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帝心难测，再授宫权

皇帝越过内务府，直接从私库拨付双倍上等银丝炭，并指派精干嬷嬷的举动，如同在后宫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了千层浪。

这已不仅仅是简单的赏赐或补偿，而是一种旗帜鲜明的撑腰和态度宣示。一时间，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甚至暗中幸灾乐祸的各方势力，顿时收敛了许多。内务府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主管太监亲自带着厚礼上门赔罪，赌咒发誓日后瑾美人和三公主的份例必定足量优质，第一时间送达。

西偏殿的门庭，仿佛一夜之间从门可罗雀变成了车马盈门。各路牛鬼蛇神都想来攀扯关系，表露善意。

林微对此却保持了极高的警惕。她客客气气地接待了内务府总管，收下了赔罪礼（转手就登记入库，并未动用），却以“公主需静养”为由，婉拒了大部分不必要的拜访。对于皇帝派来的两位嬷嬷，她以礼相待，给予尊重，用是实实在在的用起来，但是推心置腹就免了，秦嬷嬷依旧掌握着云笙身边最核心的事务。

哪怕她的“金手指”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是这可是萧珩的人，林微也不是脑子有包的人，怎么敢就这么当成自己人用。

不但如此，林微还暗中暗中观察其品性能力，要想办法排除一切危险的存在，想她林微可是曾经一度痴迷宫斗剧宫斗文的人，笑话，还不许皇帝的人被收买了吗。

林微不谨慎不行啊，皇帝的“厚爱”是把双刃剑。她必须更加谨言慎行，不能授人以柄。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皇帝的“资源倾斜”并未停止。

炭火风波过去没几天，皇后忽然召见林微。

凤仪宫内，皇后神色比往日更加和煦，先是关切地问了云笙的身体，然后话锋一转，道：“年关将至，宫中各项事务繁杂。贤妃妹妹协理六宫，近来身子有些不适，本宫瞧着你也是个稳妥细致的，便想着让你帮着分担一些。日后，宫中低阶宫女、太监的份例发放、各宫器皿用具的登记核查，便由你暂为掌管吧。你可愿意？”

林微心中巨震！

协助管理宫务？哪怕只是低阶宫人的份例和器皿登记，这也是实实在在的权力！是无数妃嫔挤破头都想沾手的肥差！皇后为何突然将此权交给她？这背后，定然有皇帝的示意！

她立刻起身，恭敬却惶恐地回道：“皇后娘娘厚爱，臣妾感激不尽！只是臣妾年轻识浅，才疏德薄，且需专心抚养三公主，唯恐辜负娘娘信任，耽误了宫中大事……”

“诶，”皇后笑着打断她，“不过是些琐碎事务，自有下面的管事嬷嬷和太监操持，你只需定期核查账目，监督执行便可，费不了多少心神。本宫瞧你将三公主照料得极好，又将西偏殿打理得井井有条，便知你是个有章法、能理事的。不必过谦了。”

话已至此，林微知道推辞不得，再推便是拂了皇后和皇帝的面子。她只得深深敛衽：“既如此，臣妾谨遵娘娘懿旨，定当竭尽全力，办好差事，若有不明之处，还望娘娘和各位姐姐不吝指点。”

“如此甚好。”皇后满意地点点头。

从凤仪宫出来，林微的心情沉重多于喜悦。这突如其来的权力，如同烫手的山芋。做好了，是分内之事；做不好，便是能力不足，德不配位。而且，必然会触动原有利益格局，得罪一大批人。

当然，宫权的好处不是没有，起码没人敢再克扣她的东西，发展人脉，安插钉子。

当然坏处也不是没有，林微得时刻提防别人利用这个给她栽脏泼污水，毕竟这可是宫权，但凡有点上进心的宫妃哪个不想要。

果然，消息传出，后宫再次哗然。

王贵妃气得砸碎了一套心爱的汝窑茶具：“岂有此理！一个入宫不过半年的美人，竟也能协理宫务了？陛下真是被她灌了**汤！”

赵美人、钱美人之流更是嫉妒得眼睛发红，私下咒骂不休。

就连一向与林微并无交集的妃嫔，也难免心生嘀咕，觉得陛下偏心太过。

而贤妃得知消息后，只是淡淡一笑，对心腹宫女道：“陛下这是要抬举她，也是在试探她。这宫务看似是香饽饽，实则是荆棘丛。且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接下来吧。”

林微回到西偏殿，立刻召来了春桃、小路子和秦嬷嬷，神色严肃地说明了情况。

“娘娘，这是大喜事啊！”春桃喜道。

“喜？”林微摇头，“祸福相依。从今日起，我们更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她迅速做出安排：“秦嬷嬷，你经验老道，日后公主身边的事，依旧由你全权负责，绝不能让新来的两位嬷嬷完全插手核心事务。春桃，你心思细，跟着我，协助核对账目，但记住，多看多听少说，绝不擅自做主。小路子，你机灵，多留意各处的动静，尤其是内务府和那些掌事太监嬷嬷的反应，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报我。”

“是！”三人见主子如此凝重，也收起了喜悦，肃然应命。

接下宫权后，林微并未立刻新官上任三把火，而是采取了极其谨慎的态度。她先是花了好几天时间，闷头研究以往的旧例账册，理清流程规矩，又虚心向皇后指派来协助的一位老资历管事嬷嬷请教，态度谦逊有礼。

在初步熟悉业务后，她才开始接手。处理事务时，她完全按照旧例章程，并不刻意刁难，也绝不轻易放宽，一切以账目和规矩为准绳。对于下面呈报上来的问题，她总是要反复核对，询问清楚后再做决定，速度不算快，却极其稳妥。

遇到一些陈年陋规或底下人试图糊弄的小动作，她并不当面戳穿使人难堪，而是点到即止，让其自行改正。若有不改者，她便积累证据，一次禀明皇后，按宫规处置，有理有据，让人挑不出错处。

她这番沉稳老练、有理有据、不徇私也不冒进的做事风格，渐渐赢得了底下一些务实宫人的认可，也让原本准备看笑话的人暗暗吃惊。

皇帝萧珩自然时刻关注着她的动向。听到高德忠汇报林微接手宫务后的种种表现时，他眼中赞赏之色愈浓。

“不骄不躁，沉得住气，懂规矩，知进退，还会用人……”萧珩看着奏折，语气似是自语，“倒真是个打理事务的好手。可惜了……”

可惜了什么？他没说。高德忠也不敢问。

但皇帝心中的好奇和探究，却愈发强烈。他很好奇，这个女子，到底还藏着多少面？她的底线，又究竟在哪里？

于是，几日后的傍晚，萧珩再次毫无预兆地驾临了锦兰院西偏殿。

这一次，他没有让人通传，信步走入时，正好看见林微坐在灯下，面前堆着几本账册，她正凝眉核对，手指无意识地在算盘上快速拨动，神情专注，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认真柔韧。

云笙则乖乖地坐在一旁的小凳上，自己玩着九连环，不时抬头看看忙碌的“林娘娘”，不吵不闹。

听到动静，林微抬起头，见到皇帝，明显又是一怔，连忙起身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萧珩挥挥手，走到桌前，目光扫过那些账册：“还在忙？”

“回陛下，一些日常的核查，就快好了。”林微垂眸回答，心中快速思索着皇帝此次突如其来的目的。

萧珩随手拿起一本账册翻了翻，只见上面字迹工整，条目清晰，旁边还有细小的朱笔批注，可见其用心。

“听说你宫务处理得不错，底下人也服气。”萧珩状似随意地说道。

“臣妾愚钝，只是按规矩办事，不敢有负皇后娘娘信任。”林微谨慎地回答。

萧珩放下账册，目光落在她脸上，忽然问道：“林微，你入宫前，在娘家也常处理这些中馈之事？”

林微心中警铃大作，陛下这是在探查她的底细？她恭敬答道：“回陛下，家父官职低微，家中事务简单，臣妾只是从旁协助母亲学过一些，并不精通。”

“哦？”萧珩挑眉，显然不信她这番说辞。她那打算盘和看账目的熟练程度，绝非“学过一些”那么简单。

但他并未追问，只是忽然俯身，靠近她，压低声音，用一种近乎耳语的音量，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压迫感，问道：

“告诉朕，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