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换上。”
沈妙贞摸摸那身衣裳,是丝缎的,布料柔软光滑,是她在老太太院里服侍时,轮都轮不上她的好料子。
拿了衣裳进了内室,换上了这件新的,徽墨说是做的小了只穿了一回,在她身上仍有点宽松。
“你这太瘦了些,这身旧的就别要了。”
徽墨嫌弃的捡起那件衣服,瞧见裙角里头,用粗布补了几块,欲要丢。
沈妙贞却抢了回来:“太劳烦姐姐,我自己处理就好。”
徽墨努努嘴,不过一件打了补丁的旧衣裳,她还不舍得扔,算了,不扔就不扔吧,由着她。
捏了捏沈妙贞的脸:“你这孩子也忒瘦了,你可会自己做针线?得空了改一改,腰处得收一收,穿着才合身呢。”
这么一捏,徽墨只觉得手指处滑腻幼嫩,除了没什么肉,是个手感十分好捏的脸蛋。
“今日是生宣羊豪当值,公子白日读书的时候最不喜吵闹,你今儿是初来,便先做些杂活,等熟悉了,再给公子侍奉笔墨。”
沈妙贞点点头,一切都听从徽墨的吩咐。
徽墨满意极了。
一个年约十三四的丫头打了帘子进来,怀中还抱着一个瓷罐。
她将瓷罐放到矮几上,搓着有点冻得红的手:“徽墨姐姐,梅露采回来了,水月庵那边红梅开的正好,就是这天还是有些冷,冻手的很。”
“汤婆子准备好了,你自己捂一捂,对了这是今儿新来的端砚,我安排着跟你住一屋,你年纪比她大,好好带一带她。”
“诶,我晓得了。”
徽墨瞧着外头时辰,将那瓶梅露送去角楼那边。
是与自己同住一屋的丫头,沈妙贞便知道这是纹枰,与自己一样也是流风阁的二等丫鬟。
“纹枰姐姐。”
她很是乖觉,将汤婆子拎了过来,放到纹枰跟前,叫她捂手。
纹枰笑嘻嘻的打量她:“你刚来,徽墨姐姐可给你安排了什么活计?”
“徽墨姐姐说,我还不大熟练,怕服侍不好公子,先叫我做些洒扫的活计。”
纹枰搓搓手里的汤婆子,眼睛滴溜溜转了转:“你今儿拜见公子了,咱们公子生的俊俏吧。我听空青说,公子一去外头,好多小娘子都往咱们公子的车架里丢花和水果呢,还说咱们公子貌若卫郎,风姿若温郎,是洛京第一的美男子。”
沈妙贞一头雾水,她很想说她都没瞧见六公子的脸,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子,什么卫郎温郎,这又是谁。
“嗨,瞧你这呆头呆脑的,显是不知跟在公子身边多有前途。咱们公子年不过十五就中了秀才,还是第一名案首。咱们公子虽不能袭爵,可公子可还考呢,将来也是为官做宰的人,与别的裴姓子可不一样。”
纹枰说的有点口干了,冲着沈妙贞抬抬下巴:“诶,我口渴了,你去给我倒一杯茶来,跟在公子身边伺候,怎能如此没眼力见。我这可是为你好,先叫你练练。到时候你服侍的不好,惹了公子嫌弃怎么办。”
沈妙贞低下头,应了一声,按照纹枰的吩咐,从柜子里取了茶叶烧了水,拎起小壶对着杯子里头的茶直接冲了下去。
“诶呀,你这笨蛋,这上好的峨山紫芽都被你冲老了。你不会冲茶,难道没张嘴,不会问?”
“……”
在老太太院子里伺候的时候,沈妙贞哪里喝过什么峨山紫芽峨山绿芽的,她们这些不在跟前服侍的三等丫鬟,不过能得些茶叶沫子,能在厨房要一些热水,直接冲泡喝了总比白水强些。
“对不起,纹枰姐姐,我手笨,您教我别生气。”
在裴府为奴,沈妙贞早就深谙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处事原则。
纹枰心疼坏了,她就这么一点峨山紫芽,可不能再叫她糟蹋了:“算了算了,我看你也是笨手笨脚做不好事,你做杂事也没别的活做,明日同我去采梅露,这要是也做不好,你呀,就别在我们流风阁呆着了,迟早得被撵出去。”
沈妙贞不作声,只默默听她数落,也不还口。
纹枰说了半天,却发觉这个新来的端砚是个锯嘴的葫芦,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顿觉没趣。
晚膳的时候,徽墨带着沈妙贞去替班,与生宣镇纸几个丫头也见了一面。
等另一个大丫鬟羊豪将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摆好,几个丫鬟便如隐形人一样侍立在旁。
裴境用膳最是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碗筷之间碰撞都不能发出声响,勺子喝汤的时候更是无撞击之声。
室内安安静静的,连点声响也无。
沈妙贞随着徽墨侍立在旁,这时才敢偷偷瞧上一眼裴境。
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颜,六公子只有十五岁,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鼻梁高挺嘴唇微薄,拥有一双星般明亮的双眸。
他吃饭的时候也很好看,嚼东西的时候也没有露出牙齿,斯文优雅。
沈妙贞认得的字不多,也没念过什么书,脑子中没那么多词去形容,只觉得好看,就像画上的人似的。
怪不得纹枰说什么,六公子是洛京第一美男子,她在裴府没怎么见过外头的男人,她是不知道外头有没有比六公子更好看的人,不过在裴府,六公子肯定是第一。
裴境用晚膳讲究只用六分饱,便只吃了一碗碧粳米粥用了些小菜再一碗汤,便不吃了。
羊豪将碗盘收拾进食盒里,拿去给膳房清洗。
炉子上烧好了水,徽墨便给公子泡起茶来,沈妙贞秉持这少说多做多看的原则,给徽墨打着下手,瞧她是如何泡茶的。
她用木勺从瓷罐里拨出半勺茶叶,那茶叶一个一个像是小螺丝一样卷曲着,叫沈妙贞瞧的一阵好奇,不知是什么茶。
烧好的水放的略凉了凉,先倒进杯中,那茶水却不喝,滤过一遍茶,方才又冲泡,带那茶每个都舒展开成碧绿色一朵朵宛如小花,再滤出茶叶,将碧色的茶水倒入另外的杯中。
沈妙贞暗暗记下这些步骤。
外头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徽墨便给屋里点了烛火,烛火金贵,裴境却要读书,故而这室内也点了六只蜡烛,用白纱的纱罩拢着,将内室照的亮堂堂的。
值夜便不用沈妙贞了,她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熟,徽墨怕她服侍不好公子,就让她回去休息。
她与纹枰那间小耳房里头也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这便是主家的恩惠了,因着裴府是紧要的供着六公子使唤烛火灯油,旁的庶出子,可没这个待遇。
徽墨早前惦记着公子的吩咐,从库里拿了一匹婢女用的尺头,放到沈妙贞住的耳房里。
裴家的小姐们自然有专门的裁缝来量体裁衣,婢女们就得靠自己了,刺绣难一些不过少数婢女会,可做衣裳几乎是贫家女儿必须会的技能。
尺头给她放了那,自然是要她自己做的。
沈妙贞将那匹布展开,本想量一量大小,这料子淡青色,摸着顺滑柔软好是好,却好似比正常的一匹短了一大截。
一匹布应是二十尺,她手里这匹却好似只有十六尺。
沈妙贞不动声色,瞧了一眼在一旁已经躺到床上好像已经睡着了的纹枰,并没有咋咋呼呼跑去问徽墨。
将那匹布放了起来,她开始描花样子,答应黄鹂要给她做一副被面,六公子大方下人都能用油灯,她需在闲着的时候赶紧做完。
要不是黄鹂姐姐荐了她,她还到不了六公子这里,一个月能有一贯钱的月钱呢。
她这一手刺绣的手艺,是进了裴府后下大力气学的,是觉得若将来有一天离了裴府,没准还要靠这个过活,在裴家找绣娘教府里的小姐时,她与杜鹃姐姐换了差事,去绣院给裴家的姑娘们做端茶倒水的活计偷偷旁听,倒是学了不少,后来那绣娘见她勤奋刻苦,又瞧她小小一个很是可怜,也愿意将手艺教她,她这才练就一手不错的刺绣。
闲暇的时候,她总是给这些丫鬟姐妹们绣个手帕荷包什么的,结下一些善缘。
因着黄鹂还没给她送来布料,她便准备做补子绣,也就是现在布上绣出图案,再缝合到被面上。
描完花样子,她又劈了线,劈成八股,将布用绷子绷住,刚绣了一个花瓣,耳边便传来一个声音:“你这是绣的什么?”
“……”
沈妙贞吓了一跳,差点将针刺到手指上。
纹枰凑了过来,正盯着她描花样子。
“是牡丹。”
纹枰上手摸了摸那片花瓣,花芯处为深粉色,沿着花瓣逐渐变浅,针脚细密平滑。
“端砚,你这绣工不错啊,这是乱针吧,用的这样好,我就总也刺不好乱针。你这是给谁做的。”
沈妙贞不着痕迹的将绣绷从她手里移开:“这是给黄鹂姐姐绣的被面补子,她姐姐要嫁人,家里头准备嫁妆需要做被。”
“黄鹂姐姐?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吧,老太太最倚重她了。”
沈妙贞嗯了一声,继续专心致志的绣花。
“你跟黄鹂姐姐关系好,可是抱上了个大腿,这府里谁不知道,老太太素日是离不了黄鹂姐姐的。”纹枰眼珠子转了一圈凑过来,笑嘻嘻的:“好端砚,你绣活这么好,也给我绣个荷包好不好,明日我可还教你采梅露呢,就算你酬谢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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