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窦姨娘

宋问宁挺直了腰板,有些不高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的人呢,皇帝凭什么断言自己是个没有坚定底线的人?

何况皇帝还只是个幼稚的孩子。

宋问宁满怀心事地出了宫门,侯爷的马车竟然没走,竟然在等他。

宋问宁心底感动,父亲还是在乎自己的,哪怕爱自己没有爱宋悠然宋问安那么多。

“怎么这样晚?”

“皇帝都说了些什么?”

宋侯爷合上手中的武侠小说,倒了盏热乎乎的茶水,推到宋问宁跟前,又从怀里揣出俩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尝尝?这包子好吃的,竹笋鲜肉馅,你从小就爱吃竹笋,这许多年过去了,口味没怎么变吧。”

宋问宁接过包子,眼睛一热,鼻头一算,眼泪就在眼眶打转,自己果然是被爱着的孩子。

父亲一直记得自己爱吃竹笋!

哪怕不是最被爱的那一个。

宋问宁仰了仰头,硬生生把眼泪憋回去,一口一口地咬着包子,就着热茶,将皇帝忌惮宋家、忌惮摄政王的事情交代了清楚。

“皇帝才12岁,竟然有这么深沉的想法。”

宋侯爷轻飘飘叹息一声,“说来,你还该叫他一声舅舅呢。”

“他是你母亲唯一活着的兄弟了。”

宋问宁咽了包子,“母亲可不希望我们几个唤他舅舅。”

宋侯爷叹息一声,“也正常,皇帝,他和你大姐二姐的几个孩儿差不多大。”

宋侯爷还想多说几句,宋问宁却不乐意听了,“父亲,我不想聊皇帝,我对皇家秘闻不感兴趣。”

宋侯爷也不再多话,只强调道:“你可别在你大哥面前多嘴,尤其别怂恿他杀了摄政王。”

宋问宁撇撇嘴,“我是这样没长脑子的人吗?”

“你是这样忠君的人。”

宋问宁又不高兴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的人呢?怎么所有人都要评价他一句?

回了宋府,宋问宁先去后院给夫人请安,在夫人那里吃了颗水灵灵的桃子。

接着宋问宁去了窦姨娘处,又喝了参鸡汤,吃了清甜的大樱桃。

这樱桃肉大核小,又圆又红,吃在嘴里滋滋冒着甜气,刚好冲淡了人参鸡汤的药味。

“好新鲜的樱桃,娘哪里摘的?”

“庄子送来的,就三小篮,夫人只给我和柳姨娘送了。”

“你若是喜欢吃,就都拿回去吧。”

窦姨娘慈爱的开口,“你大哥三弟口腹之欲不高,你母亲也不好单独送你。”

宋问宁瞧了眼樱桃,闷闷开口,“娘亲不必解释这些,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哪里还会跟从前那样,计较这计较那的。”

“母亲没送我,就没送我吧。”

宋问宁话说得洒脱,心里却还是有丝落寞,自己在母亲心中果然也没什么特别的,母亲对自己很好,但母亲对谁都好。

所有这些长辈里,只有姨娘最爱自己。

宋问宁吃着樱桃,又想起来大哥三弟命格的事,于是他好奇地开口,想从窦姨娘处得到答案,“娘亲,你知道母亲给大哥相看的三位姑娘,都是怎样离奇去世的吗?”

窦姨娘眯了眼睛,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这我还真知道,这三位姑娘样貌都好,也都识字念书,性格也很好。”

“只是这第一个姑娘死于时疫,她亲娘亲爹亲弟弟亲妹妹都死了。”

“她祖父带着还活着的族人回老家了。”

“你也知道,这时疫啊,普通人染上就很少有命活下来。”

宋问宁心里一阵唏嘘,原来他这尚未谋面的第一位准嫂嫂,竟然是这么可怜的死法。

“那第二位姑娘呢?”

“这是位武将的女儿,武功非常出众的姑娘,被敌人俘虏做了祭品,这女孩满门忠烈,她母亲妹妹都死在守城的战役中,她其实也快死了,但命数差了点,被敌人救活了,作为谈判依据。”

“她父亲没救她,她就死了。”

“后来她父亲也死了。”

“你大哥为她们收敛了尸骨重新下葬,为她们立了祠堂。”

“也为她们全家报了仇,你大哥也是自那之后,才性格大变的,他小时候固然阴沉,可从来不拿人命开玩笑。”

“这么凄惨吗?”

宋问宁真心实意地心疼起来,“这女孩全家都死了?”

“是啊。”

“想当年,老爷夫人可是很看好这门婚事的。这姑娘自小习武,又长在边疆,功夫极好,笑容明媚漂亮,你母亲可喜欢她了。”

“你母亲身边有个伺候茶水的小丫鬟,就是她们家唯一活着的女孩,也不知道她娘是谁,夫人把她带着养大。”

“再过个几年,会以你三妹的身份送她出嫁,给她的嫁妆我都准备了不少呢。”

宋问宁对这个伺候茶水的姑娘有印象,原来只当她笨手笨脚的,茶水都端不稳。现在想来,却是个异常苦命的女孩。

“那第三个姑娘呢?”

“这个就比较倒霉,这姑娘死了亲娘,她后娘妒忌她的婚事,就在她的胭脂里下了毁容的药膏,事情到这儿也不至于白白送了一条人命。”

“可这姑娘就算毁容了,夫人也没退这门婚事,这姑娘的父亲怕她嫁入侯府后,会把她后娘做的腌臜事查出来,就直接给这姑娘喝的养颜药里下了砒霜。”

宋问宁心都麻了,“啊?她亲爹害了她啊?”

“是啊,最过分的是,她的尸骨还被她爹送她外祖家去了,理由是希望自己闺女和她母亲合葬。”

“啊?那她外祖收了吗?”

“当然收了啊,还找了仵作验明死因,她爹被革职免官、下了大牢;她后娘也没落得好下场,就比她爹少蹲几年。”

窦姨娘一阵唏嘘,“你大哥的婚事真是凄惨。”

“你母亲说他命里克妻,就懒得管他亲事了。”

宋问宁“啊”了一声,“可母亲不是就大哥这一个儿子吗?”

窦姨娘瞪宋问宁一眼,“你大哥的命格真不好,克妻又克子。”

“你母亲为此努力过,难道你希望你大哥先是承受丧妻之痛,接着又承受丧子的打击吗?”

宋问宁不再说话。

等歇够了,才缓过神来,向窦姨娘告辞,一个人回了前院。

路过宋悠然的院子,瞧见了大哥一惯看重的侍卫,出于好奇心的驱使,宋问宁进了宋悠然的院子。

拒绝了一切通报。

大哥果然在和三弟议论朝事。

宋问宁听着摄政王如何如何的话题、皇帝如何如何的话题,心里一阵不安。

他大哥和他三弟关心摄政王和皇帝的关系破裂是什么事?

他大哥和他三弟想要拉拢摄政王又是什么事?

什么叫他大哥才是先帝唯一的正经后裔?

什么叫皇帝的出身不明、血缘不纯?

宋问宁听了几句话,心里越发茫然、越发不安。

索性撩了帘子进去,向两位兄弟点头问好。

“在聊什么呢?”

宋问宁虚伪地开口。

“你不是都听见了吗?”

宋问安凉飕飕开口,“偷听都不知道隐瞒踪迹、放轻脚步的吗?”

宋问宁羞赧地红了脸,“我只是有些好奇,又没打算躲躲藏藏的偷听。”

“对,你没躲躲藏藏,你是光明正大的偷听。”

宋悠然笑了笑,眼睛弯出月牙似的漂亮的弧,“摄政王和皇帝分庭抗礼,你觉得支持哪位,我们宋家才能不倒台?”

宋问宁小小地惊讶,“悠然,你读书不是为了苍生万民的吗?干嘛这么在意家族。”

宋悠然:……

宋悠然叹了口气,“你怎么不在父亲母亲面前讲这话。”

宋问宁跟着叹息一声,“党争站队要不得,一步错,步步错啊。我们家的权势,还需要继续站队吗?”

宋问安闲闲地瞥了宋问宁一眼,“所以你是觉得,只要你安安分分的,你就能一直享福吗?”

“母亲的封地封号可就是这样没的。”

宋问安眼神一暗,宋悠然顿时慌了神,“那你们若是想站队,就站队吧,我支持你们的一切决定。”

宋问安缓缓裂开嘴角,“你不要卷进来,你和悠然一样,不用知道我和父亲的一切谋划。”

宋问宁瞥了眼宋问安,“这么神秘?”

宋问安高冷地“嗯”了声。

宋问宁瞥向宋悠然,“悠然真不知道?”

宋悠然收敛了笑容,举起双手投降,“拜托,我真不想知道,可他们瞒不住我。”

“不过我会装聋作哑的。”

宋问宁沉默,无语,合着只有自己是真的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

甚至八卦秘闻,还要姨娘讲了,才能知道。

宋问宁自嘲地笑了笑,全家都保护自己,全家都间歇性孤立自己,也挺好的。

至少所有人都爱着自己。

可到底还是有些落寞,读书读不过弟弟,习武带兵的本事更是完全没有,治理水患的本事也是完全没有。

运气还不怎么好,当今皇帝没有适龄的公主。入赘皇室的机会都没有。

宋问宁灵光一闪。

公主?公主虽然没有,适婚的王爷倒是有啊!

宋问宁忽然想到了摄政王。

实权王爷,皇帝的精神父亲,大哥计划中的关键人物。

若是摄政王真的愿意娶他,那他嫁过去,哥哥父亲指不定多开心。

自己对宋家最大的价值也许就是联姻?

宋悠然眼角含笑,心怀畅想,最大的价值只是联姻又有什么关系,他大哥三弟想联姻摄政王,摄政王还不一定干呢。

宋问宁突然听清楚了大哥三弟刚刚的话,“只要摄政王放弃皇帝,皇帝就是真正意义的孤家寡人了。”

“届时,皇位非摄政王莫属。”

“便他不愿做那窃位之人,皇帝也该轮到他儿子坐。”

“皇帝是先帝唯一的儿子,先帝和摄政王是先先帝唯一的儿子,先先帝甚至是独生子,若摄政王也没了儿子,皇位不就是大哥你的?”

“便是不求皇位,他俩乱起来,也是好事。”

“总归我们家会多些活路,皇帝尚还稚嫩,皇位尚未坐稳,他就敢暗害我宋家的人,太后就敢公然暗算母亲。”

……

宋问宁反复回味大哥三弟的话,越想越心惊肉跳,皇帝下毒这事他知道,太后暗算母亲又是什么事?

宋家真就这么树大招风了?

可若是执政者意见分散,世家大族或许会得利,吃苦的不就成了无辜的、被炮灰掉的普通仕宦人家?

宋问宁脑子乱乱的,但他愿意相信父亲兄弟是好人。

便是父兄真有反心,那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权臣觊觎权力、武将眷恋江山,又有什么错?

人之常情罢了。

若是获得了摄政王的支持,政变即使发生了,也不会牵连太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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