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沈珙一块进屋后,沈瑛看到沈耀祖正瘫在太师椅上,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写满了算计。
“父亲,你有事找我们?”
沈瑛在太师椅前站定,向沈耀祖问道。
“是的,我有要紧事。”
“今年府中的几个庄子,都报了歉收,眼下连过年的开支,都有些捉襟见肘,你们想必也听说了。刚才叫你们兄弟二人过来,正是为了商议此事。”
“为父希望,你们兄弟俩在这种时候,能出一份力。”
沈耀祖看向兄弟俩,毫不掩饰地说道。
沈瑛发誓,这绝对是沈耀祖近些年来跟他说话字数最多的一次。
面对他的不加掩饰,他和沈珙不约而同地选择沉默以对。
沈耀祖这边,他见兄弟二人都不说话,感到有些尴尬,咳咳清了两下嗓子后,才重新开口,
“为父的意思是,你们不是刚拿到母亲的遗产吗?手头想必是宽绰的。”
“故为父想从你们手中借些银子,等过了年周转过来后,就还给你们俩。”
“为了能让府上过个好年,为父也是没办法了才这样。”
为了让侯府过个好年?
你确定?
面对沈耀祖的拙劣谎言,沈瑛都快无语了。
“父亲这番话不像是为了侯府,倒像是为了何家。”
他淡淡说道,顿时将沈耀祖闹了个大脸红。
沈珙也在一旁补刀:“我们在外头都听说了,父亲为了补贴何家,闹得侯府过年开支都有了亏空。”
听完兄弟二人的话,沈耀祖神色剧变。
究竟是哪个该砍头的,将自己跟夫人的秘密偷听后泄露出去了!
他对何氏表态,说要补贴对方娘家时,现场明明只有他们两个人。
究竟是谁在偷听,还把消息传了出去!
沈耀祖一想到这,几乎要当着兄弟二人的面失态。
沈瑛见状感到暗暗好笑:沈耀祖肯定做梦都想不到,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自己掌握。
谁叫沈瑛是如此地熟悉原剧情。
此刻太师椅上,沈耀祖气得浑身颤抖,好一会后才恢复过来:“你们别信外边那些流言,没有的事!我是你们父亲,难道还能骗你们不成?”
“你们若是还相信为父,就快些把银子拿来吧!”
他说话时语气很恼怒,也很急切,显然是乱了方寸。
沈瑛和沈珙见此情形,对了一下眼神,由沈瑛先开口了:
“实不相瞒父亲,前些年劳你和继母照看,我这边日用时常不足,落下了许多亏空。”
“因此银子一到手,我就拿去填补亏空了。如今再要我拿钱,却是一分都拿不出来。”
紧接着沈珙也开口了,用的借口和沈瑛一样:“我和三弟一样,银子也打算拿去填亏空。父亲若是有心,不妨替我将亏空填上,这样我还能腾出银子借给你。”
沈瑛嘲讽,沈珙恶心人。
沈耀祖差点没叫这兄弟俩气死。
什么叫经他跟何氏照看,日用时常不足?
还有,他要是能拿出银子帮沈珙填补亏空,那用得着借钱吗?
沈耀祖越想越气,可还是有些不相信兄弟俩:“落下亏空?你们俩在外借钱了?我怎么没听说过。”
“就算和父亲说,父亲也不会给我加月钱。”
沈瑛一摊手道,“不过我觉得,父亲要是现在真缺钱,为何不像我们一样去外边试试?”
话说到这里,沈瑛终于等到机会,开始挖他的坑了。
侯府本来就在走下坡路,若沈耀祖这时再选择去外边借钱……
呵呵,那对他来说,债台高筑就只是时间问题,迟早要将那点老本也一并折出去。
到时候沈瑛就能看戏了。
全府上下都知道,沈耀祖曾许过愿,要在百年后将所有家私,一并交给何氏、沈理、沈珍。
可他要是习惯了去外边借钱,那到时候这三人接过的就不是侯府,而是一个巨大的债务窟窿了。
沈瑛想想都觉得快意。
而沈耀祖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真往坑里跳了。
“嘶……”
沈耀祖在倒抽一口凉气后,又沉吟了许久,才点了点头,“借钱的话,也不是不行。只是我从未在外边借过,不认得那些票号的名字……”
沈瑛贴心地替他解决了问题:“城内有家叫福隆祥的钱庄相当出名,父亲可以派人去看看。”
其实根据沈瑛打听,福隆祥是京城钱庄中,利率最高的一家。
反正是给沈耀祖挖坑,能挖得深一点是一点。
沈耀祖不知是计,还点了点头:“行,那我派人去问问。你们俩出去吧,我要睡一会了。”
不愧是沈耀祖,自以为有了办法后,直接就把兄弟俩往外赶,一点掩饰都不带的。
“是,父亲。”
沈瑛和沈珙答应道,一齐走出屋门。
正好他俩也不想在沈耀祖屋里多呆。
二人走出一截距离后,沈珙见四下无人,对沈瑛笑着摇了摇头:“你啊你……”
显然,他也明白了沈瑛的用意。
“怎么,大哥你不想看到那一天吗?”
沈瑛同样笑着反问道。
“呃……其实我比你更想……”
沈珙微微点头,给出了答案。
坑完沈耀祖,沈瑛跟沈珙各自回屋。
沈瑛见天还早,回到屋中后想了想,决定去自己的庄子上看看。
车马准备停当,沈瑛登车出发,不消多时来到了庄子上,叫来了庄头等管事的人。
在亮明地契,说明庄子已物归原主后,沈瑛当场下令,撵走了数名沈耀祖、何氏安插的亲信。
接着他又听取汇报,了解了庄子现在的情况。
从庄头口中,沈瑛得知这里和京城的其他地方一样,今年也遭了旱。
有旱灾?
那不如明年开春,就在自己的庄子上修建坎儿井,来保证灌溉用水。
沈瑛默默打算道,又对众管事的汇报做了批示后才乘车离开,赶回侯府。
回侯府的路上,要经过福隆祥钱庄。
沈瑛在路过福隆祥门口时,清楚看到沈耀祖的一个亲信小厮,怀里抱着个包袱走了出来。
从包袱形状看,里边装的应该是银子。
呵,沈耀祖这下算是正式跳进高利贷的火坑里了。
不对,准确说应该是带着何氏,还有沈理、沈珍这几个人一块跳进了火坑里。
从此以后,高利贷的绞索,只会在他们脖子上越套越紧。
沈瑛心想道,眸中浮现一丝冷意。
沈耀祖对他不仁,休怪他不义。
“吁……”
从福隆祥门口经过后没多久,马车就到了侯府,车夫让马匹停了下来。
沈瑛从上边下了车,还没进门,却看到一辆马车来到门口,紧接着楚国公世子常捷从上边下来了。
“巧了沈兄,我正要专程来感谢你,没想到在门口就碰上了。”
见到沈瑛后,常捷满脸都是高兴。
“感谢我?常兄所指的是哪一件事?”
互相略一拱手作揖后,沈瑛向常捷问道。
“自然是指沈兄那日对我的点拨。我愿请沈兄去外头小坐一番,将此事详细说与沈兄,不知沈兄是否得空?”
“自然是有。”
“那还请沈兄登车。”
常捷同沈瑛对话道,说完将沈瑛请上楚国公府的马车,来到京城最知名的酒楼天然居。
两人挑了个雅间坐下后,常捷开始跟沈瑛说自己这些天来的经历。
经过常捷叙述,沈瑛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常捷在那天得到沈瑛点拨后,决心按沈瑛说的,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
于是他带着数名家丁,去京城郊外消灭了一批悍匪,得到了官府嘉奖。
剿匪过程中,常捷风餐露宿,有时甚至一连数日不眠不休,吃尽了苦头。
老楚国公在看到常捷的实战武艺,得知他的吃苦耐劳后,终于松了口,在今天准许他从军了。
常捷心心念的事得以实现,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感谢沈瑛,于是有了今晚这顿饭。
席间,常捷对沈瑛再三感谢,多次请教,等到终了时,更是再一次举起酒杯。
“自打那天得到沈兄教诲后,我就一直将证明自己四个字铭记在心,所以才想到了剿匪,并有了如今的战果。”
“我现在能顺利从军,离不开沈兄说过的那些话。沈兄教导之功,常捷没齿难忘!”
“往后有什么事,只要沈兄打声招呼,常捷一定不会推辞!”
说完,常捷端起店小二刚送上来的酒壶,替自己斟了满满一杯后,高高举起一饮而尽,眼中尽是感激神色。
“常兄言重,沈某三言两语,何至于如此感谢。”
沈瑛也举起了酒杯,二人尽欢而归。
宴请结束后,沈瑛由常捷送回了侯府。
回到屋中后,沈瑛又看了一会经义,方洗漱入睡。
此后一连两天,他都在复习船江先生给的经义读本。
因为船江先生会定期进行考校,检验教学成果的同时帮学生找出不足,这是刚入学时就和沈瑛说过的。
若不是先生有事,这两天就该是考校的日子。现在临时给沈瑛放了假,估计等他一回来,就要进行考校了。
到时候可得有个良好表现。
沈瑛边看着书,边心想道。
与此同时,沈耀祖则结束休沐,回光禄寺当差了。
由于这两天经历得太多心力交瘁,沈耀祖在光禄寺衙门里也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连续办错了好几件要紧事。
全光禄寺都将此看在眼中,还有人将事情汇报给了管辖光禄寺的户部。
户部左侍郎,船江先生的同年好友靳原得到汇报后,对沈耀祖高度不满,将他叫到了户部问话。
“沈寺丞,昨日这几件事,你好像办得不太妙。而且当差时,你也是成天萎靡不振的。莫非是嫌眼下的职位太小,让你屈才了?”
户部衙门内,靳原隔着公案桌,看着前来接受问话的沈耀祖,满脸不悦道。
“不敢,下官不敢!以在下的驽钝之才,能有今日,实赖靳侍郎与各位上官栽培之恩,下官对此已是心满意足,怎敢再有他念。”
沈耀祖连忙低头拱手作揖,语气慌忙道。
“那近日的这几桩公务,你又该作何解释?”
靳原仍一脸严肃,将沈耀祖这几日出差错的记录文书推向沈耀祖。
公案桌另一头,沈耀祖心虚地接过文书,低下头看了一番后,连忙向靳原认错,
“靳侍郎,这几件事的确是下官不是。下官以后不敢再有懈怠,一定要将朝廷和侍郎您交代的每一件事办好。”
“不过,下官也实在是因为家中事务缠身,导致心烦意乱,昨日才出了那么多错。”
靳原看了眼沈耀祖:“哦,你家出了什么事?”
“说来也是家丑。犬子沈瑛不肖,不学无术又屡在家中生事,令下官生出许多烦恼,以至昨日耽搁了公务。”
沈耀祖想都没想,直接答道。
因为他觉得是沈瑛要回母亲遗产,才惹出这么多事,所以才选择在靳原面前污蔑他,将责任推到他头上。
至于在一名当朝大员面前诋毁自己的亲儿子,会给自己儿子的前途带来何等负面影响,沈耀祖就顾不上了。
而且说实在的,沈耀祖巴不得沈瑛平庸度过这辈子,没有任何前途。
可沈耀祖没想到,靳原在听完他的这番话后,并没作任何表态,只是挥了挥手,皱着眉让沈耀祖离开,看目光中好像还有点疑惑。
沈耀祖摸不着头脑,又不敢多问,只好行完礼后夹着尾巴走了。
沈耀祖身后,靳原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因为,靳原分明记得自己的好朋友船江说过,他最近将永平侯府的三公子,名唤作沈瑛的收入了门下。
可如今沈耀祖又当着他的面,说沈瑛不学无术。
这就奇怪了。
靳原很清楚,自己的朋友船江收学生标准向来很高,不可能将一个不学无术的人招入门下。
结合这一点,靳原觉得沈耀祖的这番话真实性很是可疑。
诚然,沈瑛学问如何,同户部事务没有直接关系。可如果沈耀祖说的是假话,那问题可就大了。
一个为了找借口,不惜当人面诋毁儿子的人,品质显然有问题,是不能继续放在眼前位置上的。
靳原心想道,决定等哪天见到船江了,需要当面问清,确认沈瑛是否如沈耀祖所说的那般才行。
至于时间,就定在明天下午吧。
自己本来就打算,明天要就一件军国大事,去请教船江,到时候正好连着沈耀祖儿子的事一并问了。
要是确定了沈耀祖在撒谎,那就把他从现在的位子上赶走。
因为沈耀祖现在的位置虽然没有实权,可是每年郊祭天地时,却能接触到陛下和朝中重臣。
一个品质不好的人,显然极不适合留在当前位置上。
这就是靳原的全部考虑。
……
次日下午,船江先生处。
沈瑛坐在书桌内,从船江先生手中接过了厚厚的一沓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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