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萧若瑀便在徐老板介绍的牙行伙计带领下,看了好几处宅子。有的宅子太过奢华,透着张扬;有的又太过狭小,施展不开。直到伙计带他去了城南一处三进宅院,萧若瑀才眼前一亮 ,前院开阔,适合摆放杂物;中院雅致,可做日常起居;后院竟有一方不大不小的池塘,池水清澈,岸边还种着几棵垂柳,环境清幽,正适合静下心来做实验。他当场拍板定下这处宅子,又委托牙行尽快办理户籍手续。
手续办妥后,萧若瑀再次来到牙行挑选下人。如今大梁遭遇荒年,田间颗粒无收,不少佃农走投无路,只能卖身签奴契求生,牙行里挤满了等待被挑选的男男女女。萧若瑀仔细打量,挑了一个手脚麻利、看着老实本分的仆妇负责膳食,两个伶俐的小丫鬟打理起居,还有一个身强力壮的小厮帮忙搬运实验器材、照看熔炉,都是身家清白、能查得清来历的。
选好下人,萧若瑀正准备带着他们离开,牙行掌柜却突然凑了上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声音压得极低:“萧公子近日照顾小店这么多生意,小人得谢谢您。正好,昨日刚来了一批好货,其中有几个胡姬,模样俊俏,还在京城伺候过权贵,懂不少规矩,公子要不要瞧瞧?”
“胡姬” 二字像一道惊雷,瞬间炸响在萧若瑀耳边。他脚步一顿,脑子里嗡嗡作响,掌柜后面说的话全都听不进去了,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母亲的模样。
他的亲生母亲也是胡姬,有着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笑起来时眼角会弯成好看的弧度,身上总带着淡淡的异域香料气息。
当年母亲因容貌出众,曾也得过晋阳侯一段时间的宠爱,可奴籍出身终究是硬伤。嫡母看她不顺眼,趁晋阳侯外出巡查时,一句 “善妒扰宅”,轻飘飘就将母亲给发卖了出去。那时他才五岁,而妹妹也才三岁,两人躲在偏院的门缝后,看着母亲被两个仆妇拖拽着离开,母亲回头看他时,眼里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他却连冲出去的勇气都没有。
他自小就遗传了母亲的容貌,更特别的是发色,不是中原人的乌黑,而是暗棕色,在阳光下会泛出暖棕的光泽。妹妹总说他的头发好看,可府里的下人却私下里骂他是 “血统卑贱”,嫡母更是以此为借口,将他关在偏院里,对外谎称是体弱的 “小姐”,连出门的机会都极少。若不是妹妹时常偷偷给他送些点心和衣物,他怕是早就熬不过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了。
八岁那年,母亲曾托人给他捎来消息,说她被一位富商买走,富商待她极好,她还生了一对龙凤胎。那人还带来了母亲亲手绣的一个小荷包,还有一些银两,荷包上面绣着异域的花纹,他一直贴身戴着,直到被赶出侯府时才不慎遗失。十岁那年,母亲最后一次托人捎信,说她要随富商去南方做生意,日后怕是难再联系,让他好好照顾自己和妹妹。从那以后,他就彻底断了母亲的消息。
“萧公子?萧公子您没事吧?” 牙行掌柜见萧若瑀脸色发白,站在原地不动,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
萧若瑀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他抬眼看向掌柜身后,几个穿着异域服饰的女子正怯生生地站着,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眸,确实是胡姬的模样。她们眼中带着惶恐,像受惊的小鹿,一如当年被发卖的母亲。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对母亲的思念,有对嫡母的恨意,还有对这些胡姬的同情。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对掌柜冷声道:“不必了,我用不上。” 说完,便转身带着选好的下人,快步离开了牙行。
走出牙行大门,阳光刺眼,萧若瑀却觉得眼眶有些发烫。他抬头望向南方的方向,心中满是疑问:母亲,你现在还好吗?你知道我被赶出侯府了吗?知道我差点死在荒山里吗?你…… 还记得我和琳儿吗?
一阵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凉意,萧若瑀攥了攥手心,将那些翻涌的情绪强行压回心底。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还有复仇要完成,等他在姑苏站稳脚跟,有了足够的力量,一定要去南方找找母亲,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不想放弃。
萧若瑀最终还是把租住的小院子买了下来。新宅子虽好,三进院落带池塘,可实验室的改造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耐火砖要选更耐高温的,熔炉的通风口得重新设计,还要专门隔出一间屋子存放实验材料,这些都得他亲自盯着才行。眼下这小院子的熔炉刚改到顺手,工具也都摆得规整,与其来回折腾,不如干脆买下,当作临时的“核心实验室”,等新宅子那边布置妥当,两边倒也能互为补充。
徐老板送来的“失败品”分成,比他预想的还要丰厚,除去买宅子、添工具的开销,还余下不少。他拿着地契,站在小院子里,看着熟悉的熔炉、木柜,还有墙角堆得整齐的石英砂,心里难得有了几分轻松,毕竟他在这里住习惯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萧若瑀几乎把自己“焊”在了小院子里。他手里有玻璃制作流程明细,从石英砂提纯的比例,到助熔剂的添加时机,再到熔炉温度的把控,每一步都记得清清楚楚,缺的不过是在这个时代的实践经验。起初还会出些小差错,比如助熔剂加少了,石英砂熔化得不完全;或是温度没控制好,玻璃成品边缘发脆。可他从不急,每次实验结束,都把数据仔仔细细记在日志上,哪里出了问题,下次就针对性调整。
他还特意打造了几件新工具,用精铁做的长柄搅拌勺,避免添料时被烫伤;用铜做的模具,方便玻璃成型;甚至还磨了几块细砂纸,专门用来打磨玻璃表面的细小划痕。就这样,实验一次比一次顺利,失败品越来越少,直到那天傍晚,当他做成一块通体澄澈、毫无杂质的玻璃时,连指尖都忍不住微微发颤。
夕阳透过玻璃,在地上投下一片透亮的光斑,没有一丝浑浊,没有半点杂质,虽然还是比不上房车上的玻璃,但足以惊艳这个世界。萧若瑀捧着这块玻璃,心中又热又胀,像是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事,这不仅是一块玻璃,更是他在这个时代立足的底气,是他复仇之路的重要一步。他没敢多耽搁,立刻把玻璃用软布包好,藏进床底的暗格,又将写满数据的实验日志叠整齐,和玻璃放在一起。他不打算现在就把玻璃拿出来,徐老板那边的“失败品”生意还能撑些时日,他需要再等一等。
算算日子,他来姑苏府已经两个多月了。夜里躺在床上,他想起了藏在山里的房车,那是他最大的秘密,里面还有不少物资,当初离开时虽用树枝、藤蔓做了伪装,可两个多月过去,万一遇上野兽、或是上山砍柴的村民,难免会出变数。还有他种下的红薯,虽然智能管家说那东西不用怎么照顾,南方山林这边又土地肥沃,可他到底没看顾着,到底是担心的。他翻了个身,打定主意:明日再试探一下柳夫人派来的监视,若是收回了,就离开姑苏回山里看看。
第二天一早,萧若瑀特意做了几块带细碎金砂的玻璃“失败品”,金砂是他从首饰铺要来的边角料,混在玻璃里,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看着格外别致。他带着这些“失败品”去了徐老板的首饰铺,既算是履行之前“有好东西先给徐姐”的承诺,也顺便跟她辞行。
“徐姐,这些你收着,看看能不能做成些首饰。”萧若瑀把失败品递过去,“我接下来要出去一趟,找些做玻璃用的新材料,大概要走十天半月。”
徐老板接过玻璃,眼睛一下子亮了,闻言又抬头看向他,无奈笑道:“你呀,真是把做玻璃刻进骨子里了,天天待在实验室里,出去走走也好,就当散散心。只是外面世道不太平,你一个人要多注意安全,若是遇上麻烦,就赶紧往回赶,或是遣人给我捎个信。”
“放心吧徐姐,我心里有数。”萧若瑀笑着应下,心里却想到了怀里的手 木仓,那是他从不离身的东西,木仓里压满了子弹,有这东西在,他的安全感足足的。
从首饰铺出来,萧若瑀没直接回院子,而是在姑苏府的街上慢悠悠逛了几圈。他故意走了之前常去的钱庄、药铺,还绕到了柳府附近,眼角余光始终留意着四周,却没再看到刘磊的身影。看来柳夫人是真的撤了对他的监视,或许是见他这些日子安分守己,又或许是那面镜子、还有红石榴琉璃手串,让她放下了戒心。确认安全后,萧若瑀才转身回院子,收拾了简单的行囊。
次日清晨,萧若瑀出了姑苏府城门。出城的人不少,大多是去周边县城赶集、或是走亲访友的,还有几个挑着担子的货郎,一路说说笑笑。他找了个机会,跟旁边一个大叔搭话,得知对方要去离水县,而离水县正好在青茫山脚下,那正是房车所在的山林。有伴同行,也能少些引人注目,萧若瑀便放慢脚步,跟在人群后面,顺着官道往离水县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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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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