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三月,阳光和煦,惠风和畅。
宋府上下沸腾着欢快的喜气。
“哎?你听说了吗?大公子在函谷关打了一场胜仗,不日就要班师回朝了。”
年轻貌美的丫鬟提着餐盒,特意压低了声音,“大公子向来大方,届时赏赐定会不少。”
“你娘家弟弟的病,有盼头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
愁眉苦脸的小丫鬟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也不知大公子什么时候回来,我弟弟这病……,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快了快了,就这几天的事。”
攀谈声随脚步声渐渐远去,宋问宁淡然地推开木窗,任凭清风徐徐穿堂。
“大哥要回来?我怎么不知道。”
宋问宁轻声询问宁贵。
宁贵是宋问宁最信任的小厮,嘴算不上甜,心眼也不多,可他最是实诚单纯,宋问宁最喜欢他。
“大公子家书抵达的时候,少爷您会试落榜,正是心情沉郁的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有多事的敢把大公子的喜讯传给您呐。”
宋问宁:……
好吧,心又开始痛了。
想他三岁启蒙,寒窗十余载,小小会试,居然落榜了。
大哥也不过年长自己五岁,就已经驰骋沙场建功立业了。
人与人果然是不能比的。
宋问宁安慰自己,所幸庸碌平凡如自己者才是多数,大哥那样天资聪颖的人,万里挑一。
安慰好自己,宋问宁睨了眼宁贵,轻飘飘道:“下次再有大哥的消息,不必隐瞒我。”
“是。”
主仆二人行走在七拐八折的亭廊,慢悠悠晃进花园,找了棵树冠巨大的树,停下脚步,站定。
“这鱼比之昨天,又肥了一圈呢,公子养得真好。”
宁贵真心实意地夸赞着,殷勤挖了瓢饵料,递给宋问宁。
宋问宁不说话,沉默接过木瓢,闲闲撒着饵料,欣赏鱼儿们抢食的场面。
肥硕的鱼尾拍打湖水,激起浪花一阵阵,溅了宋问宁一身,宋问宁也不在意,喂完鱼,拍拍手就走了。
今儿个中午,宋问宁要去后宅陪姨娘吃饭。
姨娘是亲娘,宋问宁很亲近她,隔三差五的,就要见见。
“二公子来啦!”
未名掀开帘子,惊喜道:“姨娘等你好久了。”
“让娘亲久等,是孩儿不好。”
宋问宁心平气和地开口,接过宁贵正要递出的荷包,亲自送给未名,“多亏了姑姑,我娘才不至于伶仃孤苦,无依无靠。”
未名接过沉甸甸塞满银子的荷包,笑容更深,“二公子哪里的话,您才是姨娘的依靠。”
宋问宁含糊点了下头,也不过多寒暄,径直走进里屋。
“宁宁来了。”
窦姨娘抛下手中的绣花针,踉跄地起身,拉起宋问宁的手上下打量,“我儿瘦了,可有好好吃饭?”
“自然是有的。”
宋问宁牵着母亲的手坐下,“娘亲也该好好吃饭。”
“嗯,这就吃饭。”
窦姨娘侧过头,示意未名上菜。
未名领了任务,一溜烟走了。
“知你要来,姨娘亲自做了饭菜,都是你平日爱吃的,多吃点吧。”
窦姨娘神情热切。
宋问宁笑着应了。
吃饭的时候,窦姨娘亲自盛了鸡汤,递给宋问宁,“娘知道你会试落榜,心情不好,可你到底年轻,别因此一蹶不振的好。”
宋问宁心里一咯噔。
“娘听说你足足半月未进书房了?”
“你弟弟关心你,好心去瞧你,你还闭门不见他?”
宋问宁头疼地闭了闭眼,“我不想见他,姨娘。”
察觉到儿子自暴自弃的堕落,似有似无的冷落,窦姨娘一时变了脸,神色复杂。
好半天,才缓过来,轻盈盈开口,“你弟弟没有坏心思,他只是学问好。”
“他自小就聪明,又刻苦,你睡觉的时候,他已经在温书了。”
“此次会试,他考了第一名,若是殿试再中了状元,就是三元及第了。”
“这么大的喜事,他顾及你的情绪,也没庆祝什么,只跟他姨娘院子里吃了顿饭,收了老爷夫人一些赏赐。”
“再说了,这些赏赐你不也有吗?”
宋问宁烦躁地捏了捏筷子,顶撞道:“他若是真顾及我,就该去庙里吃斋念佛为我祈福了。”
窦姨娘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自家儿子的脾气她是知道的,一顶一的争强好胜,生平最大的乐事,就是跟大公子比拳脚,跟小公子比学问。
可人各有长短,哪里有人样样拔尖呢?
更何况大公子的拳脚小公子的学问,放眼全国,同龄人中,也找不出几个佼佼者了。
哎!窦姨娘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宋问宁彻底吃不下饭了,他闷着脑袋自顾自夹菜,只夹不吃,很快就堆了满碗。
“姨娘,我吃饱了。”
“这就走,下次再来看您。”
宋问宁恹恹道。
“慢着”,窦姨娘叫住宋问宁,“你大哥后天回来,娘帮你准备了礼物。”
未名连忙步入内室,取了个檀木盒子,见宋问宁好奇地瞧,便揭开了盖子,笑吟吟道:“姨娘收了些上好的东珠,又大又圆润,最是难得的珍品。”
宋问宁抓了把珠子细瞧,确实是珍品,满满一盒珠子,大小一致,颜色均匀,形状也完美,竟挑不出什么瑕疵。
“这么好的珠子,娘亲还是自己留着吧。”
“大哥也不见得稀罕我的东西,送他也就进仓库的命。”
宋问宁闲闲开口,随手盖上盒子。
窦姨娘瞪了他一眼,道:“你小时候抢了你大哥那么多块玉佩匕首,他跟你计较了吗?你送他盒珠子都舍不得?”
“你大哥的发带、腰带,你哪次不是看上了就直接动手扯,他说什么了吗?”
“还有他房里的字画、砚台、屏风……,甚至糕点,你可没少折腾你大哥。”
“我哪有折腾他啊,我当时只是……”嫉妒罢了。
宋问宁满怀凄凄地想着,都是侯府的少爷,就因为娘亲不同,大哥吃最好的穿最贵的。
自己呢?吃的用的穿的,样样低大哥一头,这谁能服气,大哥长自己五岁,珠算还比不过自己呢!他凭什么!
饶他今年15了,心里还是不服气。
现如今,宋问宁转了心思,他觉着,大哥长自己五岁,又厉害,战功赫赫威名远扬;又聪明,熟读兵法深谙军心;又仁慈,对自己处处关心处处爱护,大哥待遇好点也没什么。
但是三弟,宋问宁依然看不惯,他不过很会读书而已,凭什么衣食起居,样样比肩大哥?他又有什么资格?
“我会把这盒珠子送给大哥的。”
宋问宁冲窦姨娘笑了笑,“大哥待我好,我这个做弟弟的,自会放在心上。”
窦姨娘终于欣慰地笑了,待到宋问宁走远,才对着未名絮叨,“宁宁遇上大公子这样的哥哥,又有哪里不好的。”
“就他不知足。”
未名也笑了笑,“姨娘哪里需要多操心,大公子是个心善的,宁宁有他这样的哥哥,后半辈子没什么好忧愁了。”
窦姨娘叹了口气,“但愿吧。”
=-=
宋问宁端着珠子回了前院,趴在书桌上,百无聊赖地弹着珠子玩。
大哥也不缺珍珠,倒是可能缺条朝珠。
宋问宁嫌弃地瞥了眼零零散散的东珠,嘟囔着,哪有人送礼这样送的,忒不用心。
宋问宁懒懒起身,打了个哈欠,找了根金丝细线,又找来一块集市上淘来的双鱼佩、几串粉红色的珊瑚珠手串。思索片刻,将珊瑚手串扯断,粉的珠白的珠乱作一团。
宋问宁满不在乎,居高临下地欣赏粉白相间的散乱。
他一手捡珠子,一手握绳子,没多久,一条粉嫩的双鱼佩朝珠就穿好了。
白的粉的珠子相映生辉,漂亮得不像话。
宋问宁打量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笑了,大哥会喜欢这份礼物的,他想。
大哥是整个宋家,唯二喜欢粉色的人。
大哥真是他的好大哥,就他们兄弟俩审美相近、癖好相同。
甚至连名字,也是工整对称的。
宋问安,宋问宁,多好听啊!
哪里跟宋悠然似的,一听就不是宋家正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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