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武夫人手腕一抖,差点将银筷子戳到老侯爷的鼻孔里。
“小侯爷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打我?”武夫人疼的眼泪都涌了出来。
秦钰自知力气用大了,扫了一眼银霜,问道:“蚂蚁卵能入口?不会有毒吧。”
银霜盈盈一笑,起身上前取了公筷夹了一筷子,送到秦钰面前的碗中。
“尝一尝啊,酸酸甜甜很解腻的。民间的小孩子常挖这些东西来解馋,不会有毒的。”
秦钰坚决不动筷子。银霜只好夹起来送入自己口中。
“夫人也尝尝?听说您在老家也干农活的,应该认识这东西吧?”
武夫人的手腕高高肿起,一肚子火气无处发,立刻瞪着眼睛呵斥道:“吃什么吃?侯府有侯府的规矩,未查验的东西不许端到主子的桌面上来。都给我撤下去!”
银霜怎么可能叫她如愿,忙故作扭捏撒娇起来。
“夫人别生气,都是媳妇的不是。若是就这样扔出去,不是白白糟蹋了小侯爷的心意?要不,我自己吃吧,这鲜炸小银鱼可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呢。”
初一连忙上前,端起金盘就走。老侯爷赶紧伸手一拦。他才不傻,一桌子冷粥冷菜和热乎乎的鲜炸鱼,当然要选炸鱼。
“不至于,野菜根子和溪水里的鱼而已,我小时候在边关是吃惯了的。留下留下,都尝尝。那蚂蚁卵霜儿你自己吃去吧。”
老侯爷看见一盘小饺子一般的东西,夹起一个放入口中。一口咬下去,柴火炙烤的浓郁香气爆开,回味无穷。
“嗯,草根子的涩口,树叶的清香,松针的味道,还有鸡肉?还是野鸽子肉?又不太像。到底是什么好东西?”
秦钰眼皮一抖,猜到了那是什么,是黑色蛹里的肉虫。
银霜刚要回话,就被秦钰照着小腿轻轻踢了一脚。
“回侯爷的话,是小侯爷在边关吃过的一种东西,我也不知那到底是什么。”
一桌子人除了秦桑盯着那盘树叶饺子,其余人皆看向了小侯爷。
“是一种奇特的果子而已,郊外常见到。”
“这果子好吃得很,有股子肉味。软绵绵的,入口即化。”
“我差人去寻一寻,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一些。”
“不必了,太繁琐。为了口吃的不值当。来,你们都尝尝!”
一桌子人迫不及待尝了两块,果然好吃。纷纷夸赞秦钰有孝心。只有秦钰僵着脸没动筷子。他余光扫过,发现银霜吃得香甜。
“这东西有这么好吃?”他夹起一块丢进了嘴里,浓浆爆开,满口留香。“还真不错!希望没有毒。”
一人三两口,三盘野菜一扫而空。武夫人在族中乡下呆了七八年,野菜须子早就吃腻了,恨不得天天抱着大猪肘子啃。她随意尝了两口,起身贴心为老侯爷挑去银鱼中的小刺。眼光流转,发现银霜并没有帮小侯爷布菜。
“从前我不在,府里大不成个样子。如今我回来了,就得把规矩立一立。”
老侯爷看着身旁那风光满面的人。总觉得这武夫人似乎比从前更蠢笨。
“你非要在吃饭的时候立规矩吗?不想吃饭就回屋把身上的鱼腥味洗了去。”
武夫人嗫嚅着:“侯爷,我这不是随口一说嘛。改天再立。先吃饭,先吃饭。”
几条炸小鱼入腹,老侯爷拍着肚皮饮茶漱口。
银霜一转头,发现秦钰竟然吃了一整只熏鸡、大半只肥腻腻的蒸鸭子、羊脊骨也啃了不少。丫鬟初一代银霜布菜,正咬着牙替秦钰劈排骨。
“小侯爷,你这么个吃法,怎么腰间也不见半点肥肉?”银霜想起当日自己拧不动他腰上的肉,忍不住伸手,想再拧一把。
秦钰油乎乎的手一把拍在银霜的手背上。
“我整日骑马射箭、舞刀弄枪,自然身形健硕。你平日里该多走走才行,免得连山顶都爬不上去。”
“如此,那就说定了。小侯爷教我一些拳脚功夫,或者骑马的本事。那以后我就可以随着小侯爷爬山涉水。”
秦钰没想到银霜早挖好了坑等他跳,顿时一愣。
“女人骑马对身子不好。如今武夫人也回来了,你正好跟着学学管家的本事。我瞧着你画画的还不错,闲来无事不如教一教桑二。”
“小侯爷说笑了,您写意的本事才是一绝,满京城的百姓都见识过呢。您喜欢画画,正巧我也喜欢。不如,您亲自教教我?”
银霜千方百计不想留在府里与那武夫人纠缠。可秦钰偏偏不想与银霜这样狡诈的女子多接触。
“我每日忙的头昏眼花,实在顾不上。府里的事还要你时时盯着,免得出纰漏。”
“我是平头百姓,哪里懂得管家?有武夫人在,府里一定规规矩矩的。倒是小侯爷这么忙碌,身边缺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着。”
“我常年在外带兵,不习惯丫鬟贴身伺候。你若是闲了,就去马场逛逛,叫桑二陪着你。”
银霜牙都快要碎了,秦钰死活不松口。
“小侯爷不是最喜欢喝花酒,处处打架,处处留情?带着我去嘛,也好多见见世面。”
“那是从前,现在倒不必闹出那么多事来,免得惹下大祸。”
一屋子六个人,有四个听得出话里的机锋。另外两个,一个只顾着挑挑拣拣吃冷菜,一个听出小侯爷不待见银霜,立刻喜上眉梢,思索着怎么按照老侯爷的吩咐压制这女人。
朝中局势纷乱复杂,银霜没有身在其中,实在猜不透那些门道。
“不过,秦钰的意思是,从今往后不必装模作样了?是因为已经达到了目的。还是因为装来装去根本没有用?秦钰每日练习武艺。是习惯?还是又是在做戏?既然不需要我,为何又不敢动我?”
银霜脑袋都快冒烟了,一扭脸,发现秦钰已经离去。
“算了,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反正没有退路可言,破罐子破摔吧。”
银霜欠身行了个礼,扭头就走。江芷秦桑连忙告辞离开。
秦桑快步追上银霜,一把扯住她的衣袖。
“你到底怎么回事嘛,当着我爹的面就开始针锋相对。不能忍一忍?”
“你这小没良心的,我不是已经忍了吗?还要我怎么忍?”
秦桑正色道:“做人家的媳妇,就得低眉顺眼些,不然一定吃亏。男人在外头打拼,回来还要受你的气,万一不要你了,你怎么办?”
银霜一把扯回自己的衣服,心中有一万种道理要给这糊涂小姑子讲。可是,千言万语涌到喉头,一时不知从哪里说起。
“算了,懒得跟你掰扯。对了,刚才的那翠玉水晶饺好吃吗?”
秦桑不知话题为什么转的这么快,呆愣愣的点点头。
“好吃啊,你那里还有啊?”
“我厨房里没了,但是花园里多的是。你叫人去花根底下找找,硬硬的壳里就是那还未破茧的蝴蝶。是一种白白嫩嫩的毛毛虫。直接油炸,最是美味。”
话还没说完,秦桑已经冲到花坛边吐得一塌糊涂。
银霜气呼呼地远去。
当晚,秦钰就收拾东西搬到了城外马场,避银霜如蛇蝎。
第二日,银霜开了库房取了银子,买了丫鬟小厮,将赵母送出侯府。
“霜儿,那武夫人摆明了是侯爷叫回来弹压你的,我留下好歹能陪着你,说说心里话。”
“娘!你知道我不是个委曲求全的人。有你在,我总想着你会不会跟着我吃瓜落。你先拿我攒的金子买宅子,不要买仆人。这样的话,以后侯府出了事,宅子算你自己的私产,不会被抄。我把侯府的银子送出去,你拿去买店面。到时候,店面可以查封,赚的银子他们可追不回去。给我们多攒点本钱,这是最要紧的!”
赵母知道银霜一定有后招,便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等武夫人气势汹汹赶来的时候,库房里的银子早就被银霜搬走了三千两。初一早早出了侯府接应,立刻抬着银子买了三间空铺子。等侯府的人前去追银子的时候,只看到侯府的马车一路往东城门去了。
“跪下!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府里每一笔银子花出去都要入账,你说说,今日这三千两雪花银,你送到哪里去了?是不是你那个半死不活的娘带走了?”武夫人身上的锦缎闪着冷光,金玉满头也压不住一身村妇气息。
银霜乌黑的双燕眉一挑,漆黑的瞳仁盯住了武夫人那怒气丛生的脸。
“你看什么看?倒是说啊,是不是你老子娘卷走了?”
银霜原本直直的跪在石板上,此刻身子一晃,跪坐在脚后跟上整个人略显慵懒。
“武夫人,你回府多久了?”
“你管我回来多久?老侯爷只是让我回乡守着祖坟,替他尽孝罢了。你们这起子小人还以为我失宠了?”
“答非所问,听不懂人话。看来你是没打听过我的名声了?”
“不就是城西巷子里的豆腐西施吗?还是子爵府的寡妇。这谁人不知?”
银霜揉了揉膝盖,起身拿过武夫人的茶杯,灌下一杯春茶,勉强将火气压下一小半。
“不妨告诉你,只要我想,把这侯府的库房搬空了,老侯爷也不敢拿我怎么样。你信不信?”
武夫人一把夺过银霜手里的瓷杯,叉着腰笑成了一朵雏菊,整张脸除了褶子就是沟子。
“我信。那我就是个傻子!你试试啊,看侯爷会不会剥了你的皮,再把你赶出去要饭。”
银霜微微一笑,行了个礼。
“谨遵夫人吩咐,儿媳这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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