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礼物
魔族大厅里,一群小鬼聚在一起。
“少主说了,今晚子时……我们这样、然后这样……”
“最后再这样……”
“再放出点鬼,热闹热闹。”
“俗称闹鬼。”
子时初刻,夜幕低垂,万籁俱寂之中。天际,月亮带着些残缺,洒下柔和而清冽的光辉,为黑夜中的栈桥披上了一袭银纱。
街巷间,灯火阑珊,各式花灯渐次亮起,宛如繁星落入凡尘,将夜色点缀得如梦似幻。
只是花灯中燃着的是蓝色的鬼火。
池载阳拿起一盏河灯递到她手中,他穿了身矜贵的红袍,领口与袖口初以金线勾勒出繁复的云纹与鬼面图腾。腰间束着一条宽幅玉带,玉带之上镶嵌着魔族特有的幽冥石。
“怎么没穿我让人给你送的衣服?”
“大晚上穿红色吓人。”
听了这充满敷衍的答案,他也只是笑笑,“晚上穿白色就不吓人了?”
纪遥春将河灯放入水中,刚漂走不久,就被旁边的一盏灯撞了一下。正是池载阳放进去的,他的眉眼修长疏朗,一笑却自然风流。两朵莲花河灯黏连在一起,不断地顺着河水漂向更远处。
他起身,带着些珠玉碰撞的声响,清脆悦耳。他向她伸手,“走吧,带你看烟花。”
纪遥春没有拒绝他,将手放了上去。注意到他戴上了指套,想起之前被握住手腕时的感觉,她好奇道:“你的手上有东西?”
“魔族有些皮肤上会有倒刺,你若不喜欢,我回头拔了它们。”
纪遥春说不必,既然是天生的,大概就像汗毛和指甲一样。在黯然**宗的时候,他的衣服由于质量不好,经常滑下来,可她看到他的肩和臂膀都是雪白一片,并没有什么刺或者毛在上面。
“你还有什么地方是长着倒刺的吗?”
池载阳笑而不语,只是拉着她上了栈桥。
夜空寂静,能看到几颗星星。
正当她疑惑哪来的烟花时,从桥下突然蹿出无数个鬼魂,身边围着蓝色的火直直飞到天上去,在夜幕中摆出各种姿势。这时候纪遥春才意识到,为什么她一开始说人界的上元节已经过去没有烟火了,池载阳坚定地说“没有烟,没有火,我们自己造”。
他的创业创造精神所体现的范围十分广阔。
纪遥春突然被逗笑了。
看来这年头当鬼也不容易啊。
池载阳挪动脚跟靠近她的肩膀,纪遥春在观赏空中表演,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他的视线从她微微飘扬的发丝、露出白皙温暖的耳垂……一直看到她带笑的嘴角。
“要不要许个愿,听说在烟火下的心愿会被实现。”
纪遥春思考片刻,“鬼火下的也会被实现吗?”
“愿望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
纪遥春闭上眼,许愿这种事情她只有上小学前过生日的时候对着蛋糕才这么干。她每次都十分虔诚地祈愿,可是圣诞老人一次也没有实现她的愿望。
等等。
她之前是不是许错人了。
好像是从前家里长辈有口音,把“圣诞老人”说成“生诞老人”,让儿时的她以为那是掌管生日愿望的神。
想到这些事情的纪遥春更没心思想自己的愿望了,于是她真心希望池载阳的愿望能被实现,不论是什么。
她偷偷睁开一只眼瞄向旁边的人,发现池载阳正在笑着注视她。
“遥春,你的脸色变得比烟火都精彩,又红又白又绿。”
……
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问对方许了什么愿望。这并不是出自于“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纪遥春想着,既然无论他许了什么她都支持,那么内容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突然,一个刚落地的鬼正好和她对上了眼,口中还抱怨着:
“本来当了鬼就烦,还要干这种事。”
纪遥春一愣,不可思议地看了它好久。
池载阳见她发呆,凑上来问:“怎么,熟鬼?”
“熟啊。”纪遥春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深,盯着那个鬼魂道:“小痞子?”
好久没有人这么叫自己,鬼魂吓了一跳,“你是谁?”
小痞子还是死时的没长大的样貌,而纪遥春已然另一幅样貌。
“我是让你当鬼的人啊。”
“什么?”
“你……你是小畜生!”终于认出眼前人,鬼魂简直是惊惧怒交加。
纪遥春叹气,摇了摇头道:“讨厌,阴魂不散。”
鬼魂吓得往后飘了好远。究竟是谁阴魂不散啊!
纪遥春看向池载阳,“想不想看点真正的烟火?”
“正有此意。”
“不不不不,你们是阎王吗!”
两人似乎一拍即合,下一秒,小痞子的鬼魂就被扔至空中,伴随着巨大的炸裂,完全地消失在了空中,化作蓝色的粉尘,闪着落下。
池载阳伸出手接住几粒粉尘,它们仍然闪着蓝色的微光。
“听说鬼魂真正消散时,可以看到它的部分记忆。”
仙界也有这样的情况,一般是修为到达一定境界的人意外死亡或者飞升后,有机会看到他们散落的记忆。无上仙尊飞升时,她愣是没敢偷看他老人家的记忆。
纪遥春可不想看小痞子欺负了多少人,也不想回忆自己的过去。见池载阳还在一旁望着手掌,道:“你可以看看,看看你等了四十年的人是怎么把人杀死的,看看她的意志到底值不值得跟随。”
也许是正处子时的末尾,阴气太浓,夜晚又冷。她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带着些寒意,凌冽地骇人。
“看到了。”池载阳把手掌中已经变得白灰的粉尘洒落,“看到了我等了四十年的人如此强大、果决、美丽、坚韧——跟我四十年里想的一模一样。”
纪遥春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道:“池载阳,你口味挺重啊。”
他哈哈大笑,眼中波光粼粼,“喝酒的时候你不就知道了吗?”
好吧,纪遥春无话可说。她想给对方打个预防针,结果对方已经是晚期了。或许相看会上那些村民说得对,她就是个传染源。
她的手被黑指套轻轻捏压着,对方似乎在玩弄她的指结。
半晌,池载阳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他的红袍在夜幕和鬼火的照耀下更显鬼魅,他的眼神漆黑地像一渊深潭,偏偏皮肤白如温玉,像只美艳的鬼。
其实他的长相,完全不能用“一脸正气”这种词来形容。
像一朵昙花,白日里懒洋洋的闭合,在夜晚的某一瞬间却漂亮得不像话。
“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好看。”纪遥春任由他把玩自己的双手,毫不吝啬地赞叹道。
池载阳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在她耳畔开口:
“因为你有点喜欢我了。”
“是吗”,纪遥春思考片刻,“可我一直都挺喜欢你的。”
池载阳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不。我说的是真心喜欢。”
是裹藏在冷漠、强硬、无所谓的外表下,会担心害怕,会颤抖的真心。像是被覆盖在一场大雪之下,已经沉寂的宝藏。
他又擒住纪遥春的手放在刚才点过的位置,“我好开心。你会担心跟我一样的问题,担心真实的自己没有对方想象的那么美好,担心对方会不会后悔靠近自己。”
“但是相信我……我会擦拭好蒙尘的明珠,让她变回天上的月亮。”
他又靠近一步,两人之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只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鼻息。
“当然,若是想停留在我的掌心也好,我此生定不会轻易松手。”
纪遥春咽了下口水,撇开头道:“我才没有想这么多。”说着,手上还毫不客气地用力捏了两把。池载阳兼顾公平,把她的另一手放到了另一边,“来,这只手也别闲着。”
这不好吧。
纪遥春想。
但是她没说出口。
“怎么样?”他十分骄傲,“一定比那些画卷上的好。”
“……”
纪遥春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很快又给出正面的答复:“当然,画卷何能及君也?”
她张了张口,不知道要不要说这句话,但还是说了。
“靠近我,难保不会颗粒无收。”
她是一片荒芜的土地。
可池载阳不这么觉得,他觉得在大雪的覆盖下,她在等一个遥远的春天。
这一点上他们很像。
他拿出面具戴在脸上,一手轻轻扶住她的下巴,用行动拂去她的担心,“我想要个贪心的节日礼物。”
纪遥春的手轻轻抵在逼近她的面具上。
“可是我想要池载阳。”
她不打算跟一个面具接吻,那样会很奇怪。
面具下传来闷声笑意,他的胸口也随之震颤。
“这可是……你说的。”
他掀开面具,迫不及待地吻了上去,在喘息间轻轻磨她的贝齿,“不是想知道我哪里还有倒刺吗?疼了的话就抽我。”
细密的刺痛带着痒意裹挟她的口腔,在每一方领地里巡游、撷取、留下记号。她感觉自己口中正在坠落一场春雨,无数雨点打入泥土中,潮湿、闷热,自己像是被一丝丝一片片拆开。
没忍住,她抽了池载阳的胸口一下,他果然顿住了,然后乖乖停下。拿出手帕擦拭她亮晶晶的嘴角。
纪遥春晕乎乎的,急促地恢复着呼吸。反观池载阳,他正幽幽盯着她的唇,像是还未餍足的捕食者,但触及到她的目光后,神情正迅速温柔下来。
“你是不是不打算跟我一起回仙界?”纪遥春问出了她偷偷思考了好久的问题。
“是。”
他低下头去浅笑,“魔界在策划一场与仙界的大战,我留在这里好给你通风报信。”
果然,他不打算再回到黯然**宗去。
“不必担心,仙界会赢的。”
有龙傲天的男主光环在,仙魔大战一定是仙界赢。
池载阳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啊,那回头你们赢了,你就把我扣下来当俘虏,日日凌虐我。”
“那我们输了呢?”
“自然是把你掠到魔界,藏起来,做我的少主夫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实在是太胸有成竹,好像早就计划好了,纪遥春无论如何都要与他纠缠。
“当然——”他又拉长语调,像是掷下一枚温柔的诱饵,“你也可以选择现在留下,省去中间的复杂曲折,我们直接迎来美好的大结局。”
纪遥春拉住他的领子靠近自己,“气焰这么嚣张,你还是当俘虏,让我日日凌虐你吧。”
“那你一定要好好锻炼黯然**宗那些小笨蛋,让他们好与魔族抗衡。”
“作为黯然**宗的新掌门。”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