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霜这是第一次光明正大的进入勤务阁。守门的小厮没有阻拦。她欣赏着院儿里的一草一木,发觉仍是自己当初布置的样子。
推开书房的门,香气散逸而出。
“小侯爷喜欢用沉香?”
秦钰一袭黑衣站在窗前,领口露出一抹红色。倒显得他多了几分清新脱俗的气度来。
“奇了,旁人家熏的沉香浓郁呛鼻。这里的却淡雅清新。不知……”
话还没说完,银霜的目光已经落在那玲珑珍宝阁上。上头摆放着几块歪七扭八的枯树桩,树桩锈迹斑斑,尽是瘤疤,着实不怎么好看。
“小侯爷竟然直接摆了沉香木熏屋子,真是聪明。”
“有话直说。”
“我是想着,老侯爷年纪大了,那武夫人又有些不着调。不如,将其他几位夫人一并接回来,平日里陪着侯爷逛园子、斗叶子。人一多了,吃饭也香。”
秦钰不傻,眼珠子一转就明白,银霜这是不想让那武夫人太得意,整日盯着她不放。
“既如此,那就去办吧。快马加鞭,几天就能接回来。”
银霜眉毛一挑,顿时生出满腹狐疑。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小侯爷,老侯爷将前两天给我的玉竹节收回去了。让我自己去库房挑些好看的东西装饰屋子。您看,我拿什么东西比较好?”
秦钰竟真的垂目沉思起来。
“我记得,库房里有棵金丝宝树。是我娘当年带来的嫁妆。你去瞧瞧,若是喜欢就拿去吧。”
银霜再一次满心诧异:秦钰这厮吃错药了?母亲的嫁妆也随意给人。难不成,又在憋着什么坏心眼?
“既然是故夫人的嫁妆,我怎么好拿走?我再挑挑别的吧。”
秦钰笑了笑,喉结一动。
“库房里玉器不少,但你一向喜欢金银。这宝树是金器里最贵重的,给了你也无妨。不必多心。”
银霜纳罕:有求必应?这等机会不容错过啊!
“那我便收下了。对了,府里下人瞧着您这两日未在长青阁安歇,都笑话我呢!要不,您搬去那里住吧?长青阁的书房可比这里大多了,也更清幽僻静。”
秦钰灼灼的目光射来,盯着银霜的脸闪动几息。
“也好。随你安排吧。下人嚼舌根,该打。不必留情面。”
银霜半晌无语,行了个礼便告辞离去。
穿过茂密的藤萝花架,银霜一拍大腿。
“哼!这厮果然是个好色之徒。从前对我吹胡子瞪眼,为了不看见我,跑去住马场。如今我恢复容貌,他就上赶着讨我欢心,连母亲的嫁妆都送出去了。果然,男人,没几个是好东西!”
去厨房备午膳的初一十五二人提着裙子一路小跑,忽然看见绿叶丛中,自家少夫人正揪着翠绿的叶子丢入流水中。
“少夫人这是怎么了?午膳已经备好,就等着传膳呢。您要不要先去老侯爷那儿伺候?”
银霜一把将手中的树叶全都丢开。
“伺候什么伺候?我亲爹亲娘吃饭都不用我伺候,他们侯府的主子是缺了胳膊还是少了腿?走,去库房搬东西。”
“啊,还搬啊!昨天搬的那金塔太过贵重,拆了卖又可惜。正愁着呢。要不,我们今日搬些寻常小玩意儿吧,拿出去也好卖。”
“偏不,就挑那棵金丝宝树。”
十五连忙跑去喊小厮。银霜带着初一风风火火的开了库房。
在最不起眼的那间库房中,宝玉琳琅满目。比桌子还大的银马、一人多高的铜鹤、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铜兽堆在一起。最显眼的,就是那棵金碧辉煌的宝树。
此树一人多高,树干枝叶皆是以细细的金丝缠绕而成,纤毫毕现。每一片叶子皆是以翠玉雕琢,形状或卷或直,不尽相同,叶脉镶嵌着银丝。满树的花朵更是艳丽,红玉为瓣,玛瑙为萼,珍珠为蕊。银霜看得眼睛都直了。
“绝世珍宝啊!必须带走!卖了也太可惜了,需再买个宅子,专门用来存放此宝,才配得上这树的身价。快快,叫人赶紧抬走,免得秦钰后悔。再取三千两银子,买个带密室的宅子。”
七八个小厮也被震惊的手脚发颤。在银霜的催促下,使出浑身的力气将宝树抬到了长青阁。初一立刻出府购置新的宅院。
银霜在房中来回踱步,恨不得天立刻就黑。好让自己将宝树运出侯府藏起来。
秦钰带着十几个小厮,搬着东西入住长青阁的时候,却被银霜拦在了门外。
“只要不与他碰面,他就没有反悔的机会。”银霜暗想。
秦钰进也不行,退也不是,在长青阁外满面莫名。
勤务阁的老管家悄声道:“少爷,晌午我们用膳的时候,少夫人派人将那棵金丝宝树搬走了。到现在一直都没出过门。”
秦钰恍然大悟哑然失笑。笑了两声,又觉得那女人不可理喻。
“这是怕我反悔?这样贪财的女人,实在是少见。”
老管家笑道:“少夫人大概也会把这宝树卖掉。要不,老奴偷偷再买回来?这样好的东西,拆掉实在太可惜了。”
秦钰皱着眉头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当夜无月,长青阁一行十几人,抬着一蒙着黑布的东西掠向侯府西角门。
秦钰身着黑色的夜行衣,挂在高高的房檐下眯着眼眺望。他结实的双腿勾住屋檐,双手抓住檐下的木梁,宽阔的后背紧紧贴着青瓦,就像一只黑漆漆的大蝙蝠。
侯府巡夜的人已经被遣散,银霜亲自领着小厮奔走。出了侯府,一行人三拐两绕来到一个黑巷子里。
秦钰飞檐走壁,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眼见着三辆马车驶出,直奔城西的方向。
“这女人够谨慎的。她知道自己的处境。可是,命都快没了,还弄这些金银做什么?”
他眼看马车走到闹世的一座小宅子外,初一打开了大门。小厮七手八脚将那宝树送入。银霜没有下马车,只是令十五放赏。随后一行人赶回侯府。
待人走远。秦钰跳入院内,看见这院子非常狭小,只有一大一小两间屋子。可是后院却大的很,树影绰绰。
“看来下面有密室。她到底藏了些什么?”
秦钰实在忍不住好奇,便翻天窗进了屋子,在床下找到一扇暗门。
点燃油灯,之间宽敞的密室内金光闪烁。一颗五彩辉煌的宝树与一座金塔熠熠生辉。
“这么多金子,若是充作军饷换成粮草,还愁护不住边关?”
秦钰后悔了。但他没脸再将送出手的东西要回。
可是,老侯爷却舍不得。心痛的一晚上没睡。第二日大清早就顶着青黑的眼眶差管家与婆子来拿人。
银霜早就梳洗打扮好,就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宁安堂内一片肃然。武夫人一见银霜进来,当即忍不住破口大骂。
“没脸没皮的东西。故夫人的嫁妆你也敢动?”
银霜波澜不惊。
“小侯爷非要给。说侯爷您处事不周全,给了的东西还要收回。怕传出去不好听。这才忍痛割爱,堵我的嘴呢。”
老侯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死丫头,金子银子你要多少也使得。可那两样珍宝断乎动不得。那金塔宝树看着华丽,可都是金丝缠的,拆了融了也抵不上多少金子。图的就是个脸面!宫里有贵人来的时候才抬出来摆个一时半刻的。这样,库里的金块你拿去三千两,把宝贝给我抬回来!”
“侯爷不是说,金子我要多少也使得么?”
老侯爷冷笑。
“我敢给,你可敢拿?我劝你一句话,人这一辈子财富有限,拿多了会折寿的。”
银霜满面不甘,却不敢再多话,只得惺惺应下。
老侯爷当场抬了三千两金锭过了秤,交给银霜。随后遣人出府,去取那两样宝贝。
走在回去的路上,十五实在压制不住内心的惋惜。
“好可惜。若是我们赶着把那东西拆了。此刻他们就是想反悔也来不及了。失策啊!”
银霜驻步,停在树荫下,轻轻摇着团扇。
“你还是太嫩了。老侯爷说得对,宝物虽好,可我没能耐保得住。你见惯了侯府库房的奇珍异宝,便不把区区三千两金子放在眼里,侯府的主子也是如此。他们指头缝里露出的东西,就够我用几辈子了。忙了一晚,赚了三千金子和一套宅子。昧下银子一千两。你说说值不值?”
十五明白过来,顿时乐的开怀。
“诶,这么一说,简直太值了。这还是老侯爷那儿给的。小侯爷那儿想必给的会更多!方才门外的小厮悄悄递话进来,说小侯爷半夜果然在我们的宅子里逗留。”
银霜妩媚一笑。
“走,去听听咱们的小侯爷如何说!”
清早,秦钰听说了宁安堂的事,心中着实不好受。在书房来来回回踱步几十趟。
“少爷啊,何必这样焦心?不论是回礼还是补偿之举,要讲究个投其所好!少夫人喜欢攒金子,您直接给不就是了?咱侯府产业那么多。庄子田地酒楼,随便给她一项,钱生钱,足够她这辈子吃喝不愁了。”
秦钰眼前一亮,立刻翻箱倒柜起来。
银霜推门而入,攒了一路的哀怨口儿刚要倒出来,就被迎面而来的一叠羊皮纸打了回去。
“这是什么?”银霜立刻伸手接过。秦钰颇为得意。
“这是城内外的铺子田地庄子。你随意挑。算是补偿那两样宝贝。”
银霜一张张翻过,毫不客气的取了其中几张出来。
“郊外的马场和附近的山头田地我要了。”
秦钰一愣。
“坏了,马场给了她,那我怎么办?”
银霜暗笑。
“怎么了?小侯爷又想反悔了?”
秦钰咬着牙。
“军令如山,说出口的话怎能收回?都归你了。”
银霜行礼道谢,告辞离开。扔下一句话。
“小侯爷别忘了搬来长青阁。你答应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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