犯的那位姑娘不是别人,竟就是如今的侯府夫人。

程立乾心里苦啊,这得罪了顶头上司的夫人,还能有什么好?

陆淮彦见程立乾脸色短时间内变化多端,不经疑惑:“还有何事?”

程立乾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昨晚发生的事一股脑的都告诉了陆淮彦;

他这人向来对大人是藏不住事的。

陆淮彦默了几息后:“你是说当时那刺客逃去黎府方向,就没了踪迹?”

程立乾没想到陆淮彦竟是这样的反应,他原以为他会被大人狠狠训斥,更严重点就要下去领板子了,

真不愧是他崇拜的大人,一点也不拘泥于情情爱爱。

“是的,当时我们在那黎府四处寻查,硬生生叫那个刺客逃跑了,是下属失职,请大人责罚!”程立乾道。

“那刺客自然是有备而来,又非泛泛之辈,自然难缠, ”陆淮彦随手抬起桌边的天青色茶盏啜了口温度适宜的君山银针。

“他,或者他们,还会再来的,不必着急。”

-

龙凤花烛的灯芯“啪嚓”一声,将坐在那缀满大红绸缎床榻上的秦时昭吓了一跳,头上顶着的头冠也差点掉了下来。

秦时昭将头冠扶稳,小心地听着紫檀木雕花刺绣屏风后的那扇门的动静,握紧手中的匕首,想着待那人来到面前准备掀喜帕时,她就一刀就抹了此人的脖子,然后……

没想到几天的神经高度紧张,而现在又是进行刺杀的准备阶段,小小的灯芯燃烧声都能将她给吓一哆嗦。

秦时昭深呼一口气,扭扭因高度紧张而下意识梗住的脖颈,又再次关注门那边的动静。

又是几个时辰过去,还没有人来,秦时昭在这整个烧了暖和的地龙的房间里,她身下又是张宽敞稳固的架子床,同时她这几日就没有好好休息过,此时又紧张又疲惫。

只想着不成功便成仁!

“呖呖呖呖呖呖呖呖”窗外传来鸟雀清脆的叫声。

两声,三声,两声,一声……

不对,这不是一般的鸟叫声,秦时昭立即反应过来,这是他们组织内部特训的鸟,是来传递消息的。

秦时昭走向窗边,动作轻缓地将窗户打开,夜晚的风凛冽刺骨,一阵风就硬生生吹到她的脸上,让她的头脑更加清醒了。

那只看似普通的小雀,顺着缓缓敞开的窗户,飞了进来,直接就飞在了秦时昭的手上;

小雀站在秦时昭的手上,而后小雀又展翅飞向窗外,而后回过头来盯着秦时昭。

秦时昭微眯了潋滟狡黠的双眸,思索了片刻,虽然现在这个刺杀机会难得,但既然组织那边有所吩咐,她也莫敢不从。

秦时昭将累赘的头冠摘了下来,没有更多的时间更换衣裳,秦时昭只能将身上这身华美精致但十分不便行动的婚服用从箱子里搜罗出来的丝带绑住,形成襻膊样式。

而后她再次走向窗边,将先前掀开的窗子打得更开,就如那鲛人入水一般,身姿轻巧地就跳出了窗外,跟随着小雀走去。

由于秦时昭早些时候为了刺杀陆淮彦,早就各种找人接近侯府的下人打听消息,所以这侯府的大致地形,她也是做过地形分析,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刺杀不成,方便逃跑。

秦时昭一路上避开了各种丫鬟小厮以及各院的主子,悄声来到了此时比侯府其他地界来说稍显清冷的后院。

后院的地界宽大,有几棵像似上了百年的梨树,此时那梨花正傲然于枝头,巨大的树荫缀满了白色的梨花,在夜色的映照下显得越发空灵皎洁。

秦时昭四处没看到人,就只能在周围仔细观察有什么特别的情形。

梨花耐不住夜风遒劲地吹拂,白色的花瓣缓缓从枝头摇曳而下,最终掉落在被月光照耀得像被打上了一层雪霜的地面,此时有声音从墙外响起;

这是小石子儿掉落的声音:

当啷当啷,当啷,当啷当啷,当……

‘在侯府,听候差遣,不可轻举妄动……’

那小石子的声音消失了,仿佛刚才的声音就像是秦时昭的幻觉一般。

忽而寂静的四周,让秦时昭思索了起来,她不明白现在不就是最好的刺杀机会吗?为什么要按兵不动?

她只能在心中有所质疑,最终也只能听从命令快速回到婚房,假扮这侯……府今日的新娘。

秦时昭回去的路上,小心地避开所有人,正当她要终于绕到了跳出来的那窗外,正要跳进去之时,

身后传来稳健的脚步声,随后凌厉低沉的嗓音传来:

“你,去何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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