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华后退两步，想逃却已经来不及。

身后是胡统二兄弟，还有数十个蛮獠，他们将这四周围得水泄不通。

一旁的卧房已传来打斗声，宋家二兄弟也被蛮獠缠上。

言华将目光移回蓝凤高身后，屋内空空的，并没有见到庞谨和景沅。

很快蓝凤高给出了答案，他抬手将捏着的字条在言华面前甩开，然后念道：“我与景沅先行一步，庞谨留。”

“跑的真快，”蓝凤高冷笑一声，言华提着的心却稍稍放松了些许，这庞谨的运气是真的好，连带着景沅也好上了几分。

也好在这二人逃了，只剩下她和宋家二兄弟三人。

言华挤出一丝笑容，在蛮獠的刀剑包围和蓝凤高的注视下迈步走进屋内。

蛮獠们见言华动了，也并未跟着。

言华便一步步走到蓝凤高面前，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端起了他方才倒的一杯茶杯，“好久不见，蓝寨主。”

蓝凤高的目光狠辣，却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道：“言小娘子这副喝茶的模样，倒是让我想起了你父亲。”

父亲。

言华面色不变，心中却微微发苦，她就是学着父亲喝茶的模样。

只是这茶，真苦，言华放下茶杯，不着声色地咽下茶水，随后轻笑了一声，敛去眼中微光，玩笑道：“蓝寨主是想我父亲了吗？可以下去陪陪他。”

“我同你父亲没什么交情，何来想念一说？”蓝凤高也笑，只是眸光如黝黑的潭水，笑意并不达眼底。

“素闻蛮獠无礼，今日见蓝寨主说话，倒是文邹邹的，”言华不搭茬，夸了他一句。

蓝凤高却高兴不起来，他眯着眼睛看言华，“已经落到我手里了，还这副模样？你们中原人可真是叫我大开眼界。”

言华摊开双手，“如此这般，蓝寨主还对我们趋之若鹜，可见是爱得深沉。”

蓝凤高不置可否，“中原自有其魅力，只是你恐怕再也见不到了。”

言华转而看向窗外，抬了抬下巴，“就这么一看，河清海晏，处处皆是我大渊的魅力，何来见不到一说？”

蓝凤高虽是蛮獠，却也懂得河清海晏是什么意思，他心中冷笑，“已是强弩之末，还河清海晏？”

但不知不觉地，蓝凤高顺着言华抬起下巴的角度往下看，只见街道上有赶路人三三两两，烟火气十之二三。

莫名地，他心中生出厌烦，蓝凤高不愿再与言华玩弄，只一瞬间，便变了脸色。

整个屋内笼罩着一股冰冷的气息，裹得人喘不过来气。

蓝凤高的声音压得极低，“秘辛，给我。”

言华攥紧拳头，心中有些发麻，事已至此，她总不能向当初跳嘉陵江一样从这窗户跳下去，这高度，她不死也残，便是侥幸逃生也会被抓住。

时至今日，已无解题之法，言华硬着头皮答：“蓝寨主想要秘辛，可秘辛现在并不在这里。”

“你什么意思？”蓝凤高的眼神突然沉了下来，目光落在言华身上，如同在看死物。

“父亲离开之前确实将秘辛交给了我，但是给的不是实物，而是藏匿秘辛的地点，”言华忍着他的目光，耐着性子同他周旋。

蓝凤高却突然动了动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蓝寨主不信？我是有证据的，之前在西岭镇，我正是要带谢染去找秘辛，也恰好遇见了你们，这才替我将秘辛藏了下来，说起来，这又何尝不是缘分呢？”言华循循善诱。

但蓝凤高丝毫不理会她的话，反而一招手命人将宋家二兄弟带了上来。

如言华预测的那样，宋秉烛和宋夜谈不敌，落败了。

胡统将二人扔在地上，还用力踹了一脚。

言华清晰地看到二人因脱力而颤动的胳膊，还有他们被堵上的嘴，只是面色还好，不像是受了重伤，本以为还有些拖延的余地，忽然听蓝凤高道：“卸掉他的一只手。”

话音刚落，咔嚓一声在言华面前响起。

宋夜谈闷哼出声，霎那间他的脸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再往下看时，他的右臂便耷拉了下来。

言华腾得从椅子上站起，猛然看向蓝凤高，只见眼前人慢条斯理地露出了一个笑容，“还想说什么，还是想看他的手筋被挑断一根？”

一阵寒意涌上心头，言华只觉得浑身发冷，她木然地摇了摇头。

宋秉烛伸手想扶住疼得浑身颤抖的弟弟，却因双手被捆住，动弹不得。

蓝凤高冲言华挑了挑眉，“方才说到哪了，接着说？”

言华此时已知，眼前人不是对大渊百姓有所包容的谢染，是异族蛮獠，而她已经切切实实落在了蛮獠手中。

蓝凤高抬起手，面向言华一字一顿地道：“再.......”

言华当即打断他，从怀中抽出绢帛，举在蓝凤高面前，“秘辛在我这儿。”

蓝凤高放下手，重重地拍了拍，“你们中原人有一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言小娘子当得这一声俊杰。”

言华面色已发白，只道：“你放他们二人走。”

蓝凤高眯了眯眼睛。

“我知道你想将秘辛带回十八寨，只要你放他们二人走，我就带着秘辛跟你们回去。”

宋家二兄弟瞪大了眼，皆无声地摇头。

言华却不看他，只面对蓝凤高，“秘辛的事，他们二人什么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你放了他们，我带着秘辛都跟你一起走，只要收到他们二人安全的消息，我就将秘辛给你。”

蓝凤高：“你要是不给呢？”

言华解释：“就算不给，到时候我也在你手里，你想拿走秘辛不是易如反掌吗？”

蓝凤高还是有几分犹豫。

言华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放在绢帛旁，“如果你不愿意，大不了我们三个还有秘辛一起消失！”

“只要他们二人离开，这秘辛就是你的，”言华再次发声，只是握着火折子的手靠近绢帛，眼见着火苗就要沾上绢帛的边缘。

一阵风吹过，绢帛的一侧在蓝凤高面前打开，一角地图在蓝凤高面前闪过，刹那间，记忆同八年前蓝凤高看过的那一处重叠。

蓝凤高的黑眸微亮，急声道：“放他们走！”

话出口，便有蛮獠上前来带人，宋家兄弟二人看着言华，犹豫了。

言华知道他们想说什么，劝道：“快走吧，你们兄弟二人是因我而起才染上祸端，离开这里之后回家好好生活。”

宋秉烛眼中有担忧。

“安全之后记得将消息传出来，”言华说完，盯紧蓝凤高。

蓝凤高嗤笑道：“我还犯不着同这两个人花心思。”

言华这才放了心，“那就好。”

眼见着宋家兄弟二人就要走出房门，蓝凤高突然问：“你为了这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就要交出秘辛？”

虽然不明白蓝凤高为什么这么问，但言华仍认真答：“在我眼里，每个人的性命都是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宋秉烛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可这句话进了他的耳朵，留在他心里好久好久。

两日后。

言华坐在马车中看蓝凤高捏紧绢帛，皱了半个时辰的眉头，终于忍不住问，“蓝寨主不相信这秘辛是真的？”

蓝凤高拧着眉，肯定道：“它是真的。”

这么相信？言华心生疑惑，却装作不在意地问：“既然知道是真的，那你为何这副模样？而且你有真秘辛了，想必也不需要我吧，何不也放我离开呢？”

蓝凤高没有回答言华的话，只将绢帛放在眼前细细打量。

绢帛从四个角度来看都是一张舆图，上面有各种不同的路线，可路线四通八达，也根本看不出来是画的哪里。

他在中原游走八年，早对这里的景色了如指掌，不可能不知道这是哪里？

可这一角明明跟他八年前看到的一模一样，而且这绢帛的右下角也确实藏着一个前朝文字——姒。

前朝皇帝姓姒，这确实是他们留下来的秘辛，无疑。

蓝凤高陷入了沉思。

言华看着他也若有所思，这蛮獠竟然能辨秘辛的真假？而且他为什么得了秘辛还有带上她，甚至是不杀了她？

从浠水镇出来，马车是往东北方向走这说明蓝凤高还没有带她出境，回到十八寨的打算。

那他又准备去哪里呢？

言华悄悄掀起窗户的一角看周围，见蓝凤高并不阻拦，于是更拉开了窗帘。

只见外面群山环绕，似是早已远离了嘉陵江。

“这是湘州，”蓝凤高收了绢帛，突然道。

“为什么要来湘州？”

“到了你就知道了，”蓝凤高说完，便闭上眼睛假寐。

言华见她睡了也不在多问，只目光落在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上，袖箭被收了，手没有被绑上，脚上也没有链条，甚至于蓝凤高没有一丝要看守她的意图。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好事。

可并不是什么值得欣慰的事，蓝凤高这样放心她，只是觉得她没有任何能逃走的能力，更没有能伤害到他的实力。

太过弱小的人很难活下来，可太过自大的人是有劣势的。

言华靠在车窗，歪着脑袋看马车留下的痕迹，内心已飞到了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