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雷声滚过天际，春雨淅淅沥沥打在凝香殿的芭蕉叶上，溅起细碎的水花。萧巧蕊坐在窗前，手指在玉笛上轻轻滑动，笛音却有些断断续续，带着几分生涩。

“还是不行吗？”武绮思端着一碟刚蒸好的桂花糕走进来，见她对着乐谱发愁，不由笑道，“别急，慢慢来。你前日吹的《折柳》就很好，比刚入宫时熟练多了。”

萧巧蕊放下笛子，脸颊微红：“可那是熟曲子，换了这首《霓裳羽衣曲》，总觉得气跟不上。”她望着窗外的雨丝，语气里带着几分沮丧，“我是不是太笨了？连支笛子都吹不好。”

“谁天生就会呢？”徐丽雅扶着腰走进来，身后的宫女连忙给她搬来软凳，“我刚学刺绣时，针扎得满手都是窟窿，还不是慢慢练出来的？”她如今孕相已显，走路都需人搀扶，却依旧每日过来看看萧巧蕊。

自那日御花园偶遇曹才人后，武绮思便越发觉得，萧巧蕊不能一直这样默默无闻。这后宫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争取。

“巧蕊，你听我说，”武绮思将桂花糕推到她面前，“吹笛只是引子，重要的是让陛下看到你的不同。你性子温婉，又有这份才情，本就该被看见。”

萧巧蕊捏着笛子，指尖微微发颤：“我……我还是怕。那日宴会上吹笛是一时鼓起勇气，真要让我去争……”

“不是争，是让陛下知道你的好。”徐丽雅握住她的手，温声道，“你想想，若是能得陛下垂怜，不仅自己能站稳脚跟，将来也能帮衬着我们，不是吗？”

萧巧蕊望着两人真切的眼神，心里那点怯懦渐渐被期待取代。她想起刚入宫时的惶恐，想起这些日子武绮思和徐丽雅的照拂，忽然咬紧下唇：“我……我想试试。”

武绮思眼中闪过笑意：“这才对。我让人从太医院讨了些凝神的香料方子，你看喜不喜欢。”她打开一个锦盒，里面放着几包晒干的花草，“这是薰衣草和合欢花混合的，点燃后气味清雅，能让人安神，陛下近日批阅奏折辛苦，说不定会喜欢。”

萧巧蕊拿起香料凑近鼻尖，一股淡淡的清香萦绕鼻尖，果然让人心情舒畅。“谢谢姐姐。”

“谢什么，”武绮思打趣道，“等你晋了位份，可别忘了请我们吃喜糕。”

接下来的日子，萧巧蕊像变了个人。每日天不亮就起来练笛，从《平沙落雁》到《梅花三弄》，一首首曲子吹得日渐纯熟，笛音里的怯懦被从容取代，多了几分动人心弦的韵味。她还按照武绮思给的方子，亲手调制香料，凝香殿里终日飘着淡淡的清香，连路过的宫女太监都忍不住多闻几口。

机会很快就来了。

四月初的一个傍晚，皇帝处理完政务，带着李德全在御花园散步，恰逢雨后初晴，空气里弥漫着青草的湿润气息。行至凝香殿附近时，忽然传来一阵笛音，清越如泉水叮咚，正是那首《霓裳羽衣曲》，却被吹得比宫廷乐师多了几分灵动，少了几分匠气。

“这是谁在吹笛？”李世民停下脚步，眼中带着几分讶异。

李德全连忙回道：“回陛下，是萧御女。听说她近日常练习，奴才听着比上次宴会上还好听些。”

李世民点点头，顺着笛音走到凝香殿院外。只见萧巧蕊正坐在廊下，穿着件月白的襦裙，夕阳的金辉洒在她身上，映得侧脸柔和如玉。她专注地看着乐谱，手指在笛孔上灵活跳跃，浑然不觉院外有人。

笛音终了，余韵袅袅。萧巧蕊放下笛子，轻轻舒了口气，刚要起身，就见青禾从外面走进来，对她使了个眼色，又朝院外努了努嘴。

萧巧蕊心头一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对上皇帝含笑的眼睛，顿时脸颊绯红，慌忙起身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免礼。”李世民走进院子，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玉笛上，“方才那曲《霓裳羽衣》是你吹的？”

“是……是臣妾胡乱吹的，让陛下见笑了。”萧巧蕊紧张得手心冒汗，声音都有些发颤。

“吹得很好。”李世民拿起那支玉笛，入手温润，“比乐府的乐师多了几分灵气。你这笛子，倒是别致。”

“这是……是陛下上次赏的。”萧巧蕊低声道，想起那日宴会上的赏赐，心里暖暖的。

李世民笑了：“朕倒忘了。你这院子里的香气也很好闻，是用了什么香料？”

“是臣妾自己瞎配的，用了些薰衣草和合欢花，想着能让陛下安神。”萧巧蕊鼓起勇气抬头，眼中带着几分期待，“陛下若是喜欢，臣妾明日给养心殿送去些？”

“好啊。”李世民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忽然觉得这女子虽不如武绮思聪慧，不如徐丽雅温婉，却有种干净的灵气，像雨后初绽的栀子花，让人看着舒心，“你倒是有心了。”

他在院子里坐了片刻，萧巧蕊虽依旧紧张，却还是陪着说了些闲话，从笛子的指法说到院子里的花草，言语间虽朴实，却透着真诚。李世民竟觉得比在昭阳殿听韦贵妃的奉承要自在许多，直到暮色四合才离去。

待皇帝走后，萧巧蕊才发现自己的后背都被汗浸湿了，腿也站得发麻，却忍不住捂住嘴，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

“小姐！陛下肯定是喜欢你的！”贴身宫女激动道，“您没看见陛下看您的眼神，多温和啊！”

萧巧蕊点点头，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却让她看到了希望。

不出三日，皇帝果然又来到凝香殿，这次还带来了一本新的乐谱，说是西域进贡的，让萧巧蕊照着练习。两人隔着一张小桌，一个吹笛，一个听着，偶尔说上几句话，气氛竟十分融洽。

武绮思和徐丽雅得知后，都替她高兴。

“我就说你可以的。”武绮思给她送来一支新的玉簪，“这支蝶戏花簪很衬你，下次陛下再来，你就戴着。”

徐丽雅也笑道：“听说陛下昨日还问起你，说你调制的香料让他夜里睡得安稳了许多。”

萧巧蕊摸着那支玉簪，心里暖烘烘的：“都是姐姐们帮我，否则我哪有这个机会。”

“是你自己争气。”武绮思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芒，忽然觉得，这深宫或许真能容下一份纯粹的期盼，“好好把握，别辜负了陛下的心意，也别辜负了自己。”

又过了半月，皇帝下旨，晋萧巧蕊为正六品宝林，赏赐锦缎五十匹，玉器一套，凝香殿也按宝林的规制重新修葺了一番，添了不少新的陈设。

旨意传到凝香殿时，萧巧蕊正在给刚开的蔷薇花浇水，闻言手里的水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怔怔地看着传旨的太监，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萧宝林，还不快接旨谢恩？”李德全笑着提醒。

萧巧蕊这才回过神，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带着哽咽：“臣妾……谢陛下隆恩！”

武绮思和徐丽雅赶来时，她还红着眼眶，握着那道圣旨，指尖微微颤抖。

“恭喜宝林妹妹。”两人笑着道贺，眼中满是真心的喜悦。

“多亏了姐姐们。”萧巧蕊拉着她们的手，泪水掉了下来，“若不是你们鼓励我，我……我怕是永远都只是个御女。”

“傻妹妹，”武绮思帮她拭去眼泪，“这都是你应得的。往后更要好好保重自己，谨言慎行，别让人挑出错处。”

萧巧蕊重重地点头：“我知道。我不会忘本，更不会忘了姐姐们的恩情。”

晋封的消息传开，后宫一片哗然。有人羡慕，有人嫉妒，也有人等着看她的笑话，说她不过是走了狗屎运，得宠也长不了。

昭阳殿里，韦贵妃将那道晋封的旨意撕得粉碎，纸屑漫天飞舞，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一个只会吹笛子的蠢货也能晋封宝林？”她尖叫着，声音尖利，“陛下是瞎了吗？放着我这个四妃不动，却去宠一个毫无根基的小蹄子！”

贴身宫女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还有武绮思和徐丽雅！”韦贵妃一脚踹翻了身边的小几，“定是她们在背后捣鬼！教那个蠢货争宠，就是想多一个帮手来对付我！”

她在殿内踱来踱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晋封宝林又如何？没有家族撑腰，没有子嗣傍身，再得宠也只是镜花水月！我倒要看看，她能得意多久！”

凝香殿内，却是一片喜庆。萧巧蕊换上新做的宫装，正对着铜镜试着那支蝶戏花簪，镜中的自己眉眼弯弯，带着几分初得恩宠的羞怯，又有几分扬眉吐气的喜悦。

“小姐，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宫女提醒道。

萧巧蕊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出殿门。阳光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她知道，晋封宝林只是第一步，往后的路还很长，很险，但她不再害怕。

因为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养心殿内，李世民看着李德全递上来的奏折，嘴角噙着浅笑。他并非不知道后宫的暗流，也清楚萧巧蕊的晋封会引来多少非议，但他就是想给这个干净纯粹的女子一个机会。

或许，在这充满算计的后宫里，保留一份简单的美好，也未尝不可。

而武绮思站在清芷院的廊下，望着凝香殿的方向，那里正有太监宫女进进出出，一派忙碌景象。她轻轻抚摸着小腹，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