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云知本想入宫选作宫女,结果牛车太慢,到了京城之后宫女的选拔已经结束了。
正愁如何进宫的时候,城门外围了一群小吏张贴告示。
魏云知穿过周围叽叽喳喳的人群,踮起脚尖去看晓谕墙上被风吹地边角起皱的榜文。
魏云知小声念叨纸上的文字,若有所思。
榜文上写着太后忌日将至而寒清宫遭大火,为了不影响祭礼,广招壮丁进宫重建寒清宫,顺便把小皇帝当年住的东宫修缮。
魏云知舟车劳顿,进了茶馆喝了口热茶,茶馆离城门不远,不少人闲坐茶馆谈论起刚才的榜文。
坐在魏云知对面的两个中年人抿了一杯酒,嗓门不小:“老刘啊,你去不去啊,你要是去我也去。”
“不去,不去,我这腰老了,动动那个疼啊。”边说那老刘手指了指自己的后背,魏云知注意到他缺失了一节小指,也许就是当年做工时掉了的。
另一个人叫老贾,擤了一把鼻涕,乐呵呵笑:“也是啊,你肯定要在家看孙子。”
一提到孙子,老刘更来劲了,又要了两个小菜开始说自家的小孙子那脸多圆多嫩。
魏云知听了两句,那老刘没念过什么书,除了夸这个脸像柿子一样红啊圆啊,就是这手臂像个藕一样白白净净。
好在老贾也没念过书,只听得一脸羡慕,一口气咽下带着小半碗碎渣的苦茶。
吵吵闹闹间,魏云知吞下冯娘给她装的最后一块面饼起身,走到征工的地方。
反正能进宫,是当宫女还是当工匠没差。
和那小吏对视一眼,魏云知从他手上接过毛笔,把自己的名字大笔一挥就甩出几个黑墨点拼成“魏云知”三个大字。
魏云知点点头,很满意。
保长走到小吏身边,看着魏云知几个大字,皱眉。
吩咐小吏把这名字划去。
魏云知立马不乐意了,走到保长身前,问:“我凭什么不能去?”
保长被魏云知这么一问,失笑,把李大汉叫到跟前。
魏云知看着面前魁梧的大汉,咽了咽口水,自己只到人家的胸毛那。
抬起头,看着大汉的络腮胡子快比她头发都茂密了。
保长拍了拍李大汉,冲魏云知笑眯眯地说道:“我招的是壮丁,修房子的,不是小姑娘,去看人家修的。”
魏云知不乐意了,刚想和保长辩论就被几个来报名的汉子挤到了后面。
不远处,几个看好戏的酒囊饭袋围在一起,奸笑着眯眼,捋了捋自己的耳边细发,对小吏说:“把她招进来不正好供哥几个玩玩?”
说完,几人相视,哄堂大笑。
魏云知脚步顿住捏紧拳头,本不想理睬这些浊物,可是错的是他们,凭什么她受窝囊气。
想到这,魏云知转身,大步流星走到几个人身前,轻轻一笑。
伴随着笑意的,是她带着风的巴掌。
几人还没反应过来,魏云知迅速往车水马龙的街道跑,隐匿在人群中。
留下几人有些火辣的脸。
魏云知刚跑没多久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把包裹抱在怀里,蹲在阴凉的墙角处缓神。
闭上眼睛,鼻尖突然萦绕一阵花香,魏云知正寻思这是什么花那么好闻时肩膀被人轻轻点了一下。
吓得魏云知一屁股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看向面前人。
小姑娘也慌了神,看着自己的指尖,没成想自己力气那么大。
不是那几个酒囊饭袋,魏云知松了一口气,扶着墙站起身。
原来这香味来源不是花,是豆蔻年华的姑娘。
小姑娘满脸歉意地看着她,倒让魏云知有些不好意思了。
拍拍身上的灰起身,魏云知环顾四周,没看到那几个人的身影才放下心走到小姑娘面前。
“有事?”魏云知看着面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心生疑虑。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说道:“你刚刚好厉害!”
魏云知先是一愣,明白刚才她爽快的几巴掌被面前的小女孩看见了。
摸了摸鼻子,魏云知开口:“小孩子别学。”
小姑娘乖乖点头,握住魏云知的手,说:“我叫紫云,我想和你交朋友。”
魏云知望着紫云闪着星般期待的眼神,哪里拒绝的了。
紫云一看魏云知答应了,高兴地攥紧了自己裙摆,小心翼翼问:“那你愿意去我家玩吗?”
“你家?”
紫云一听魏云知疑问的语气,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声音很小:“不愿意吗?”
魏云知理了理头发,往前走了两步,回头。
“走吧!”
紫云仰起脸,眉眼弯弯,“好!”
一路穿过拥挤的桥,走到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小村落,紫云的脚步越来越欢快。
魏云知有些好笑地看着她,问:“你家里人同意让你带一个陌生人回家?”
紫云一脸骄傲看着她,回答:“你是我的朋友。”
“好,好。”魏云知应和她,“那我的朋友,哪户是你的家?”
紫云指了指门前小篱笆种了一簇菊花的屋子,魏云知抬起头,看见炊烟缓升,融进云里。
刚踏上石子路,紫云就忍不住跑起来,冲屋子里喊:“阿娘,我带着我朋友来了!”
一个和冯娘好像的妇人出来,手上还拿着一块旧布,脸上还扬着温和熟悉的笑,让魏云知下意识攥紧了袖子里冯娘塞给她的手帕,帕子里还包着那颗珍珠。
“快进来,天马上黑了,外面冷。”紫云母亲朝魏云知招呼。
坐在旧木凳子上,魏云知有些拘谨,只能看着紫云在小篱笆那给她的花浇水。
紫云娘一边切菜一边和魏云知唠家常,告诉魏云知那片本来是留种洋柿的。
结果紫云去了街上,人家给了她几粒花种子,就把小篱笆霸占给花了。
单单这几颗种子开不过四季,所以紫云常去街上,不知道从哪淘来的菊花栽种在她的篱笆上。
魏云知问:“那冬天紫云会种什么花?”
“冬天紫云不种花。”
“紫云说想让她的篱笆休息休息,春天再开花。”
魏云知点点头,将视线投注在瓣瓣花叶上。
紫云的母亲把菜盛出来,走到魏云知身边,看着在篱笆处乐此不疲的紫云有些感慨:“要是紫云以后嫁人了也能那么无忧无虑就好了。”
魏云知不解抬头:“紫云嫁人?”
“是啊。”
“要是紫云能找个好人家就好了。”
魏云知眉头不自觉皱起,声音带着一丝质疑:“紫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而且她还小啊。”
紫云母亲反驳:“哪有姑娘不嫁人的,说出来被别人笑,看你也不小了,婚配否?”
魏云知神色复杂地看了面前这位中年妇女一眼,回道:“死了。”
她不说瞎话,这身体是太后的,太后的丈夫是先皇,先皇早就死在宫变中,万箭穿心。
“这……”一时紫云的母亲不知道说些什么,就听见门外的紫云叫嚷了一声“爹”。
魏云知起身走到小篱笆旁,想起黄巢当年那句:“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
此时恰好风萧索,把一只已经死故的蝴蝶吹起来落在了花间。
魏云知转身欲走,紫云把她拉住,一脸恳切:“留下来吃饭好吗?”
“不必了。”魏云知想撇开紫云的手,却发现她抓的很紧,无奈叹了一口气,问:“紫云,我不过是一个……”
未等魏云知说完,紫云就立马反驳:“你是女侠!”
魏云知失笑。
“姑娘,留下来吃口饭吧,紫云都没带过朋友回来。”紫云爹开口,把筷子摆好。
魏云知叹了口气,紫云是个黏人精。
还未等魏云知提筷子,紫云已经把魏云知的碗里填满了菜。
紫云吃的很开心,一边吃还能一边看魏云知吃,时不时还能趁着嘴巴里饭咽下肚子再说两句话。
一点没让嘴闲着。
紫云说:“还是爹做的饭好吃一点,娘做的这些有点太清淡啦。”
听到这话,中年男人的脸上最后一丝牵强的笑颜也没有了,放下碗筷。
那男人缓慢开口:“我要进宫去了。”
听到“进宫”两个字,魏云知警觉地抬起头。
只听见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壮丁被拉去盖寒清宫,需要伙夫做饭。”
说到这,紫云低下头,不再动作。
坐在魏云知对面的女人手上的动作也僵硬了不少。
皇宫里的御厨都是给王公贵族做饭的,谁愿意大费周章地干给这些劳工做饭的苦差事。
屋子里只剩下老鼠爪子在房梁上抓挠的“窸窸窣窣”声,桌子上的每个人都低头吃着饭,不再说话。
等快吃完了,紫云的爹整理好衣服,宽慰道:“忙完这一阵子就回来。”
可没人知道这阵子有多长,也没人说做了能挣到什么钱。
相顾无言,最后紫云放下碗筷,弱弱地问了一句:“爹,可以不去吗?”
男人的手轻放在紫云的头上,俯下头:“爹不去,谁去?”
“其实爹做的饭也没那么好吃。”紫云抿嘴,一颗泪珠就这么砸在地上。
“我去行不行?”魏云知突然开口。
她还没遇到过那么两全其美的法子,又能让她进宫又能让紫云一家不会分别。
其余的几人目光应声落在魏云知的脸上。
魏云知眼珠子转了一圈,有些不自然,还是硬着头皮接着说:“不就是缺个做饭的吗,正好我有几个亲戚在宫里面,有个照应。”
“亲戚?”
魏云知摸了摸鼻子,“那个小皇帝……的宫女,还有一个摄政王……的侍卫。”
“反正就我去呗。”魏云知实在不擅长说谎。
紫云拉住魏云知的手,有些冰凉。
“可是我不想和好朋友分开。”紫云依旧皱巴着脸。
魏云知捏捏眉心,思索片刻说:“等我出来给你带宫里的花种子行吗?”
紫云直勾勾看着魏云知,很坚定地摇头。
紫云爹走到魏云知身边,说道:“姑娘,你可想好。”
魏云知淡然笑笑,道:“入宫能有什么坏事,我来京城本就是进宫投奔亲戚的。”
紫云被打发去洗碗,几人寒暄片刻,魏云知又是一番胡说八道。
结束后,魏云知走出门,走到小篱笆处,紫云追上她。
魏云知突然问:“紫云,你想嫁人吗?”
紫云先是一愣,挠挠头,声音很轻:“我不知道。”
“那你答应我,我们下次见面,你还会种花。”
紫云笑着点点头,应道:“嗯,我会把我种的最好看的花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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