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什么……”

默然一瞬,徐夫人只觉将放下的一颗心又叫人摁入了油锅之中。她喃喃着,忽觉眼前一暗,而后不省人事。

“夫人……”

仆妇慌乱的呜咽断续传来,悲凉不已。

夜君慎拧一拧眉,抬步出了偏厅。经过章琰身前,他淡声提醒,

“章太医,借一步说话。”

瞥一眼身后满面哀戚之色的主仆,章琰不禁哀哀一叹,而后亦步亦趋跟上。

筵席已散,四下人迹寥寥,再不复昨夜热闹之态。径自上了曲桥,抬眸望一眼愈渐昏沉的天色,夜君慎面色淡漠。

负手而立,他徐徐说道:“昔日,本侯身中奇毒,幸而章太医医术卓绝,本侯才不至含恨九泉。”

提及旧事,章琰不禁眉目一沉。拱了拱手,他谦逊道:“侯爷征战沙场,为保我大齐疆土,不惜身负重伤。当年,消息传回京都,朝廷内外无不悲痛。下官既奉圣上之命为侯爷疗治,自当竭尽所能,不遗余力。”

“所幸侯爷安然醒转,不仅重回战场,而今更是一连收复边关七城,使得割裂近百年的疆土得以重归一统,下官亦感欣慰……”

闻言,夜君慎蹙了蹙眉,神色不明。

据李茂荣所言,此次他与李振所中的毒,与七年前那一次颇为相似。

七年前,章琰既能救他,这一次,没有理由拿不出解药。

要么,他不想救!

要么,七年前救他的,另有其人!

阖了阖眸,夜君慎徐徐回身。

“章太医的医术,圣上尚且赞不绝口,本侯更是深信不疑。”垂眸看向面前之人,他沉声交待,“如此,这里便交给章太医了。”

章琰挠了挠头,属实有些为难。

眼下,连那位徐姑娘所中何毒尚且不甚明了,叫他能如何?

可若解不了毒,无疑会叫定远侯猜疑他的能力。

“侯爷……”

张了张嘴,章琰将欲开脱,不料那抹魁伟的身影已走出老远。

跺了跺脚,他不禁哀哀一叹。

这一次,是叹自己。

早在侯爷拿到解药之时,他便该麻溜一点,尽快寻个借口离开的。眼下,竟给自己惹上这样大的麻烦!

这可如何是好?!

*

冷风飒飒,残云滚滚。

清浅的泥土气息裹挟着淡淡的花香拂面而来,莫名压抑。

夜君慎疾步下了曲桥,留意到不远处徘徊的仆妇身影,他凝了凝眉,脚下不停,一面问那嬷嬷道:

“何事?”

宋嬷嬷紧随在一旁,匆匆回禀,“侯爷,赵姑娘仍昏迷不醒,现下还起了热症。”

身前人影陡然一滞,害得她险些一头撞了上去。仓皇退开几步,心下更是惴惴不安。

这热症可大可小,但凡身子骨不够健朗的,指不定便一命呜呼了。

恐侯爷怪罪,她怯怯解释,“原想着先请了大夫过来,再回侯爷,只不知侯爷属意哪位大夫,是以特来请示。”

黄霄候在一旁,适时提醒,“属下虽派了人寻访名医,但一时半会儿还未有消息传来。”

夜君慎眉头紧皱。

若章琰真有能耐诊治,换李茂荣前来,替了他也未尝不可。但是……

打量一眼亭下那抹老迈的身影,心底更生几分猜疑。眸色一沉,他转头吩咐黄霄:“派人盯着他!若有异动,即刻捆了等我处置。”

至于李茂荣……

行医数十载,再是难治之症也未见他有公然推托的时候,若非另有隐情,何故这般作难!

默然一瞬,他立即回身,

“去见李茂荣!”

*

日光斑驳,檀香袅袅。

金影重重的室内,随着咔一声脆响,中年男子颤抖的痛吟响彻屋宇。

“好了!”

放下手中半截肿胀的腿,李茂荣撇了撇嘴,“堂堂男儿,大呼小叫什么!”

举袖拭了拭额上薄汗,卫忠不由扁了扁嘴,“您老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将辩解几句,忽闻“砰”一声,门扇洞开。

室内几人纷纷放下手上的活儿,抬起头来,只见几道颀长的身影背光而立,气势汹汹。

“侯……侯爷……”

打量一眼为首那人阴鸷的神色,卫忠怔了一瞬,想到日前定远侯提过安排车马护卫送他回京之事,忙回过神来。

一把掀了身上的褥子,他提着伤腿下了榻,一面往脚上套着长靴,一面急道:“侯爷,下官已命人收拾了行囊,这便走——这便走——”

垂眸瞥一眼那抹肥胖身躯,夜君慎不由凝了凝眉,“与你无关。”

无关也好,有关也罢,这是非之地终究是留不得了。

“那,侯爷自便。”

随手撑着一旁侍从,卫忠舍了命般,提着腿仓皇逃离,只余内室几人面面相觑。

既然不是来寻卫忠,那……

沉吟一瞬,李茂荣随即起身,

“侯爷。”

微微颔首,夜君慎转眸朝身侧人使一个眼色,“出去!”

黄霄立即清退了所有闲杂人等,而后反手合上屋门,独自在外守候。

李茂荣也算见惯了世面,留意到眼前人冷肃的神色,心知来者不善。

默了默,亲手斟一盏茶。

“侯爷请。”

时间紧迫,夜君慎一时也懒得同他寒暄。抬手将长剑往檀木桌上一掷,他冷嗤一声,淡淡道:

“我看,李老大抵是上了年纪。实在不行,便告老还乡,回家好好歇着。”

此言一出,李茂荣便知定远侯为何而来。沉吸一口气,他颔了颔首,而后坦然道:“老夫无能……”

一句话将起,衣襟忽叫人攥住,接着便听那抹冷厉的声音在耳旁沉沉道:

“你说什么?!”

瘦长的身影晃了晃,李茂荣忽然抬手,枯槁的指不知按住对方哪一处穴位,片刻,拧住他衣襟的指怔怔滑落。

“侯爷,老夫一把年纪了,可经不起你这般对待。”理了理胸前褶皱,他低低一叹,“何况,我若不好了,侯爷恐怕再想问什么也不能了。”

*

山衔落日,残阳泣血。

赤色霞光透过洁白的云层撒向苍茫大地,尸横遍野,唯有染血的旌旗在余晖中飘扬。

越过累累白骨,任凭如何努力也走不出那惨烈无比的尸山血海,反被淹没其中。

天渐渐暗了下来,一声声狼嚎响彻夜空,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咚——咚咚——”

碎石滑落,伴着一声声沉闷的低吼,泛着绿光的眼瞳迅疾逼近。

“咔呲——”

是……牙齿撕碎骨肉的声音!

“救命——”

“啊——”

惊呼一声,赵念曦陡然睁开眼眸,一双乌黑的眼瞳随即映入眼帘。

“曦儿!”

“你可算醒了!”

半是陌生,半是熟悉的面容在脑海交替,怔了怔,赵念曦转眸打量一眼周遭,只见竹青色纱帐外,日光沉沉。槛窗下,几缕青烟自博山炉袅袅升起,白檀馥郁的香盈了满室。

原来,是梦啊。

她已经许久不曾做这样可怖的梦了。

缓缓垂眸,赵念曦不禁撑着身子长舒一口气。

“曦儿!”

抬手轻揽住眼前瘦削的双肩,沈芙满目担忧,“哪里不适,只管同我说。”

低柔的声音唤醒了陈旧的记忆,恍惚一瞬,赵念曦旋即回过神来。不动声色抽回双手,她喃喃摇头:“我没事。”

“还说没事!”

轻斥一声,沈芙怔怔抬手,纤指拂了拂紧贴在赵念曦额角的一缕湿发,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亲自浣了干净的棉帕,她倾身上前,满目心疼,“而今,你身边也没个贴心人伺候,便不要同我客气了。”

湿润的帕子贴上面颊,沁凉一片。抿了抿干裂的唇,赵念曦微微阖眸,“谢谢你。”

“嗯。”

收回帕子时,掌心一片暖热。那是,滚烫肌肤熨出的温度。

眸色一沉,沈芙随手取了软枕垫在赵念曦身后,再抬眸时,她微微一笑,温声道:“我让人煮了你素日爱吃的红枣粳米粥,还想吃什么只管说,我让璃之去做。”

赵念曦只觉嘴里发苦,并没什么胃口。默了默,忽开口道:“帮我备笔墨。”

打量一眼面前人虚弱无力的模样,沈芙忧心忡忡。“你这一身的虚汗,我看啊,保不准手脚都打颤呢,哪里还写得了字?!”

嘴上虽这般说着,却还是吩咐了人去取笔墨。

自侍女手中接过白玉碗,说着,亲自舀了米粥吹凉。“吃了米粥,有了精神再写不迟。”

拗不过沈芙坚持,赵念曦勉强吃了半碗粳米粥,喝了半碗参汤,这才有了些许气力。

铺了笔墨,忽门帘轻启,璃之来报,“夫人,小厨房熬煮的汤羹好了。”

观其神色,似另有要事。眸光一沉,沈芙不动声色起身,“我去瞧瞧便来。”

赵念曦正欲寻个借口打发人离去,闻言,默默颔首。

侍女轻轻合上帘帐,出了内室,沈芙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璃之蹙了蹙眉,谨慎回道:“夫人,适才刘嬷嬷说,因那李大夫称病不肯过来诊治,侯爷……侯爷竟叫人踹了屋门,正闹得不可开交呢!”

“嬷嬷让我提醒夫人,此乃侯爷内宅之事,夫人还是回避的好。否则,待会儿等人来了,必少不得一番争执。万一误伤了夫人,将军岂不两难!”

她说的,不无道理。

迟疑一瞬,沈芙缓步下了长阶。回眸望一眼空荡荡的宅院,顿了顿,她忽然沉声吩咐:

“随我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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