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胆敢与他谈条件的,哪个不是一手拎酒壶,一手拎脑袋!
轻嗤一声,夜君慎徐徐开口,“潇珩既执意如此,本侯也不会拒绝。”
这,便是答应了。
云潇珩暗松一口气,忽听“嗖”的一声,腰间佩剑已脱鞘而出。
利刃破空,寒光凛冽。
打量一眼手中宝剑,夜君慎缓缓抬手,修长的指抚一抚银白利刃,他不疾不徐,缓缓说道:
“若有半句虚言……”
“你该知道后果!”
他虽笑着,那笑却透着一抹狠厉。
云潇珩暗暗心惊。
定远侯行事果决,历来最厌人威胁利用,若自己猜错了方向,岂不是……
沉吟一瞬,他垂了垂眸,而后斟酌道:“多年前,曾有人花费万金悬赏这支发钗的主人。”
“侯爷若不信,可随意找个当地人打听,是否有这样一件事。”
夜君慎神色冷峻。
愿出高价悬赏,说明那人此前与发钗主人定有过节,且恩怨不小。
眸光一颤,他冷冷问道:“是谁?”
云潇珩摇了摇头。
后来,此事不了了之,多年再未有听闻。他想,那人大抵已经找到了想要的线索。但是……
此次入城时,莲娘曾携了一支发钗,竟与那时悬赏告示上的十分相似。他不明白她为何宁可冒着巨大的风险,也要携这支发钗入城。但他知道,如果悬赏之人还未放弃查找,那她很可能已经被人盯上了。
思及此,清润的目色忽添一分恼恨。
他再无能,遣送一两名女子离开的机会还是有的。若非为此,也不至将行程耽搁至现在。
夜君慎也想到了这一层,忆及程伯所禀的刺客一事,目光渐而凌厉。
天底下,有能力悬赏万金者并不多见。略一思量,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想。
修长的指握了握手中长剑,他微微阖眸,只觉心绪沉浮。
那日,她亲携那支发钗入城,必定料到背后风险。
如果,他没有亲自见她……
亦或计划失手,那她很有可能再次落入敌手,所以,才会在那支发钗上淬毒。
“嗖——”
长剑抵入剑鞘,夜君慎徐徐转身,
“知道了。”
瞥一眼那抹魁伟的身影,云潇珩缓缓垂眸,伸手扶一扶腰间宝剑,不禁长舒一口气。
*
长阶下,随从躬身回禀,
“侯爷——”
“徐小姐她……服毒了,章太医正为其诊治。”
*
听枫苑
青色帷幔后,烛光烁烁,人影婆娑。
侍女凌霜捧着盛了清水的铜盆入内,又捧着沾染血污的铜盆出来,回眸望一眼榻上人虚弱苍白的面颊,咬了咬唇,不觉红了眼眶。
“娇娇……你这又是何苦!”
一声呜咽,徐夫人含泪斥责女儿,“不过一只畜生罢了,没了便没了,哪里值得你拿命偿它。”
“不!”
摇了摇头,徐令仪虚弱垂眸,“母亲,你不知道他。”
今夜,并非她第一次面见定远侯。
半月前,她从西锦二王子的无极宫逃脱。返回齐国途中,忽然遇见侯爷身边护卫传话,道侯爷要见她。
她虽钦佩定远侯骁勇之姿,却也担心他同其他凡夫俗子一般轻看了她。
一路忐忑,直至入了内帷才按捺住不安,恭敬见礼。
“起来吧。”
低沉的声音响起,左右随从悄声退下,诧异一瞬,她讶然抬眸,只来得及瞥见一抹魁伟的墨色身影,便已面色绯红。
那随从曾告诉她,定远侯喜红衣。她自视甚高,虽不愿迁就他人,但,若那人是定远侯……
敛了敛赤色衣裙,她徐徐起身。
沉默良久,才有冷沉的声音从上首传来。
不过是安抚她敌军已败,勿要忧虑过往之类的话。虽是寻常之语,却与今夜的冷淡截然不同。
许是将士跟前,他需顾忌身份,维护自身威严。
她这样安慰自己。
直至众目睽睽之下,他毫不犹豫说出那句“杖毙”的话,她才猛然惊觉,原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世人皆道定远侯杀敌无数,早已练就一副铁石心肠,那双浸满鲜血的手,不会给任何人留情面。
父亲跟随他左右,好歹也算立下战功无数,他却当众下令,让她从“杖毙爱犬”和“杖责二十”中二选一,无论结果如何,于她而言皆是莫大的羞辱。
“就算小白死了,他也不会放过我和父亲。”
一抹清泪划过面颊,徐令仪缓缓抬眸,轻捧住母亲的手,她喃喃道,“女儿唯有这样做,才不连累你和父亲。”
徐夫人早已从侍女口中知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抬手悄悄抹一抹泪,忍不住哭诉,“你何苦招惹他!”
那个阎王!
“母亲——”
徐令仪张了张口,一抹鲜血溢出唇角,她悠悠一笑,神色怪异。
“他这样冷血无情,为了一个没有名分的女人,逼死下属亲眷,你猜,底下那些人还肯不肯舍命为他效力?!”
“哈哈哈——”
“快别说了!”
徐夫人惊了一跳,恨不能去捂女儿的嘴,“当心让人听到。”
“夫人……”
凌霜掀帘进来,示意出去说话。
徐夫人泪光点点,一面交代女儿不要多想,凡事有爹娘顶着,一面吩咐侍女好生照看,这才匆匆出了内室。
前厅人影幢幢,刻意压低的交谈声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哀怜之意。
见了徐夫人进来,众人“嗯哼”一声,忙噤了声。
抬眸打量一眼诸位女眷神色各异的模样,徐夫人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徐夫人。”
一身着鸦色长褙子的中年妇人缓步近前,而后握住徐夫人的手,哀哀一叹,“我那里还有些上等人参,等我找出来,便立马派人送来。”
“……我那里也有……”
“……我也派人送几两燕窝来……”
说着,一众人鱼贯而出。
徐夫人蹙了蹙眉,哪里看不出她们急着避嫌!举袖拭一拭眼角泪痕,她极力忍住悲痛,而后看向年迈的章太医颤声道:
“有什么事您只管直言便是。我,承受得住。”
打量一眼徐夫人哀戚的神色,章琰也不多废话,当即肃然道,“我已查验了徐小姐此前一应饮食,却并未发现不妥之处。若能寻到毒药来源,或有一线生机。”
闻言,徐夫人忙吩咐一旁侍女再去寻毒药来源。
“无论吃的、穿的、用的,任何可疑之物都不要放过。”
“是。”
凌霜匆匆领命而去,忽眼前一暗,险些撞上那抹魁伟的墨色身影。
“侯爷!”
惊呼一声,她立即俯首请罪。
掸了掸衣袖,夜君慎凝眉跨入厅内。
凌霜恨不能千恩万谢,又恐无意说错话反坏了事,忙起身离去。
“侯爷……”
徐夫人纵有千言万语,怨恨的、歹毒的……此刻也少不得一一忍了,只含泪哀求,
“怪臣妇管教不严,才让小女冒犯了侯爷。不论侯爷如何责罚,臣妇与夫君皆无怨言。”
“只她兄长早逝,还请侯爷念在臣妇老无所依的份上,网开一面,饶她性命。日后,臣妇和夫君必严加约束。倘若她仍不知悔改,莫说侯爷,便是臣妇也绝不会姑息。”
夜君慎皱了皱眉,神色不善。
他并未说过要取人性命的话,这妇人看似敦厚,绝口不提指责,却以退为进,句句紧逼,实非良善之人。
修长的指叩了叩梨木桌案,默然片刻,他转眸看向章琰,
“章太医有几分把握?”
“这……”章琰皱了皱眉,“徐小姐所中之毒十分罕见。”
莫说眼下尚且不知那位姑娘所中何毒,就算当真找到毒药,也未必有解。
沉吟一瞬,他坦然道,“下官并无把握。”
“嗯。”
点一点头,夜君慎随即起身,冷沉的声音淡淡道,“我已吩咐人张榜寻医,至于后事如何,实非我能左右,徐夫人见谅。”
有这番话,至少多了七分胜算。
徐夫人颤声垂眸,拜道:“多谢侯爷。”
“侯爷——”
门外人影一闪,黄霄近前禀道,“毒药找到了。”
夜君慎微微颔首,示意人将东西呈上来。
经过凤钗一事,黄霄等人已对夜君慎近身之物十分警惕,是以并不允那侍女靠近。只亲自取了她手中那枚绣了红梅的妃色荷包,单独送入厅内。
章琰立即起身,“我瞧瞧。”
“慢着!”
瞥一眼妃色荷包上透着淡粉的药丸,夜君慎凝了凝眉,随即从袖中取出一方薄纱,
“戴上。”
章琰并不惊讶,依言戴了面纱。
用银针戳开那粒透着淡粉的药丸,他仔细分辨片刻,而后皱眉看向候在门外的侍女,“近日,徐姑娘可有其它不适之状?”
凌霜仔细想了想,回道:“只几日前,小姐午间忽感燥热,约摸是吃多了羊肉的缘故,便找大夫要了几包清热降火茶,喝了一两盅便好了。”
凝了凝眉,章琰又问,“共有几次?”
他这般问话,再结合自家小姐中毒之事,凌霜也察觉到了不妥,神色亦变得凝重起来。
“大约三四次。”
“嗯。”
章琰点一点头,“这就是了。”
观他一副神色自若的模样,夜君慎不由挑了挑眉,清朗的声音徐徐问道:
“章太医有线索了?”
章琰轻轻颔首,“若没看错,此毒应是绝命丹。”
绝命……丹?
闻言,徐夫人不禁呜咽一声,瘫软在地。
“夫人!”
身旁嬷嬷一面搀着自家夫人顺气安抚,一面恳求,“请章太医救救我家小姐。”
章琰徐徐解释,“若是放在从前,此毒固然可怖,但近些年已有人研制出了解药。”
闻言,徐夫人暗松一口气。
自己的女儿什么样,她这个做母亲的最清楚不过。她的娇娇自幼聪慧过人,又怎会当真为了只牲畜连性命都不顾!
面上一喜,她急问道:“那就是还有救了?”
摇了摇头,章琰缓缓取下面纱。
“除了此毒,徐小姐体内应还有另一种致命毒药。这……才是最为棘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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