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招招手，将露禾招到自己手边，搭在露禾的脑袋上揉了揉，面对宋琛道：“借她做什么？”

宋琛盯着她揉露禾的举动，多停留了几瞬。

“嗯？”

云芷动作停下，轻吟出声。

宋琛反应过来，说道：“我丢了一样东西，后宫太大，我想让她带我找找。”

闻言，云芷掩住眸中的笑意，颇为赞同地点头应许，“那确实要借。”

露禾抬头，张口就道：“可是，辞霜…”

心知露禾要说什么，云芷轻拍她的额头，止住她的话，一本正经地叮嘱：“不是一直想见见他吗，现在能带人找东西，去吧。”

语罢，云芷轻轻把人推向宋琛。

露禾揉着额头，表情乱七八糟，同手同脚挪到宋琛身边，面上满是疑惑不解。

偏生云芷浅笑盈盈，不让她开口。

揽星轩也有宫女，辞霜入宫时间可比露禾长得多，若真要找东西，找辞霜比她要靠谱很多。

露禾将将想说的便是这个，而云芷心里也门清。

把人送到宋琛身边后，她就好整以暇，笑意不变地看着宋琛。

反观宋琛瞧着露禾来到自己身旁后并没有行动，倒是目有挣扎地盯看云芷，却又似不知如何开口。

云芷见人不动，更是疑惑，笑问道：“怎么不走？”

板正身危立在侧的露禾也投来不明的眼神。

宋琛深深吸气，眸色浅浅，敛住一抹微光，“她是你的侍女。”

云芷应道：“对啊。”

指节捏紧，宋琛郑重其事地说道：“你不应该跟着一起吗？好歹是你的侍女。”

原来在这儿等着的。

云芷弯眸，纤指抵唇，意味悠深地注视宋琛，状似不解其意道：“你不是要借露禾吗？”

“我…”

宋琛语未言而尽，他紧抿薄唇，眼神偏转，语气生硬地道：“我是要借她，可是…”

“可是你不跟着一起吗？”

云芷故作听不懂宋琛的言外之意，“露禾知晓后宫的所有路径，找东西易如反掌，我跟着做什么？”

宋琛被云芷的话一堵，清隽容颜上渐起一层薄粉，他沉闷片刻，应了声：“嗯。”

露禾一头雾水地看看云芷又看看宋琛，只觉得他们两人有些奇怪，但又不知奇怪在何处。

突然看见宋琛藏于青丝下的耳朵，红的似要滴血。

她仰头看天，心底嘀咕着，太阳也不晒，颜妃娘娘很热吗？

眼见人逗得差不多了，云芷这才大发慈悲地松了口，“正好我也觉得在屋里待久了，闲来无事，陪你找找东西也很好。”

大人，你刚刚不是在捣腾东西吗？怎么又不忙了？

露禾错愕地盯着云芷，感觉今儿自己转不动脑瓜子了。

比之露禾的惊诧讶然，宋琛低落眼眸中渐渐覆上一层愉悦之色，他应答：“好。”

跃前一步，云芷与宋琛一道并行，露禾迷迷糊糊地又跟在了两个人的身后。

她咬着手指甲，默默看着前方两个人的背影，心底又腾起一堆疑问。

不是借我的吗？那现在我是借的吗？大人在的话，要我也没用，我是不是该走？

兜兜转转三人来了御花园，晚春时节花卉也不胜枚举，争奇斗艳耀然于目。

“你丢的是什么？”云芷随口一问。

宋琛平淡回道：“是一块玉珏。”

云芷扫眼花草，慵懒又随意地说道：“玉珏，这种东西轻易丢不了，丢了也不容易找回来。”

宋琛偷瞥她一眼，安静而语：“前几日来御花园，不小心丢了。”

“很重要？”

“嗯。”

云芷散漫削减几分，沉吟应道：“那就好好找找，兴许还在。”

宋琛回答：“好。”

花丛中飞出来几只浅白色蝴蝶，绕于人前，云芷一抬手，蝴蝶倏尔飞散。

丝丝阳光透下，宋琛忽而出声：“你前几日在做什么？”

清冽之音落入耳，云芷眼尾一勾，“帮着陛下处理些朝事。”

宋琛关切问道：“累吗？”

相比宋琛的语中担忧，云芷显得淡然，“还行，不是我动手。”

宋琛没因为云芷的话而安心，反倒语气更凝重一分，“因为我吗？”

云芷陡然一滞，戏谑地抬眼看他，敛入他眸中深切忧心之情，沉吟稍瞬，“不全是，讲起来复杂，就不讲了。”

“嗯，好。”

宋琛眉心未展，眸中神色更添一抹暗，不过稍焉，尽数藏匿。

步行一刻钟，三人来到了最东边的春华亭，宋琛止住了脚步。

“就在这一片，云芷你坐着吧，让露禾陪我一起找。”

云芷目露疑趣，浅笑问道：“不让我帮忙找吗？三个人兴许会快一些。”

对上云芷含有探究之眸，宋琛不慌不忙地开口：“我只问你借的露禾，你只是顺道而来，不用帮着找。”

说辞都找好了，她这要是再动手找，可就浪费人一片好心了。

“好。”云芷心底一转念，二话不说走近春华亭坐在那里。

看云芷闲情慢调地坐好，宋琛才转回身对着露禾道：“露禾，麻烦了。”

露禾惊诧，手忙脚乱行礼，“您不用这么客气的，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于此宋琛颔首示谢，两个人从这边一路向南，找没影儿了。

云芷百无聊赖地卷一缕青丝，淡漠地赏着景。没过多久，宋琛的身影出现于眸，只是他面色有些发白，神情恹恹。

云芷恍然一动，松下青丝，“没找到吗？”

粉袍入亭，宋琛低声回：“还没？”

看出他的异样之色，云芷蓦得问声：“脸色怎么不好了？”

宋琛眉眼微垂，显露几分脆弱，“有些没睡好，露禾让我回来，她自己找。”

云芷托腮而望，“你就这么欺负我的侍女？”

宋琛坐下的动作停顿住，“…我马上回去。”

叹惋而笑，云芷指尖在石桌上磕了两下，“行了，坐下歇会儿，我看看。”

宋琛这才挨着云芷坐了下来。

细看之下眼睑下确实有浅淡的清灰色。

云芷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一瓶药，“吃这个吧。”

目光下落，盯看白药瓶，宋琛说道：“你身上好多药。”

云芷出口：“很好奇。”

宋琛闻语下意识摆头，“没有。”

“我习惯了，身上总会带点药，偶尔会用上。”

此话一出，宋琛凝眸而看，“你经常受伤吗？”

云芷扬眉，高深莫测地道：“谁说经常受伤才带药的？我带的可不止伤药。”

宋琛问声：“还有其他的？”

云芷不置可否，“当然，毒药也有。”

亭内安静片刻，宋琛捏住云芷递的药瓶，似试探而问：“你会武功吗？”

话出口，他轻轻收紧了手，

云芷双手一摊，“你看我像会的吗？”

细细打量云芷一番，宋琛回道：“不太像。”

“所以我不会。”双手再合上，云芷偏头而语：“怎么突然问这个。”

指节渐松，宋琛解释：“我以为你带伤药，又带毒药，许是会一些。”

云芷故作黯然之态，“那得让你失望了，一星半点也不会。”

宋琛急忙安慰：“不会也没事。”

得逞轻笑，云芷失落神情一扫而空，“当然没事了，我用不上。”

“嗯？”宋琛不明所以地看愣。

还是很好骗。

云芷不免想着，正当她欲再多言几句，露禾欢叫之音破空而来。

“大人大人，你看这只蝴蝶好好看！”露禾兴高釆烈地捧着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云芷定睛一瞧她手中的蝴蝶，唇角扯动，迎上她激动的神色，淡淡一笑，“是好看，但是你还是放了它比较好？”

露禾不舍地祈求，“奴婢知道抓蝴蝶不好，就一小会儿。”

“不是这个。”云芷果断伸手从露禾手中捏过蝴蝶，“这可不是蝴蝶，这是七星斑点蛾，有毒的。”

露禾惊叫道：“有毒！！”

宋琛也看着这只颜色艳丽的飞蛾，不动声色地暗了眼神。

露禾脸色骤转急下，颤抖地看着自己的手，哭兮兮地望着云芷，“大人…”

“别哭，洗洗手就好。”云芷连忙安抚。

“是，大人！”

话音刚落，露禾顾不得其他，如箭矢离弦般冲了出去，霎时不见人了。

视线从云芷指尖蝶上移，宋琛问道：“你还懂毒物？”

云芷也没掩饰，“毒虫还算了解。”

宋琛看云芷抓住蝴蝶不放，拽住她的衣袖，“你不怕吗？”

袖口扯动，云芷看向宋琛，“怕什么？”

“不是有毒吗？你不去净手。”

拈起飞蛾抖动，云芷用手腕轻蹭一下宋琛的手背，“这东西单独碰是没毒的，我刚刚是吓唬露禾，她经常摆弄一些没见过的东西，这次是没毒，下次有毒可就不好办了。”

“你对她好上心。”

知其举动是要让自己松手，宋琛默然收回手，喃喃自语。

话语似别有深意，云芷说道：“毕竟是我的侍女，就这么一个不关心也难。”

宋琛应道：“嗯。”

“怎么了？”云芷明知故问，继续挑弄着飞蛾的触足。

“没。”宋琛说道：“你刚刚说单独碰没毒，言下之意是与其他东西相碰就有毒了？”

云芷点头，“确实跟某样东西混合就会变成剧毒。”

“那是什么？”

“掌芪。”

“掌芪？”宋琛低语，目光中猝然显出一丝凝肃。

“嗯，江南的一种毒草，跟七星斑点蛾的磷粉混在一起，会令人气闭而亡。”

云芷手指搓动飞蛾翅膀，一层磷粉覆盖在她指尖上，迎光闪动。

宋琛注视她指尖的磷粉，半晌没应话。

云芷不徐不疾地抽回手，“按理说，皇宫内不可能出现毒物的，这飞蛾怎么进来的？”

“不知。”

宋琛应声，下一瞬他双眼微睁，云芷掌心一合，捏住飞蛾！

“你干什么？”

揉拧几下，云芷神色如常地说道：“除害，顺道有点用。”

一时间，亭内又安静了。

“大人！”

露禾举着双手飞奔而来，“大人奴婢洗好了！”

“那就没事了。”云芷将手往身后一藏。

露禾甩甩手，将亭子看了个遍，“咦？大人，那只毒蛾子呢？”

“被一只鸟叼走了，估计死了吧。”云芷一本正经指了一个方向，“出宫了。”

“那只鸟要死掉了。”露禾说道。

“兴许活着呢，毕竟鸟是虫子的天敌。”

露禾撅嘴嘟囔：“大人又来了，明明跟奴婢说有毒的，鸟儿比奴婢脆弱很多，”

说完她叹口气，“好可怜，奴婢还是先去找玉珏吧。”

“去吧。”云芷挥了挥手。

待人走后，云芷一扭头就看见宋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她没理会，抽出一方丝帕当着宋琛的面张开手，飞蛾落在丝帕上。

云芷将其包好后，再拿出一条丝帕，细致地擦着手。

而宋琛一丝不落地看完，视线移在葱根细指上，磷粉闪光，他默不作声咽了咽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