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生嫌隙

谷雨的雨丝斜斜地织着,打在清芷院的芭蕉叶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武绮思正临窗看着宫女们晾晒新制的婴儿衣物,青禾匆匆从外面进来,手里捏着张纸条:“小姐,这是庄美人让人送来的。”

纸条上是徐丽雅清秀的字迹,只写了一行:“闻你欲请封齐婕妤为昭仪,此事当真?”

武绮思捏着纸条的手指微微收紧,纸角被攥出褶皱。她早料到徐丽雅会有异议,却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让来人回禀庄美人,我晚些过去与她细说。”武绮思将纸条凑到烛火边,看着它化为灰烬,眼底掠过一丝复杂。

午后,雨稍歇,武绮思撑着伞来到晚晴阁。徐丽雅正逗着安儿玩,见她进来,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让乳母抱走孩子,开门见山道:“你当真要为齐婕妤请封?她前几日才想用麝香害你,你忘了?”

“没忘。”武绮思在她对面坐下,侍女奉上的雨前龙井冒着热气,“正因为没忘,才要请封。”

“你什么意思?”徐丽雅皱起眉,“她害你不成,反被禁足,如今正是失势的时候,你却要推她一把,这不是引火烧身吗?”

“正是因为她失势,才要给她台阶。”武绮思端起茶盏,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她的表情,“齐婕妤是淑妃表妹,根基深厚,就算禁足,暗地里仍有不少势力。与其让她记恨我们,不如抬举她一步。昭仪位份虽高,却无实权,反倒能让她放松警惕,也能让陛下觉得我们度量大。”

“可她是真心想害你腹中孩子!”徐丽雅的声音陡然拔高,“你这是在拿自己和孩子冒险!”

“我不是冒险,是权衡。”武绮思放下茶盏,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后宫不是非黑即白,有时候抬对手一步,反倒是保护自己的法子。你忘了韦贵妃的教训吗?把人逼到绝境,只会引来更疯狂的报复。”

徐丽雅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陌生。眼前的武绮思,早已不是那个会与她分享点心、说贴心话的姐妹,而是满眼算计、步步为营的慧美人。

“我不懂你的权衡,”徐丽雅别过脸,声音带着寒意,“我只知道,害过我的人,我绝不会再给她伤害我的机会。此事你若当真要做,便不必再来与我说。”

武绮思看着她紧绷的侧脸,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她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想来是徐丽雅摔了茶盏。

雨又开始下了,打湿了她的鬓发。武绮思望着灰蒙蒙的天,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她知道徐丽雅是为她好,可身处这后宫,妇人之仁有时比刀兵更伤人。

几日后,武绮思果然在皇帝面前提起晋封齐婕妤为昭仪的事,理由是“齐氏虽有错,然念其家世,宜示宽仁”。皇帝愣了愣,随即笑了:“你倒是越发有气度了。准了。”

旨意传到锦溪院时,齐婕妤正对着铜镜试新制的宫装,闻言猛地将发簪摔在妆台上,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冷笑:“武绮思这是想拿我当幌子?她以为抬举我,我就会感激她?”

齐婕妤身边最得力的宫女颂芝,连忙上前捡起发簪:“娘娘息怒,不管慧美人打的什么主意,这昭仪之位总是实打实的好处。等您出了禁足,还怕没有机会……”

话未说完,皇帝竟掀帘走了进来,目光恰好落在颂芝捧着发簪的手上。那双手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与寻常宫女不同。

“这宫女看着倒伶俐。”皇帝随口说了句,视线在颂芝脸上扫过,才转向齐婕妤,“听说你近日安分了许多,既晋了昭仪,往后更要谨守本分。”

齐婕妤强压下心头的怒气,屈膝谢恩,眼角的余光却死死盯着颂芝,见她垂着头,耳尖却泛着红,一股无名火顿时窜了上来。

待皇帝走后,齐婕妤一把揪住颂芝的头发,将她按在地上:“贱人!才刚得了陛下一句夸,就想攀龙附凤了?”

颂芝疼得眼泪直流,却不敢挣扎:“娘娘饶命!奴婢绝无此意!”

“绝无此意?”齐婕妤踹了她一脚,“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死,好取而代之!”

这场闹剧闹了半个时辰,直到齐婕妤累了才罢手,却也因此记恨上了颂芝,更觉得这一切都是武绮思的算计,对她的敌意更深了几分。

清芷院里,萧巧蕊正看着小厨房熬药。药罐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散发出苦涩的药香,旁边的碟子里放着枚沾着血迹的银簪——那是她方才刺破指尖,滴了三滴血进去的。

“这样真的有用吗?”青禾看着那碟血,眉头紧锁,“太医说补药里根本不用加这个。”

“有没有用,看的不是药效。”萧巧蕊用帕子按住指尖的伤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姐姐心里有结,我得让她知道,我对她是真心的。”

武绮思进来时,正看见萧巧蕊将那三滴血拌入药汁,动作虔诚得像在完成某种仪式。她心头一震,走上前按住萧巧蕊的手:“你这是做什么?”

“姐姐,”萧巧蕊抬起头,眼底还带着未干的泪,“我知道你近来烦心,与丽雅姐姐有了嫌隙,又要提防齐昭仪。这药加了我的血,虽是胡闹,却也是我的心意。我萧巧蕊对姐姐绝无二心,若有半句虚言,就让我……”

“别说了。”武绮思打断她,拿起那枚沾血的银簪,指尖微微发颤。她知道萧巧蕊是想表忠心,却没想到她会用这样极端的方式。

“药我喝。”武绮思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带着一丝温热的腥甜,“但往后不许再做这种傻事。我信你,不必用血来证明。”

萧巧蕊看着她喝完药,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重重地点了点头。

五月初,皇帝下旨前往圆明园避暑,命后宫嫔妃随行。武绮思收拾行装时,徐丽雅派人送来个锦盒,里面是两匹透气的苎麻布料。

“庄美人说,圆明园蚊虫多,这料子做衣裳凉快,还防叮咬。”送东西的宫女低声道,“美人还说,太后近来咳嗽得厉害,她留在宫里照看,让慧美人在园子里万事小心。”

武绮思抚摸着那柔软的布料,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又酸又暖。她知道,徐丽雅虽与她生了嫌隙,却终究没真的放下。

临行前,齐昭仪特意来清芷院“送行”,看着武绮思隆起的小腹,皮笑肉不笑地说:“妹妹怀着身孕,路途颠簸可要当心。听说圆明园的水榭年久失修,妹妹可千万别去那边走动,免得有个闪失。”

这话明着是关心,实则是暗示要在途中或园子里动手脚。武绮思淡淡一笑:“多谢昭仪关心,我会让侍卫仔细检查的。倒是昭仪刚晋了位份,更该谨言慎行,别让人抓住把柄才是。”

齐昭仪的脸色僵了僵,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车队浩浩荡荡地驶出宫门,武绮思坐在摇晃的马车里,掀开窗帘望着渐行渐远的紫禁城,心里清楚,这趟圆明园之行,绝不会平静。

刚到圆明园第三日,就出了岔子。武绮思晨起散步,路过一处荷塘时,脚下的青石板忽然松动,险些摔倒,幸得青禾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这石板像是被人动过手脚。”青禾检查后,脸色发白,“边缘的泥土还是新的。”

武绮思看着那松动的石板,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齐昭仪的手笔。

她没有声张,只让人悄悄加固了所有路过的石板,却在当晚向皇帝“无意”中提起:“今日散步时,见颂芝姑娘在荷塘边徘徊,神色慌张,不知在做什么。”

皇帝本就对颂芝有印象,闻言皱起眉头:“查。”

李德全很快回报,说颂芝白日里确实去过荷塘,还与负责修葺的工匠说过几句话。虽无实证,却也让皇帝起了疑心。

齐昭仪得知后,气得砸碎了一套茶具,认定是颂芝想攀高枝,故意引皇帝注意,当即就要将她发往浣衣局。

“等等。”皇帝恰好进来,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颂芝,忽然道,“一个宫女而已,何必动这么大肝火。既然慧美人说她伶俐,就升为御女吧,伺候在你身边,也方便管教。”

齐昭仪惊得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让一个卑贱的宫女升为御女,还要留在自己身边?这分明是在打她的脸!

可皇帝金口玉言,她只能咬着牙接旨,眼睁睁看着颂芝叩首谢恩,眼底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

武绮思站在水榭的栏杆边,听着远处传来齐昭仪的怒骂声,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齐昭仪想害她,她便给她身边安个钉子;齐昭仪想借皇帝的势压她,她便让皇帝亲手给她添堵。

萧巧蕊走过来,递给她一盏热茶:“姐姐这招借刀杀人,真是高明。”

“不是借刀杀人,是顺水推舟。”武绮思望着满池的荷叶,“颂芝有野心,齐昭仪善妒,把她们放在一起,自然会生出嫌隙。我们只需看着就好。”

只是,她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徐丽雅不在身边,萧巧蕊虽忠心,却不够沉稳,齐昭仪虎视眈眈,颂芝又是个未知数……这圆明园的夏天,怕是会比紫禁城的冬日更难熬。

夜风吹过荷塘,带来阵阵凉意。武绮思抚摸着小腹,感受着腹中生命的悸动。

远处的宫殿里还亮着灯,隐约传来齐昭仪压抑的哭声和颂芝低眉顺眼的回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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