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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声骨碌碌转着,划破了寂静的黑夜。
下车的时候,沈澜只见一条黑漆漆的小巷子,巷子尽头是一间破旧狭窄的屋子。
推开屋门,一股发臭泛酸的味道扑面而来。沈澜忍不住捂住鼻子,她尚未来得及看清屋子里的陈设,就被一双大掌搂住,直接拉到了一个高大橱柜里面。
咯吱一声。
机关转动。
衣柜木板后转出一道暗门。
楼薄西匆忙拽着她的手,催促着她藏到密室。
密室狭窄,里面堪堪只能站下两个人。楼薄西的手紧紧贴着她身侧,低声在她耳畔说,“千万别声张。”
外头有马车笃笃走远的声音,约莫是楼薄西怕走漏风声,让马车夫先行走开了。
沈澜又是难受,又是一脸莫名。
到底是怎样的“惊喜”,要她躲在破旧密室里听墙角才行?
咔嚓一声。
破旧木门被推开的声音,然后是杂沓脚步声。
一个苍老声音响了起来。
另外一个则是年轻却奸诈的声音。
“嘿嘿,我打听到了,有一个长得很像沈澜的女子,从凉州一路北上逃窜,一直到济南时碰到一群污衣乞丐才失去了踪迹。”
年轻的声音带着三分不怀好意的猥琐,邪笑着说。
“澜儿?”
“她在哪儿?!”
苍老的声音立即激动起来。
这个声音!
为何会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
沈澜几乎要惊呼出声,却被一只宽大手掌抵住她上颌,不让她脱口而出。她躲避不及,一口尖锐牙齿直接咬上手掌。
楼薄西吃痛,却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出声。
“我怀疑她到了京城。”
“但无法知晓她藏身之处。”
“若你能把引出来,然后……”
邪笑的声音说到一半,却被生生掐断,后面几句说得有气无力,又惊又怒,“……你掐我脖子做什么?”
“你敢动我女儿试试?!”
苍老声音怒喝一声。
只听一连串桌椅打翻的声音,似乎两人动起了手。
“咳咳……你激动什么?”
“养女罢了……又不是你亲生女儿……”
年轻又放肆的声音一边咳嗽着一边嘲笑,似乎压根不把老者的威胁当一回事。
“听我一句劝。”
“这养女不吉利,谁沾染谁倒霉。”
“诺大一个王府都能被活活烧成灰烬,还不是因为她命数不好?”
年轻声音又十分嚣张得响起来,空气中隐隐约约传来老者粗重的喘气声。
可能是年轻人到底身手好,很快反击了。
老者声音也变得愈发苍凉难受,“你们……就当她死了罢。”
“还要找她做什么?”
“不是我要找,是……谁?谁在外面?!”年轻声音忽然警觉起来,外头似乎有刀剑相碰的打斗声。
杂沓脚步声渐渐远了,年轻声音与苍老声音都逐渐远去。
沈澜整个人处于一场巨大的震惊中,五脏俱焚般内心交战——
不,不可能,她亲眼看到爹爹死了。
这声音绝不会是爹爹!
况且……
爹爹又怎么会一口一个“养女”呢?
下一瞬间,只感觉腰上一紧,已经被人拦腰抱起,很快被带离了密室,转到小巷另一头,塞上另一辆马车。
等回到侯府海棠苑时,已经是四更天了,马上就要天亮了。
她却毫无睡意,只是抓着楼薄西的袖子不放,瞪大了眼睛问他,“你骗我的是不是?”
“你故意安排这一出的是不是?”
“这是你新想出来的……折磨我,看我笑话的戏码?对不对?”
楼薄西不耐烦推开她,让她喝口水,冷静下。
“我闲着发慌还特意雇人来演戏骗你?”
“别还真当自己是三岁千金大小姐,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
“来,我来提醒你,你们王府几乎灭门,你猜背后真-相会有多么残酷?”
沈澜面色发白,宛如一张薄纸。她隐隐约约猜到什么,却又拒绝将脑海中这些东鳞西爪的碎片拼凑起来。
不。
她不要知道。
“我爹死了。葬身在火海之中。”
“我亲眼看着悬梁木砸下来,火海拦住了他逃生的路。”
“他对我挥挥手,让我和娘赶紧逃,别管他。”
“我哭得撕心裂肺,想要跨过悬梁去救他,被我娘硬生生拦住……”
沈澜一字一句回忆着,每说一句指甲就嵌入掌心一份,疼入骨髓。她仰面,双眸凝泪,咬着下唇,问楼薄西,“你骗我!”
“他还活着?”
“他甚至……都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楼薄西长长叹了一口气,望着漆黑如墨汁流淌的夜空,轻声说。
“错综复杂……所以,我并不想查。”
“只是有人私底下开始查你踪迹,才顺藤摸瓜找到这两个人。”
“这两人平时私底下联络,都靠墙角上划暗号。被我的人破密了,才晓得今晚他们会约在这里。”
“我带你来,不过是希望你听听那声音。”
“这世间什么都能作伪,唯有嗓音不行。”
他越是这样波澜不惊解释,仿佛只是一板一眼解释“竹蜻蜓为何会飞”这般,不掺杂任何感情,沈澜越是瑟瑟发抖,觉得无比惊悚。
因为。
当他不再恶劣嘲讽的口吻时,反而证实他是在说正事了。
“你不是要我替你查王府失火案的真-相么?”
“怎么?”
“现在还想继续查么?”
楼薄西幽幽一声叹息,看她裸-露的肩膀不断颤抖着,只好解下风衣,披在她肩膀上。
她还是穿着舞娘的薄薄纱衣,手臂上一连串银色镯子,稍微一动就丁玲桄榔作响。风衣披在她肩膀上,愈发衬托得她瘦骨伶仃,身姿瘦弱。
她抱着胳膊,嘴唇发紫,只是摇头哭泣。
“……我不信。”
“……是他的声音,虽然他刻意扮作垂髫老者的声音,可我听得出来是他。”
“但怎么可能?!”
“他死了!在火海中葬身了!”
“不……若是真的活着……我宁可他活着……”她逐渐语无伦次起来,呜呜咽咽哭着。
楼薄西微微蹙眉,低声喝止她,“别哭了。”
“不管此人身份究竟是谁,听他们谈话,似乎是知道你还活着,甚至想要利用你去谋取什么。”
“你最好忘了自己王府千金这回事,我要给你一个新的文牒,到时候你就把你的新身份背熟了。”
“新的文牒?”
“新的身份?”
沈澜正伤心混乱着,突然听到这一句,忍不住抬眸望向他,下意识问,“是什么?”
楼薄西恢复了往日刻薄的声音,嘴角勾起一个笑容,理所当然地说,“我的外室啊。”
外室。
这俩字,直接烙印到她心上,生疼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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