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朝下看，满眼的黄橙，让人眩晕。

杨令晗抹了一把脸，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她第一次写这么危险的场面，比起十字路口的车祸，从山腰滚下去更危险。

这一片都铺了黄橙色的地毯，地毯下突出的石头、玻璃碎片都被清理出去。

从这里往下看，还是很高，滚下去还是让人胆寒。

这一段是必须的吗？她一再地问自己。

必须用这样的方式，才能让张曜昕明白，在她心里，她永远无法和何栎清分开。

她有些不确定了，她希望陆识彦就这一段和她争论，可陆识彦没有。

杨令晗握紧了双手，朝陆识彦那边看。

陆识彦和陈沛瑜在说话，说的什么，杨令晗听不清。

杨令晗又朝替身演员姜韧那边看，她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身体看起来很放松，没有缩成一团。

姜韧的履历很丰富，她人看起来很有力量，双目有神，给人威慑。

跟陈沛瑜一样，看一眼，就觉得很厉害。

姜韧睁开眼看向杨令晗，杨令晗犹豫了几秒，还是朝她走去。

姜韧拉出旁边的折叠椅，放在她对面，杨令晗坐过去，认真地看她。

“我能握一握你的手吗？”

姜韧把手伸过去，摊开手掌。

杨令晗看过去，手指头、关节处都有薄茧，平时没少练。

她伸手覆上去，与姜韧的手掌交叉，温暖有力，不像很紧张，倒是她的手有些凉。

她很快缩回，朝姜韧微笑，想好的话不打算说了。

她应该要对姜韧有信心，对动作组的同事有信心。

喇叭声响起，在山间并不刺耳。

杨令晗朝陆识彦看过去，陆识彦恰好正看着她们，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撇开。

姜韧站起身，用眼神示意她要过去，杨令晗朝她点头。

和陆识彦坐到一起，杨令晗还是有些心慌，眼也不眨地望着她们，望着那一段危险的路。

场记姜炜出来打板，一脸严肃，不像之前带着笑容。

何初琢也一样，她的机器和她都被威亚绑着，她要随姜韧一起往山下，她是滑过去，而姜韧是要滚下去。

无人机也准备好了，要是摄影机不行，还有备选。

操纵无人机的是另一名摄影师祁遇，平常她负责辅镜头。

祁遇捏紧了遥控器，眼睛盯着何栎清。

等何栎清走到那个有些凹陷的地方，导演会喊卡，姜韧会代替何栎清站在同一个位置，推身边的张曜昕。

姜韧将踩空地面，从左边翻下去，落在斜坡上，在斜坡上滚二十圈左右，被榕树截住。

动作组测量了斜坡的坡度，造了一个相似的坡。

二十圈左右是动作组试了五天的结果。

姜韧尝试了几种踩空地面跌落的方式，最终决定侧对山腰跌落，她要按照她试过的方式，在真实的山腰跌落。

她深呼吸了三下，握紧拳头又松开。

场记姜炜打板，姜韧放松身体踩上陷落的地面，眼朝下看，在身体失去平衡之前，伸手用力推了张曜昕一把。

张曜昕倒在软垫上，瞳孔巨震，看着姜韧快速翻滚下去。

她的心脏猛跳，呼吸变得急促，眼泪不自觉淌下，越流越多。

她看向陷落的地面，大声喊她的名字。

有人跑向她，问她怎么了。

张曜昕指着山下，泣不成声，断断续续说她女朋友掉下去了。

张曜昕擦了把脸，伸手从口袋里掏手机，掏了几下都没摸准口袋入口。

路人拿出电话报警，说完位置，蹲下身去扶张曜昕起来。

张曜昕身体无力，颤颤巍巍起来，也站不稳。

路人用力托住她，说她有绳索，她可以下去看看。

张曜昕听了，眼中燃起希望，转过脸看她。

路人扶张曜昕坐到安全的地方，从背包里拿出绳索，两手拉了拉锁钩和绳子，确认没有问题。

张曜昕眼也不眨地看她把钩探进石缝里，又扯了扯。

张曜昕擦了把脸，不再哭了。

仔细看对方，似乎是登山爱好者，鞋不是通常的运动鞋，应该是专门登山的鞋底有钉的鞋。

路人走一步，扯一下绳，到那处陷落的地方，朝张曜昕看一眼，继续往下。

张曜昕试着起来，想去稍微近一点的地方看。

她屏住呼吸，看着路人一点点往下，她看不到何栎清在哪里。

她双手交握，向上天祈祷，求她保佑她们安全。

心里不住后悔，不该来爬山的，都是她，非要试一试她们一起旅游会不会争吵。

非要挑这座山，才害了何栎清。

路人的后背汗湿了，她还没看到滚下去的人。

一阵“呜哇呜哇”的警笛声响起，惊起飞鸟，张曜昕往那边看，警车灯红蓝光穿过树林，离她们越来越近。

张曜昕朝路人那边喊：“你上来，警察来了。”

路人没有回应，路人已经看到了滚下去的人，她再往下走一分钟，就能到榕树那里。

张曜昕继续扯着嗓子喊，脑门出的汗快流到眼睛里，她也只是擦一把，继续喊。

越喊越急，她怕路人没抓稳绳子，也摔下去了。

警笛声停了，张曜昕朝山下的路望去，她不再喊，往山下跑，她想马上看到警察，让她们去救她们。

跑了几步，张曜昕想起绳子。

绳子还是绷紧的，没有松，路人应该没摔下去。

张曜昕回头看了眼绳子，决定不下去，守着绳子，如果石缝撑不住钩子，她就拉住绳子。

路人拉住绳子，往榕树那边走，那人背对着她，似乎胸腔撞在榕树上，整个人像虾一样蜷缩。

她大声喊她，喊了五次，那人哼了一声。

没有晕倒，应该伤势不重。

路人松了口气，继续往下，到榕树旁，她先用脚试了试地面，才放心踩在上面。

她把剩下的绳子绕着自己的腰缠了三圈，打了个结，再蹲下看她。

她没冒然扶住她翻身，从背后看她的脸，眼睛闭着，脸上被刮了几道血印，脑门没有出血点，应该没撞到。

她又喊她，她又哼了一声。

手机响了，她接了电话，是警察，问她怎么样。

她说她没事，找到了摔下去的人，需要专业的医生来看她是不是撞到了胸腔，她现在面朝榕树侧躺着，没有晕倒，还能听到她的喊声回应她。

警察问她还有力气上来吗，没有力气待会儿会有消防车过来，到时她们会抬她下去。

她说还有，等她喝一口水就上去。

陆识彦拿起喇叭喊“卡”，姜韧坐起身朝“路人”许昇比耶，许昇摇头看她，一边的何栎清看着她们笑着。

何初琢通过镜头看她们，嘴角微弯，她们现在的状态可以拍做花絮，让观众看到她们是安全的，没有受伤。

头上的无人机还没走，嗡嗡声有点烦人。

何初琢抬头瞪无人机一眼，低了头继续看她们互相扶着，在动作组的保护下往山下走。

祁遇看着屏幕里的人抬眼笑了一下，她也是在拍她们呀，干嘛瞪人。

陆识彦瞅了一眼身边的人，想说些安抚的话，又张不了口。

她们挺像坏人的，让她们去冒险，自己坐在安全的地方看着。

到下午收工，陆识彦仍感觉身旁的人情绪不高，今天的拍摄很顺利，没人受伤。

开车回去的路上，陆识彦时不时从后视镜看杨令晗，杨令晗没有看她，有时闭着眼，有时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看起来很忧郁，很不像平常的她。

车停在院子里，陆识彦抽出钥匙，后座的人侧身靠着椅背，还没醒。

等了一小会儿，陆识彦推开车门出去，走到后座的窗边看。

眉头皱着，似乎在噩梦里。

陆识彦轻轻拉开车门，伸手过去想要拍杨令晗的肩，人就这么滑了过来，她下意识接住，把人揽进怀里。

身体僵了一瞬，另一个人的身体很暖，贴着她的心脏。

“砰、砰、砰”，心脏跳得很欢快，热气从相触的地方往上蔓延。

陆识彦睁大了眼，好一会儿才找着自己的呼吸。

怀里的人大叫了一声“不要”，拉住了她的衣角，力气太大，最上的一颗扣子快要从扣眼里蹦出。

她来不及反应，领口那里就这么被扯开，很快被夜里的寒风缠上。

她颤了一下，捞起杨令晗的右臂，将人拦腰抱起，转身关门，匆匆往屋里走。

走上台阶，门口的感应灯亮了。

陆识彦微屈起腿，让杨令晗靠坐在腿上，好腾出手让门锁感应她的指纹。

推门而入，顾不上拉衣领，陆识彦把人抱到沙发上放下，起身大大喘了一口气。

她抬手把冲锋衣的拉链拉到最上，遮住被拉开的衬衫。

杨令晗额头上满是汗，脸又红，这个噩梦好长。

陆识彦看着还被拉着的衣角，抓了把脸，出声喊她。

喊了三声，她伸手轻轻拍杨令晗的肩，被烫到，迅速收手，又伸出去拍，边拍边喊。

门口的感应灯灭了，眼睛黑了一瞬，等适应屋外的路灯，室内并不黑。

陆识彦还要伸手去拍，杨令晗突然睁开眼，瞳孔放大，又很快收缩，眨了两下眼，目光才转向她。

衣角松了，陆识彦连忙起来，去门那边按开灯。

她们不是可以问做了什么噩梦的关系，陆识彦转身往楼上走，被烫到的右手，还留有余温和触感。

她解开冲锋衣，看向被扯开的两粒扣子，那里被风吹红，现在有些热了。

她也不扣上，直接去了浴室。

热水冲下来，那种似有若无的触感怎么都冲不掉。

涂上沐浴露，冲掉泡沫，还是没用。

陆识彦系上浴袍带，走出去，伸手擦掉玻璃上的雾气。

镜子里的人，脸有些红，不像她。

肚子“咕噜噜”地叫，她摸了一下。

去翻抽屉里的零食，填一填肚子。

坐在沙发上，撕开膨化食品的袋子，陆识彦总算不恍惚了，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吃东西。

杨令晗：为什么要抱我回屋里？在车里叫醒我不就好了。

陆识彦：（挠挠脸）对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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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百年好合（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