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看,这里有人死了。”清泽道,低头看着一个满脸横肉的男子直躺在地上。
看来是被人掐死的,脖子上有手指印。
清漠蹲下身来,抬起死尸的下巴,眯了眯眼:“看起来是被女子掐死的,这年岁不大,力气挺大的啊。”
那脖子上还有干透的血,应该是男子后脑勺的血被沾到了那女子手上。
两人起身,双手合十,念经超度。
不一会儿,便见白色影子缓缓凝起,渡入黄泉。
清泽还是心有疑惑:“话说前些日子我俩追那乡下邵氏厉鬼,本以为难除,今日却发现再寻不到她的痕迹,这事真有些奇怪呢。”
“是,连师父都只能靠度化,”清漠道,“世间究竟谁人能有本事化去厉鬼,直接让她灰飞烟灭?”
“莫非是……”
“不可能!”清漠斩钉截铁。
清泽点头,但瞥了一下清漠的神情,也知道他其实并非没有怀疑。
但却也只是没有依据的怀疑,他便也没敢再多深究,就将那揣测又咽下肚去。
“算了,我们还是依师父要求,去找找清渊师兄吧,”清泽道,又顿了一下,摸摸头,“哦,不是不是,逐出师门便不是师兄了……”
清漠没有应话,又言:“那臭小子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救七七四十九人,亏得我俩还信了他的话,他就是不愿皈依罢了。”
“少年心性!少年心性!再长大点就好了!”清泽嬉笑着劝道。
一人影从树后闪出,挂出一脸坏笑:“出家人居然会唤人‘臭小子’?这话我得去主持跟前说道说道!”
“喏,臭小子来了。”清漠冷淡一言。
清泽则是欢笑着扑了过去,搂住江渚,勒上他的脖子道:“还以为你失踪了呢!”
“哪敢!”江渚被勒得险些窒气。
“救了多少人了?可有四十九数?”
江渚吃力地将清泽的手腕掰开,龇牙咧嘴:“还没到呢!唔,刚好二十吧,你那么盼着我出家啊?”
而说话之间,他也看到了地上那横尸,默默走上前去,蹲身瞧了半晌,脸色却是越来越难堪。
清泽明白他也有了同样的怀疑。
“不如……我去一趟河西走廊。”他说。
“不可以,”清漠先反对,“师父说过,你不能与她接触。”
“主持难道真以为我会爱上一个三百岁多的老妇啊?”江渚大笑。
而他话才说完,脑中却突然浮出了那夜窗前的一抹轻影,微风卷起的发丝。
呼吸又是停滞了一下。
为什么会想起她?
“倒不是怕你对她怎样,只是怕她对你怎样,”清漠开口,打断了他的遐思,“三百年前你在她身上吃了多少亏你不记得了啊!”
江渚摊摊手,一脸无辜:“当然不记得……她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清泽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起来:“谁还记得这几辈子前的事啊,你看江渚他下黄泉喝孟婆汤都喝过多少次了,你还指望他记得前前前前前前那么多世的事情?”
“总之,去河西走廊的事情绝不可以,你想都别想。”清漠冷漠,又瞪了清泽一眼。
而江渚无所谓地耸耸肩,突然一道丹白色的光亮从眼前闪过。
“糟了!出事了!”
……
邵父的脑袋已经耷拉了下来,只有一点皮肉连着身子。
血汩汩地从脖子断裂处流出,将原本还干净的衣衫全部染红,活像刚从血里捞出来的。
叶姝林早已吓得双腿瘫软,坐在了地上。叶临和叶夫人也相互搀着,又试图去拉她,但两人手上早都没了劲儿。
叶萋斐和叶轩用力地去拽那门栓,也不知是被施了什么法,门完全无法打开。
曲阴网已摔落下地,但这一张丹白色的珠子只能捕妖和魔,对这厉鬼毫无作用,叶萋斐只能祈祷着江渚能得到消息,尽快赶来。
可话说尽快……若他此时离此处十万八千里,就算是有遁土飞天的本事,估计也来不及赶来。
厉鬼靠近了叶姝林,低下头,那脑袋沿着脖子咕噜滚了半圈,血淋淋地一双眼直瞪着这个脸色已经快变透明的人,一滴一滴的血落在她本是青素的衣裙上,然后张开口,黑洞洞的,像是要将她一口便吞噬下去。
“阿姐!”叶萋斐放弃了去开那门,从旁捞起了一把扫帚,用力掷向那厉鬼。
厉鬼抬头,脑袋又滚动了一下,才凝神在了叶萋斐身上。
叶萋斐这下已全然失了魂,眼见着那厉鬼一步一步挪了过来,她却无法躲避。
——若说躲避,这整个屋子都被这厉鬼下了法,门窗都无法打开,本就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浓烈的腐臭和血腥味冲入鼻中,叶萋斐别过头去,不敢再直视,脚下还是如被下咒,无法动弹。
“阿姐!阿姐!”叶轩也不敢靠近,吓得只能在旁叫唤着她。
那脖子断开处淌下的血已经染在了她的衣裙。
眼看厉鬼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一旁木门已“轰”一声坍塌下来,一个少年和两个僧人已经冲了进来,那厉鬼才转过头去,扑向了那三人。
两个僧人一道克着厉鬼,少年则忙将叶家人先带出了房间。
叶夫人哭道:“这日子……怎就三天两头地来个厉鬼,没法再过下去了啊!”
“别哭了别哭了,”叶临劝了两句,也是一脸沮丧,“祖上就传下来这样一个宅子,难不成是风水不好,专招了鬼魅邪祟啊?”
少年扶了叶萋斐出来,左右看看,道:“可是最近些时日有些死了在此处?”
“是,”叶姝林应着,又瞥了一眼叶萋斐,“其实承哥哥便是死在这墙外的……”
叶萋斐心头咯噔一声。
不难想出,邵承死前定是想要找她,再见她最后一面,便应撑着来到了此处,但没想她竟然未随家人一道回洛阳祭祖,而他人死化魂,便也知道了叶临致信给刘华妃一事,于是才赶着半途上去接她。
可他恐怕也万万没想到,不过是一片痴心使然,竟给叶家带来了如此大的麻烦。
“可我家这祖宅,总不能不要了吧?”叶萋斐抓住江渚,“有没有什么办法让这里不再引来厉鬼亡魂?”
江渚被她扯住了衣袖,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脑中忽轰然一声巨响,神识被炸得四分五裂,完全没听清她说了何话。
叶萋斐见江渚半晌没有反应,更是忍不住抽泣起来。
“不要罢了,不要罢了,”叶临不停摇头,“只是如今我们还能去何处暂居,长安现在是回不去了,这宅子外还有人看守,不允我离开,天下之家,竟然没有能让我一家人安身之处,亏得我还是个什么狗屁的三品御史大夫!”
叶临越说越激动,气喘了好几下才顺过来。
叶夫人只得不停替他抚着背,又是小心翼翼地问江渚道:“小公子,可有方法让这里不要招来这些邪祟啊?”
江渚这才回过神来,脸上迅速飞过一抹红,轻咳了一声:“让那什么承哥哥度化超生或是灰飞烟灭了即可。”
昨夜他曾躲在叶萋斐的床下,听到她与叶姝林谈及这个承哥哥,也知道了这承哥哥与两姐妹之间一些感情事。
但他自知也不能多言此事,便也只顾着打量叶萋斐的神情,见她蹙眉思量着,于是又自告奋勇道:“我学了些本事,或许能帮上忙。”
“那便是再好不过了,多谢小公子了!”叶临握上他的手,又是再三感激。
他好不容易将手从叶临手中抽出,哂笑道:“叶大人称我名字便可,我叫江渚。唔,我和萋斐认识,所以你们也不必太客气了,再则……”
“再则出家人慈悲为怀,定会竭力相助的……”
清漠声音传来,随后朝他甩出一物。
他伸手接过,原是那曲阴网。
“哦?江公子是出家人?”叶临诧异一问。
叶萋斐虽知缘由,但也不由看向了他。
“是,他终将是我寺僧人,”清漠步出房门,环顾四周一看,对江渚道,“唔,今日算是救了五人,那便是再救二十四人就功德圆满了。”
江渚呆了一下。
清泽也走了出来:“这厉鬼已被我们度化,诸位不必担心了。江渚,我们即刻回寺吧!”
三人辞后,朝着千仞寺方向而走,一路无语。
行至千仞寺下山道时,江渚忽想起曾在此处见到叶萋斐和叶轩,不由迟钝了脚步,借着月色,抬头望着那棵树。
“江渚,你怎么了?”清泽问。
江渚没开口,又是幽幽地长叹一口气。
而一直沉默的清漠突然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道:“你为何要将曲阴网给那女子,可知这是我寺至宝,是百年前……”
“是百年前那高僧所制是吧?”江渚直直地看着清漠,“若你们以为我便是那高僧的转世,那我自己做的东西,我要给谁都没错,若不是今日这曲阴网发来求救信号,这叶家不就是活活要丧了五条人命?”
“你……”
“更可况另外那个曲阴网,你我皆知主持亲手给了叶萋斐,只不过被清渊夺走罢了,”江渚道,“师兄其实你也知,不论是什么至宝,都及不得人命重要,我如此做,可有任何错处?”
“好,你长大了,翅膀都硬了是吧!”清漠咬牙,指着他。
“你俩都少说一句吧,”清泽忙挡在了两人中间,“师兄说的没错,江渚也没错,但江渚啊,师兄我也不得不提醒你一句……”
江渚抬起眼角。
“莫动凡思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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