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了。”
“别看。”
沈澜慌忙那身子挡住,她眉眼慌乱,仿佛是偷吃糖的小孩子被抓住了一般手足无措。
楼薄西却推开她。
随手揉成团,墨迹一下子洇开。
黑乎乎仿佛一个墨球。
沈澜咬了下唇,忍住不喊。
她的画……
全毁了。
“好了。”
“说正事。”
楼薄西却仿佛只是随手扔了一堆垃圾一样,毫不在意,按了按眉心,十分烦躁说,“今晚那个疑似你父亲的人会现身伽蓝殿,我们好不容易才引他现身,但……”
“是要我露面吗?”
“去刺探他?”
“辨真伪?”
沈澜一下子激动起来,抓着楼薄西的手,忐忑问。
“很危险。”
“但又无法公然在伽蓝殿逮人,惊动了寺僧就不好了。”
“这里不是凉州,盛京是天子脚下。”
楼薄西不能话说得更直白了,但沈澜听懂了,立即点头说,“去!我们赶紧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看着她心急火燎拿起易-容-皮-子往脸上贴的样子,楼薄西忍不住轻声叹息。
她不怕死么。
**
伽蓝殿。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只有秋蝉嘶哑的声音有一声没一声地低吟着。
沈澜跟着楼薄西一步一步踏入幽深寂寥的殿堂。
月光照在满殿佛像脸上,神态迥异,形貌恐怖。明明梵音菩萨有美好相,却偏偏选了愤怒相。
十八菩萨都围着主殿上的伽蓝神。
“阿澜,你熟读佛经。”
“告诉我,哪座佛像有问题?”
“我只有一次碰触机关的机会。弄错了,就会触发警戒,寺中武僧出动。”
“到时候我就要解释为何三更半夜潜入伽蓝殿了。”
楼薄西皱眉,低声问她。
“……?”
这玩意儿居然还有机关。
熟读佛经和破解机关——
这两者有关系么。
沈澜以为会像上一回那样,他安排布局好了一切,她只要躲在暗处窃听对话就好。
他捏着她的手,十分用力。
似乎在催她。
沈澜呵气如尘,借着月色,眼光逐一打量十八座守护佛像,又在他耳畔轻声说。
“放心。”
“不会惊扰你小侯爷的好名声。”
她指指第十七座菩萨像。
殿中诸佛全是青面獠牙恐怖相,这个清隽貌美的阿修罗佛像就显得格格不入。
“是这个。”
“明明是雷音菩萨的雕像位置,从某个角度看,却长了一张阿修罗的脸。”
“必然有诈。”
楼薄西皱眉,还是闪身到阿修罗佛像身后,拨弄上面莲花浮雕。
暗门哑然无声打开。
长长的楼梯,不停旋转,仿佛永无尽头。
沈澜想到了千歌楼。
千歌楼也是这般机关重重。仿佛不是青楼,而是误入了迷宫。
**
仿佛过了一炷香时刻,沈澜终于看到一个阴暗的地窖。
墙壁上画着烈焰,大约是佛教中的阎罗地狱。
“……我不想见他。”
“……你自己去罢。”
楼薄西忽然轻轻推了推她,然后快速隐入黑暗角落。
沈澜下意识抓他手,刚想说,“不要,我怕。”
却是抓空。
他居然溜走了?
泥灰板上只剩下她的脚步声。
寂寥。恐怖。
在地窖深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双手合十祈祷着什么,听到脚步声,一下子回眸。
“谁?!”
“澜儿!”
“真的是你么?”
老人嘶哑的声音,双眸流下浑浊的眼泪。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是双脚被锁链拷着,踉跄着差点跌倒。
“……爹?”
沈澜难以置信望着铁栏后肮脏不堪的白发老人。
这声音?
这样貌?
明明就是她的爹啊。
“……爹?”
“你不是在火海中被……?”
“你是不是我爹?”
她语无伦次起来,一时疑惑,一时敬畏,一时又十分怀疑。
“太好了。澜儿,你没事就好!”
白发苍苍的老人拿着袖子胡乱擦拭着眼泪,嗓音发出嘶哑的笑声。
“我对不起你娘!”
“她不嫌弃我,愿意和我演好这场戏。”
“我却……”
“澜儿,爹爹错了,爹爹入戏太深,忘了自己原本是……”
白发老人忏悔着,神情激动到几乎癫狂。
沈澜抓着铁栏杆,整个人几乎是半跪在地上,难以置信望着他,“你说什么?”
“什么演戏?”
“你原本是什么!?”
叮一声。
一枚透骨钉迅疾掠过。
白发老人捂着胸口,踉跄倒下。
双目瞪着地窖顶端。
“废物。”
一道黑影闪过。
变故只在一刹那,等沈澜回过神时,她已经瘫软在楼薄西怀中,一动不动盯着白发老人的尸体。
“失策了。”
“被他逃了。他熟悉密道机关,我没能追上。”
楼薄西轻声说,又问她,“你还走得动么?我们必须快点离开这里。”
“毕竟。”
“这里可是命案现场。”
他瞥一眼地窖中的尸体,声音又低又肃穆。
沈澜不言不语。
只是死死盯着尸体,似乎下一秒就能冲进去捞出尸体。
楼薄西只好威胁她,“听话,快走。”
“别逼我打晕你。”
**
曦光微亮。
沈澜从噩梦中惊醒,无数阿修罗从地狱中爬上来,仿佛杀戮战神一般所向披靡。血海之中,白发苍苍的老人死不瞑目,双唇微动,说着“我对不起你们,澜儿”。
“爹!”
她喊着。
却只看到楼薄西背光站在窗户前,身影冷寂。
“你醒了?”
“你昏迷了三天三夜了。”
他说。
“我爹?”
沈澜刚想说“有没有被好生安葬”,就听楼薄西低沉的声音响起。
“衙门那里没有收到报案。”
“要么是黑衣人私底下处理了。要么是伽蓝殿的老和尚们手上并不干净。”
“你立个衣冠冢罢,别惦记了。”
他声音波澜不惊,就和十一岁那年发现沈小媛被淹死时一样冷静到残酷。
“……爹。”
沈澜捂着脸,啜泣着,“他甚至可能都不是我爹……但我认得出那神态语气,就是和我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的……”
“别哭了。”
“你倒是好好回忆下。”
“你爹有没有生过大病?”
“或是出过远门?”
“回来就性情变得和以前略微不同?”
楼薄西打断她的哭哭啼啼,他替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皱眉嫌弃着陈茶味涩,一边轻敲着桌子,皱眉问她。
“……!”
“楼薄西,你还是不是人?”
“就算他不是我亲爹,我亲眼看着抚育了我这么多年的亲人,惨死在我面前,你还不许我哭么?!”
她连名带姓喊他,双手攥紧,指骨节节发白。
楼薄西皱眉,一脸不耐烦。
但也并没有呵斥她,只是豁然起身,向门外走去。
“等你哭够了,找下人们来知会我。”
“对了。”
“别再写信了。侯府并非绝对安稳之地,你涉及王府旧事的一字一句,都危险得很。”
他凉薄的话音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沈澜这才注意到——
字纸篓早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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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伽蓝·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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