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华天景将亮一线，揽星轩内云芷双眸掀开，抬头一瞧，宋琛又如上次一般盯着自己，在她发现后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
云芷多看他几瞬，唇畔微勾，她坐起身，懒声喊道：“衣裳递给我。”
“好。”宋琛摸上昨夜的衣衫，头没偏转手给云芷。
指尖相碰，宋琛又迅速将手抽回，面色平静地拿自己的衣裳，拧过头不看云芷。
云芷习以为常，悠然自得地穿衣裳，并没有着急下床，而是等宋琛慢吞吞将衣裳全部穿好。
云芷说道：“穿好了。”
宋琛没回头，“嗯。”
“看我。”
话音入耳，宋琛犹豫再三，转过头看云芷。
微低着头，目光轻轻落在云芷身上，安静淡然。
云芷朝他靠近一分，噙谦和淡笑，一字一句道：“宋琛以后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不专横，你不用掖着。”
宋琛深凝云芷，指节微微收拢，“嗯。”
云芷掀动眼帘问道：“怎么这个反应？”
宋琛颤动睫毛，抬眸看云芷，张了张嘴说道：“那要是…你不想听呢？”
云芷没忍住被逗乐，她笑眯眼故作思忖一会儿道：“那就是我的事了。”
宋琛默然，不解其意。
云芷伸了懒腰，搭住宋琛的手下了床，站定后道：“你说不说是你的事，听不听是我的事。”
转身眼中雾气尚没有消散，她歪着头，青丝随其动作倾泻，语速缓慢道：“你不说我肯定不听，但你说了我也不见得听，懂了吗？”
“……”
宋琛咽了咽喉，“哦。”
原来这就是云芷的不专横吗…
站直身，云芷抚上宋琛的面容，“宋琛。”
温和触感传来，宋琛背僵挺，“嗯？”
“放心吧，孙忌这段时间内不会来找你了。”
宋琛盯着云芷，眼瞳微微放大，他下意识抓住云芷的手，“你干了什么吗？”
云芷眉显无奈，轻柔地摩挲他的面容，让他安心，“别这么紧张，我跟他说你比较傲，难办，总之短时间他不会再来揽星轩。”
宋琛却似有不信，“你是不是满足了他什么事？”
云芷闻言，琢磨而语：“算是。”
宋琛手中力道加大，他敛住一抹冷意，担忧问道：“什么事？对你有影响吗？”
云芷轻描淡写地回道：“不影响。”
宋琛没回语，还想再等她开口解释事情，不料云芷根本没有提及的意愿，他也只能应道：“嗯。”
抽回素手，云芷不着痕迹地看着手背上捏出来的浅红痕，垂放而下，“我先走了。”
宋琛看她远去，情不自禁问道：“云芷，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漫步而行地云芷没有停下，她说道：“我不过是在遵守我的诺言。”
“昨夜的话，好好记一下。”
语罢房门开合，人影离去，室内又寂静一片。
宋琛独自站起，云芷的话在耳边回响，他思索起昨夜云芷所说过的话。
我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别觉得自己卑劣。
霎时间他面色发白，眉心皱起，眸中忽然涌出痛苦之情。
他从身后摸出一块银玉禁步，颀长指节寸寸绷紧。
他合眼，低声压抑地道：“对不起…”
我还是一个…卑劣至极的人。
*
回挽卿阁的路上，天光比之前稍亮了一些，云芷也就不急着回去了，而是择了另外一条道悠哉闲逛。
难怪孙忌，萧清婉还有萧安都着急让她回朝堂，萧安手底下的那帮蠢货以官置钱就罢了，还闹出了人命，财政空了一个大窟窿，确实难办。
孙忌派人打点也没把事情处理妥善，反而越来越糟糕，真是废物一个。
云芷边想着心里止不住发笑，摘下一朵花捻搓于指尖。
要她出手事情确实好摆平，但她不太想动，虽然这次是为了帮宋琛答应了要做，但是她也没开口亲自去。
萧安经此一事，朝堂势力必然大减，万扬名若是趁机而动，好不容易形成的制衡局面就毁于一旦了。
但又不能助长萧安的势力…
忽而灵光一闪而过，云芷计上心来。
裴相国地位颇高却没有实权，前些日子跟狗皇帝提及，他也不曾改变，这次让裴相国出手，转权于他，三足鼎立，牵制朝堂。
正巧裴相之也快回来了，免得他没事做，两全其美。
那个叫方贤居的，有点谋略，敢拆萧安的台，还能让人找不出错误，是个人才。
若是裴相国能将人纳入己方势力，百利而无一害。
云芷思量昨夜与孙忌交谈的内容，内心盘算出应对之法，轻置花卉于丛中，她朝着挽卿阁而回。
回到挽卿阁时，日头升起，耀眼的红日撇下轻纱薄光，映照在云芷身上。
露禾蹲守在门边，惊奇地看着云芷从外面走进来，“大人？你又睡不着出去了？”
云芷笑道：“是啊，走走好多了。”
露禾深信不疑地点头，“大人已经有些天没早起过了，要不要奴婢再去太医院拿点药？”
云芷轻轻摇头，“不用了，我用不上。”
露禾却转动眼珠，盯着云芷脖颈的地方，“可是大人，你好像又被虫子咬了？”
这次云芷摸了摸颈间，沉吟半晌，“应该是，春将去夏将来，蚊虫都变得厉害了。”
露禾认真地看着云芷，“大人，奴婢之前拿的治蚊虫叮咬的药还有，奴婢去给你拿。”
“好，你拿给我。”
云芷也不拦着她，等露禾走后，先进屋待着。
拿出纸笔铺开着墨，廖廖几语，不过几瞬就写好了，落笔之时露禾也走了进来。
“大人，药拿来了。”
露禾将一小罐药摆在桌子上，扫了眼云芷写的东西，没有询问。
云芷嗯了一声，折叠好信纸，抬眼一瞧，露禾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她轻挑眉，“怎么了？”
露禾说道：“大人，奴婢听说昨夜陛下去了揽星轩没多久又离开了？”
云芷回道：“是啊。”
露禾眼睛睁大，咬了下嘴唇，纠结万分道：“奴婢还听说，是因为大人你突然出现，陛下才离开的。”
云芷欣然应道：“对，想问什么？”
露禾小脸一皱，“大人，颜妃娘娘不会讨厌你吗？”
云芷蓦得莞尔，她托腮而问：“何以见得？”
“你不是说陛下宠幸是好事吗？”露禾说道：“这算是坏了颜妃娘娘的好事了。”
云芷煞有其事地低头思忖，“确实如此，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讨厌我。”
露禾问道：“要不要去看看？”
云芷恍然明白，拿起小罐药道：“你想去看看他。”
直白彻底的话让露禾愣了一下，她脸颊烫起来，“大人去吗？辞霜姐姐之前来过好多次，奴婢觉得颜妃应该是想跟大人交谈的。”
“想让我去？”
“嗯。”
实诚的露禾重重地点头，令云芷忍俊不禁，叹息一声搁下药罐，“之后再去，近些天忙一会儿。”
露禾顿时笑颜舒展，“好！”
云芷问道：“还有想问的吗？”
露禾机灵回道：“没有了大人！奴婢先下去了，大人忙！”
语落，露禾雀跃地跑了出去，云芷拧开药罐对着铜镜拉下衣襟。
还挺明显。
云芷看着铜镜中脖颈上嫣红的痕迹，取了药膏擦拭。
年纪不大，劲儿还不小。
冰凉的药膏敷在红痕上，云芷下敛睫羽，意趣兴味泄露些许。
宋琛，有点不简单…
*
一连过了好几天，朝堂之事终于摆平了，萧宰相势力大减，幸而裴相国势力兴起，才避免了万扬名一家独大之态。
孙忌偶有询问云芷为何要让裴相国出手，皆被其以制衡之说拦挡，如此朝中虽局势变动颇大，但依旧平和，他也安心了。
庭院中梨花只有零星花瓣挂于枝头，叶绿蓁蓁，却不见果实。
云芷捏下掌芪的一片叶子，茎叶处溢出白浆粘液，娴熟地取出银碟，放置于上。
“大人！”
露禾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进来，云芷随意答应：“什么事。”
露禾跑到门边却没进门，“大人，颜妃在外面等。”
捣腾之手顿住，云芷转头相视，将银碟与掌芪同时放回锦盒，起身走到露禾身前，“他来做什么？”
这么大胆了？之前还让宫女跑来请人，今儿自己亲自来了。
露禾迷茫地摆头，“不知道，颜妃娘娘只让奴婢跟大人说，他来找你。”
一时摸不清宋琛的想法，云芷淡然开口：“好，我去看看。”
步履缓缓，云芷出了院门看旁边果然立了皎月之影，她打趣道：“颜妃大驾，有失远迎。”
宋琛黯然抿唇，看似有不悦之情，他挪步靠近云芷。
云芷打量他，也将这抹情愫看在眼里，只是她这次没提。
离至一人身位时，宋琛低低诉说：“你能不能，不要叫我颜妃。”
云芷不假思索地问道：“不喜欢吗？”
“嗯。”宋琛说道：“不太想你这么叫我。”
云芷犹豫片刻，见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多了抹紧张，她这才漫不经心地回：“好啊，不过我叫你宋琛，你不害怕吗？”
大庭广众的，死路一条。
宋琛摇了摇头，“没事。”
云芷也不计较，“依你。”
话刚说完，宋琛萦于眉间的虞色淡去。
见状她不疾不徐，缓声发问：“亲自来有何事？”
宋琛瞥向露禾说道：“我来问你借用一下她。”
视线顺其方向落于露禾身上，彼时她正睁大眼睛，满眼惊奇地看着云芷跟宋琛两人交谈。
眼珠子提溜一转，她左看右看，最后难以置信地道：“奴婢…吗？”
饶是见多识广的云芷此时也不免疑惑上头，她试探地看回宋琛，“借用露禾？”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