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皇帝起疑

大暑的热浪卷着蝉鸣,把紫禁城烤得像个蒸笼。皇帝下旨移驾圆明园避暑的消息传来时,武绮思正在给窗台上的兰草浇水,水珠落在叶片上,瞬间被蒸腾成白雾。

“小姐,圆明园的荷花开得正好呢,听说还有冰窖镇着的酸梅汤,比宫里凉快多了。”青禾正忙着收拾行李,语气里满是期待。自杨婕妤死后,后宫虽暂归平静,但韦贵妃病中“静养”,曹才人等人却总在暗处窥伺,能换个地方喘口气,未尝不是好事。

武绮思点点头,目光却落在清芷院门口。徐丽雅的贴身宫女刚来过,说徐才人这几日总觉得困倦,怕是暑气侵体,让温太医来看过,也只说是劳累,开了些安神的方子。

“把那盒新制的薄荷膏带上。”武绮思道,“丽雅姐姐怕热,蚊虫也爱咬她。”

圆明园的水榭依着荷塘而建,朱红的廊柱映在碧绿的荷叶上,倒有几分江南的雅致。皇帝住的主殿临着最大的莲池,武绮思的住处则在东侧的听荷轩,与徐丽雅的晚晴阁只隔了道月洞门。

刚安顿好,曹才人就带着宫女来了,手里捧着个锦盒,笑得格外热络:“慧才人刚到就忙上了?妹妹特意带来些新采的莲子,冰镇过的,解暑最好。”

武绮思谢了赏,让青禾收下。曹才人却不走,目光在轩内扫了一圈,故作惊讶:“哟,才人这里怎么没摆陛下赏的那支玉笔?那可是皇帝亲赐,多少人想看都看不着呢。”

这话看似夸赞,实则是在提醒你武绮思能有今日,全靠陛下恩宠。武绮思淡淡一笑:“笔是用来写字的,藏在匣子里才不会落灰。”

曹才人碰了个软钉子,讪讪地说了几句闲话便走了。青禾看着她的背影,撇撇嘴:“她准没安好心,前几日还在御花园跟韦贵妃的心腹太监说话呢。”

武绮思没说话,走到窗边望着荷塘。荷叶上的水珠滚来滚去,像极了后宫里那些藏不住的心思。她知道曹才人定是受了韦贵妃的指使,想来探探她的底细,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果然,傍晚皇帝过来用晚膳时,话里话外就多了几分试探。

“今日曹才人跟朕说,你把朕赏的玉笔收起来了?”李世民夹了一筷子莲子,语气听不出喜怒。

“是。”武绮思从容答道,“臣妾想着,笔是陛下的心意,该好好收着,等闲时练字再拿出来,才不算辜负。”

李世民点点头,没再追问,转而说起荷塘的景致。可武绮思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总在自己脸上停留,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不像往日那般坦荡。

晚膳后,皇帝去了韦贵妃的瑶光殿。听说韦贵妃“病体初愈”,特意在殿里备了新酿的荷花酒,要陪陛下解闷。

青禾气得摔了帕子:“她分明是装病!陛下怎么就信了?”

“信不信,不重要。”武绮思望着瑶光殿的方向,那里灯火璀璨,隐约能听见丝竹声,“重要的是,陛下需要一个台阶给她下。”韦贵妃家世显赫,儿子又被封为亲王,皇帝总要顾及几分。

可她没想到,曹才人的挑拨会来得如此直接。

次日午后,皇帝在水榭看奏折,武绮思陪在一旁研墨。曹才人忽然带着个小太监进来,手里捧着幅字,说是慧才人昨日写的,想请陛下指点。

武绮思一愣,她昨日并未写字。

展开那幅字,却是一首七言诗,字迹模仿她的笔锋,却略显生硬。诗里写着“莲池水暖鸳鸯卧,只恐君王爱新妆”,字里行间透着对恩宠的患得患失,甚至隐隐有怨怼之意。

“这不是臣妾写的。”武绮思立刻道。

曹才人却故作惊讶:“不是才人写的?可这纸是听荷轩的专用宣纸,墨也是陛下赏的松烟墨啊……”

李世民的脸色沉了下来,目光落在武绮思身上:“这字,你认不认?”

“臣妾不认。”武绮思心头冰凉,却依旧挺直脊背,“臣妾虽不敢说字字珠玑,却断不会写出如此小家子气的诗句,更不会质疑陛下的心意。”

“可这纸和墨……”曹才人在一旁煽风点火,“总不会有假吧?”

“纸和墨能仿,风骨仿不了。”武绮思转向李世民,目光坦然,“陛下若不信,可让臣妾当场默写,一对比便知真假。”

李世民盯着那幅字看了许久,又看了看武绮思,最终挥了挥手:“罢了,许是哪个奴才胡闹,把字送错了。”他没让武绮思默写,也没再追究,可武绮思清楚,那道芥蒂已经埋下。

曹才人见目的达到,喜滋滋地退了出去。武绮思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发冷,荷塘的风带着水汽吹过来,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

“你先回去吧。”李世民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武绮思屈膝行礼,转身时,指尖的墨汁滴落在青石板上,像一颗小小的黑痣,擦不掉,也抹不去。

回到听荷轩,徐丽雅正在等着她,见她脸色难看,忙问:“怎么了?”

武绮思把事情一说,徐丽雅气得发抖:“曹才人太过分了!要不要我去跟陛下解释?”

“不必了。”武绮思摇摇头,“陛下心里有数,只是……他愿意信几分,就难说了。”帝王之心,本就深不可测,再深的信任,也经不住反复挑拨。

徐丽雅叹了口气,忽然握住她的手,脸色有些不自然:“绮思,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你说。”

“我……我好像有了。”徐丽雅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前几日总觉得恶心,温太医来看过,说……说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武绮思又惊又喜:“真的?太好了!”她仔细看着徐丽雅的脸,果然透着几分孕相,“你怎么不早说?”

“我怕……”徐丽雅低下头,“怕像杨婕妤那样……也怕陛下知道了,会分心。”

“别胡思乱想。”武绮思安抚道,“你的胎像定是安稳的,陛下知道了,只会高兴。”她忽然想起什么,“温太医怎么说?需要什么补品,我让人去备。”

提到温太医,徐丽雅的脸更红了,支支吾吾道:“我……我前几日让温太医……开了些方子。”

“什么方子?”

“就是……就是能生男孩的方子。”徐丽雅的声音细若蚊蚋,“我知道这不合规矩,可我想……想给陛下生个皇子,这样……在宫里也能站稳些。”

武绮思愣住了。她知道后宫女子都盼着生皇子,可徐丽雅素来温婉,竟也会求这样的方子。她看着好友局促的样子,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酸涩。这深宫,终究是把每个人都逼得不得不现实。

“傻姐姐。”武绮思握住她的手,“生男生女都一样,只要是你的孩子,陛下都会疼爱的。”她顿了顿,又道,“那些方子大多是骗人的,你别乱喝,仔细伤了身子。”

徐丽雅点点头,眼眶却红了:“我就是太害怕了……杨婕妤没了孩子,韦贵妃虎视眈眈,我总觉得,只有生下皇子,才能护着自己,也护着你。”

武绮思心里一暖,轻轻拍着她的背:“有我在,不用怕。”

可她知道,徐丽雅怀孕的消息一旦传开,只会引来更多的算计。韦贵妃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曹才人等人更会像闻到血腥味的狼,随时准备扑上来。

果然,傍晚就传来消息,说韦贵妃得知徐丽雅怀孕,特意送来一篮安胎的燕窝,还说要亲自来晚晴阁探望。

“她定没安好心!”青禾气道,“那燕窝说不定加了什么东西!”

“燕窝留下,人不用见。”武绮思道,“就说丽雅姐姐累了,已经睡下。”她看着那篮燕窝,眼神冷了几分,“让人送去给温太医看看,若没问题,就留下;若有问题……就悄悄记下,总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青禾应声而去。武绮思走到窗边,望着瑶光殿的方向,那里依旧灯火通明。她忽然觉得,这场避暑之行,怕是不会平静了。

皇帝那边,自那日“错字”事件后,便没再踏足听荷轩,倒是常去韦贵妃和曹才人的住处。李德全悄悄来报,说陛下夜里总翻看武绮思抄的兵书,还问起她近日在做什么,语气里虽有芥蒂,却也并非全然疏远。

“才人放心,陛下心里还是有您的。”李德全笑道,“只是曹才人在跟前说多了,难免有些嘀咕。”

武绮思谢了李德全,心里却清楚,嘀咕一旦产生,就很难彻底消除。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安分守己,不给任何人挑错的机会,同时,护好徐丽雅和她腹中的孩子。

夜深了,荷塘里的蛙鸣此起彼伏。武绮思坐在灯下,铺开宣纸,想写些什么,笔尖悬在半空,却迟迟落不下去。她想起皇帝审视的目光,想起曹才人的得意,想起徐丽雅紧张的脸,忽然觉得很累。

“小姐,温太医派人来说,那燕窝没问题,就是寻常的补品。”青禾进来回话。

“知道了。”武绮思放下笔,“让厨房炖了,给丽雅姐姐送去。”

青禾应着,又道:“小姐,您也别多想,陛下那么聪明,迟早会明白的。”

武绮思笑了笑,没说话。聪明如帝王,又怎会不明白?只是明白是一回事,愿意相信又是另一回事。在江山与美人之间,在朝堂与后宫之间,他的天平,从来不会永远倾向一方。

窗外的月光落在宣纸上,泛着淡淡的白。武绮思重新拿起笔,在纸上写下“静”字,一笔一划,沉稳有力。

无论如何,都要静下心来。

她对自己说。

徐丽雅的身孕,是希望,也是危机。韦贵妃的算计,曹才人的挑拨,皇帝的芥蒂,像一张网,正慢慢收紧。而她能做的,就是在这张网里,找到一条生路,不仅为了自己,更为了那些信任她、依赖她的人。

圆明园的荷花还在盛开,亭亭玉立,出淤泥而不染。可武绮思知道,这看似清雅的荷塘底下,藏着多少淤泥,多少暗流,只有真正踏入的人,才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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