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02 流浪

何老爷听了如遭雷劈,一个没坐好,从椅子上滑下来,半张身子都几乎在地上。

管家急忙扶起他,替他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何老爷怕得直抖,“怎么?怎么这个瘟神过来了?”

琉璃街那位侯爷是出了名的性子古怪,何老爷这些做生意的都怕他,生怕什么时候又被他揪到小辫子,查到他们身上。

把多吞的银子吐出来还好说,这位瘟神每次还要罚他们,这一罚不是成百就是上千,这样的乱世,挣银子已经很不易了,就算何老爷这般的大户,也经受不起啊。

“老爷你莫急。”管家瞧着何老爷焦急的神色,宽慰道:“老爷,前些日子咱们给国舅爷那边的人使了些银子,就算侯爷他查出什么,有国舅爷那边的人拦着,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行了,别说了!”那位侯爷的脾气何老爷可是见识过,他认准的事恐怕连国舅爷也拦不住。

两人急匆匆地走到前厅,何老爷头也不敢抬,一进门便跪了下来,整个上半身趴在地上,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滑下来,一颗一颗地砸在地板上。

“侯……侯爷。”何老爷浑身抖如筛糠,连话都说不清楚。

他说完,屋内一片安静,何老爷越来越害怕,他疯狂地磕着头,哭求着侯爷的宽恕,“侯爷,侯爷饶命啊,小的不是故意要来晚的,侯爷侯爷,饶命啊!”

眼见着何老爷愈发地癫狂,控制不住,管家急忙在一旁拉住他,“老爷,老爷没事儿了!”

“有事儿,侯爷饶命啊侯爷!”何老爷抖个不停。

管家无奈大喊:“老爷,侯爷他走了!”

“什么?”何老爷猛然僵住。

“是的老爷,方才侯爷过来,将府里剩下的米粮全部取走后,就走了。”

何老爷嗡然瘫坐在地。

*

叶慈从何府的狗洞里钻出来,惹了一身的赃污与臭气,离开了何府又遇见一批地痞流氓,好在她身上都是泥泞,没人愿意靠近,她这才躲过了危险,一路回到了甜酒巷。

此时天色已全黑了,她家门口也挂上了灯烛,照着牌匾上的叶字,在看见熟悉的屋门时,叶慈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她哭着走到家门口,拍着木门,边哭边喊:“爹爹,娘亲,你们快来啊……”

刚躺下的叶家小两口正在愧疚害怕,他俩平时是最老实不过的,做起来亏心事,还真是不适应,总觉得要有报应轮到他们身上。

可他们没想到他们竟然听到了女儿的声音。

叶家爹爹立刻从床上坐起来,拉着婆娘走到门口仔细听,果然是他们刚卖出去的女儿,他连忙打开门,正要问发生了什么,一个浑身脏臭泪流不止的人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到底相处了十年,看着女儿哭成这个样子,他还是有些触动,他拍着怀里人的肩膀问:“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是何家不好么?”

叶慈闻言大哭,“爹爹,王婆是个骗子,何家根本不是要丫鬟,而是……而是要强/了女儿。”

叶慈越说越委屈,她以为自小就疼爱她的爹爹和娘亲听到她说的一定会很生气,很为她心疼。

可是她没想到,听到这些话的爹爹和娘亲没半分惊讶,反而脸上还露出些尴尬的神情。

叶慈心里泛起一阵冷意,她站直身子,往后退了半步,目光在她爹娘的面上扫过,“爹,娘,你们要为我做主啊!”

她不肯相信地又说一句。

叶家老两口根本没有为她做主的心思,在这乱世里,能顾全自己已经很难得了,况且他们还有个在读书的儿子,他才是叶家的希望,这个煞星女儿他们管不了,也不想管。

叶家爹爹想到这些,面上有了些坦然,他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知道的,小慈,我们对你怎么样,你是知道的,我们没对不起你半分,如今有一个到何家做小妾的机会,我们很为你欢喜,毕竟在这乱世里,这样的出路可比被匪人抢去,被卖到窑子里强,你说是吧?”

叶家爹爹顿了顿,见叶慈低着头没反应,于是接着说:“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你兄长是要入朝为官的人,将来娶的女子也一定非富即贵,你这样的命格,别人会嫌弃的,所以啊,你还是回何府吧,那里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何府找不到你会牵连到我们的,我们叶家,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天色太黑,只剩清泠泠的月光淡淡地洒在叶慈的脸上,照出她脸上半干的泪痕。

叶慈木在原地,一颗心好似被凌迟,她本以为她的爹娘会向着她,所有人都不相信她,她的爹娘也会,事到如今她才明白,是她一厢情愿了。

她从怀里拿出那两个未绣完的香囊,手指轻轻地滑过上面的袋鼠图案,终于又掉了一滴泪。

“我知道了。”叶慈手指松开,香囊随之跌落在地。

叶家爹爹又道:“你不要怪我们,也不要迁怒你哥哥,他什么都不知道,你回何府吧,如果有机会,我们会去看你的。”

叶慈没说话,如霜的月光下,她跪在地上,对着叶家爹娘磕了三个响头,最后起身,霍然离去,她离开的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坚决,肯定。

叶家老两口看到她的身影消失,这才如释重负,仿佛甩掉了一个巨大的包袱,从此以后他们的人生都可以变得轻松明朗。

他们关上门,准备回床上休息,谁知刚转身,门又响了,他们以为是叶慈又回来了,正欲发火,不料却看到了本该在学舍的儿子叶秉言。

“你怎么回来了?学舍发生什么事了么?”

叶秉言不理他的话,高声问:“小慈呢?你们把她送到哪去了?!”

“她……她在何府。”

*

叶慈面无表情地在大街上游荡,连年灾荒,兵马四起,金陵城里到处都是外地的灾民,他们躲在金陵城的街道上,靠乞讨为生。

叶慈路过他们身边时,有小孩拿着碗朝她哀求:“行行好吧行行好吧。”

那小孩骨瘦如柴,看着可怜,叶慈停下步子摸摸身上,才发觉自己一分钱也没有,如今连家和亲人也没有了,她在这个时代已然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她和乞丐也没什么分别。

她将落在小孩身上的目光移走,沿着大街往前走,随便找了个大树,和衣坐下,头歪在凹凸不平的树皮上,闭着眼睛沉沉睡下。

第二天一早,她睁开眼睛,看见昨夜的小孩拿着破碗站在她面前,看着她说:“原来你也是乞丐啊。”

叶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无父无母,无处可去,可不就是乞丐么?

她点点头,“嗯”了一声。

小孩拉起她的手,“那快走吧,侯府在发好吃的,去晚了就抢不到了。”

小孩带着她抢到了两碗粥和一个肉饼,她将肉饼给小孩,自己端着一碗粥喝了起来。

小孩却将那块肉饼分成两半,递了一半给她,她望着冒着热气的肉饼,摇摇头,“你吃吧,你是小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些。”

“我刚吃过,我前几日刚来侯府吃过。”小孩的眼神纯真,质朴,让人难以拒绝。

叶慈这才接过那半块肉饼,小心地咬了一口。

“好吃吗?”小孩咽着口水问。

叶慈点点头,“好吃。”

小孩一下子就笑了。

从此以后,叶慈就和小孩相依为命,一起在这金陵城里乞讨,他们平时总是吃不饱,但每过几日侯府就会施粥,他们也能开开荤,金陵城里的人都夸侯爷人善,叶慈和小孩也觉得侯爷是个顶好顶好的大好人。

这一日,他们又来侯府领粥,可巧的是,侯爷正好回来了,领粥的和施粥的一听侯爷来了,一个个都不敢动,低着头跪在地上。

叶慈和小孩也在里面跪着,小孩好奇,身子扭动着想要去看侯爷,叶慈一把按住他,让他别动。

“姐姐,我想看看侯爷长什么样子!”

叶慈低声道:“不要动,小心被人责骂。”

侯爷一行人朝府门口走去,叶慈这段日子全靠侯爷施粥,才能吃点儿好的,侯爷路过她们面前时,叶慈忍不住悄悄地抬了抬眼,只有一下,这一下只让叶慈看到了侯爷的脚,他穿着描金的靴子,很是气派。

侯爷走后,众人还在惊叹侯爷的气派,有偷偷看到侯爷的人大声说着侯爷的模样,将侯爷形容得宛如天神下凡,一眉一目都好似带着神光。

依着那些人的描述,叶慈在心里勾勒出侯爷的模样,剑眉,星目,薄唇,高鼻,还有那双描着金边儿的靴子。

自从见到了一次侯爷后,她们乞讨的人之间不知从哪流出来关于侯爷的各类传闻,小孩是个爱八卦的,从外面听到的消息,不出一刻钟就会被添油加醋地传给叶慈。

叶慈因此知道了关于侯爷的不少事情。

侯爷是先皇的第五个儿子,当年霍翊的母妃出身卑微,却备受宠爱,可惜她命不好,在霍翊八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四年后,先皇也薨逝了,皇六子继位,他便被封为侯爷。

侯爷为人正直,平素最好练剑,对朝中之事极少插手,但却有个菩萨心肠,做侯爷的这十年,只施粥一事就做了不下千次。

“那照你这么说,侯爷当真是个爱民的好人。”叶慈说。

小孩激动得快要跳起来了,“那当然了,而且,我跟你讲,侯爷还特别地洁身自好,反正啊,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个女的能近得了她的身。”

以叶慈浅薄的历史知识来看,这样的侯爷简直是世间少有,开天辟地头一回。

“那他还真是个好人。”

“就是,对了!”小孩忽然凑近了叶胥,擦了擦叶慈的小脸,眼里亮了亮,“姐姐你那么漂亮,若是好好打扮打扮,说不准能入了侯爷的眼。”

叶慈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扭过脸,生气斥道:“你可别胡说!”

“我没胡说,我就是觉得姐姐长得好看,就是这金陵城也少有人能比得上,便是侯爷见了姐姐也怕是会拜倒在姐姐的石榴裙下。”

做乞丐的这些日子,叶慈一直用黑泥掩饰着自己的容貌,也只有小孩见过自己的真面貌。

小孩的这一番话听到叶慈耳里,叶慈先是窘迫害羞,后来渐渐的,心里也幻想起来。

若是侯爷真的正直善良,说不定真能庇护她,能让她在这兵荒马乱的乱世里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但很快,这样的幻想就被她自己打破了。

“侯门一入深似海。”

皇家的计算争斗哪里是她这样的小人物能够把握得住的?想要在这乱世里平安度日,她便不能跟皇家有任何牵扯,再说了,她想到她的那个暴毙的未婚夫君,心就更加黯淡下去。

活到如今,叶慈的愿望特别简单,她拍拍小孩的肩膀说:

“好了,不要再说了,我才不想跟什么侯爷扯上关系,我只想啊,今日能吃饱,明日能吃饱,天天能吃饱,这样就行了!”

叶慈名言:今日能吃饱,明日能吃饱,天天能吃饱!

我女鹅太可爱了[害羞][害羞][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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