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全部亮着的教学楼，寂静无声，在黑夜里鸣叫的不知名虫，仔细听，有两种声音：一种密密麻麻像蝉，一种单调有起伏像青蛙。

也只是像，并不是这两种昆虫。

杨令晗没有了解过，眼下只是盯着教学楼发呆，等得太无聊，瞎想罢了。

她比约定的时间来早了17分钟，幸好这会儿没蚊子，不用来回走路。

从餐厅走到这里，已经消食了，今天的运动量也足够了。

再多练，大概会饿的睡不着。

杨令晗发消息给杨常青，说今晚回去睡。

没一会儿，杨常青打视频通话过来，杨令晗点了接听键，就见杨常青和姚悦的脸贴在一起，手机屏幕只能看到她们各自一半的笑脸。

杨令晗被逗乐，问她们怎么表现得好像很久没看见她，也才两天而已。

杨常青率先开口，说两天也很久啊。

姚悦笑着点头。

两人的脸离屏幕远一点，杨令晗才看清她们微红的脸。

杨令晗太熟悉，上床后就是这样熏红的脸。

以前她还觉得不好意思，看多了，也就习惯了。

二十多年，她们还这么相爱，实在难得。

她觉得自己打扰了她们，便推脱有事要忙，待会儿回去再聊。

妈妈们点头，让她先挂断。

挂断好一会儿，杨令晗才静下心。

这么静的校园，陆识彦叫她来看什么呢。

第三集的剧情在晚自习后，陆识彦还是对她写这会儿见面有疑问吗。

初一生和初二生想见面，也能挤出时间来啊。

就算有熄灯时间，也是来得及的。

感觉到左边的动静，杨令晗转过头去看，陆识彦正朝她走来。

杨令晗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还差一分钟才到八点。

收起手机，杨令晗看着走来的人，以为又要她先开口。

隔着六七步的距离，陆识彦转过头看向教学楼，说快下晚自习了，看看有没有手拉手笑着的学生。

杨令晗瞬间明白，陆识彦要质疑的是什么。

从性格来说，在这么多人面前，上初二的女一号是不太可能由着上初一的女二号牵她的手，还笑着聊天。

但这是电视剧，用不着准确到这个程度吧。

杨令晗预感又有一系列的话等着辩驳她，大概又是教坏小孩子、会被家长投诉之类的话。

她不想说同样的话，打算等陆识彦开口，就拉制片人出来评理。

她们没有站在校门口，站在离教学楼近的围栏边，校门口那边已经聚了一些家长，来接走读的孩子。

陆续有人出来，一小部分奔向校门口，一大部分往宿舍楼那边走。

本来没什么底气的陆识彦，看了几分钟，一下有了。

正想和杨令晗说，杨令晗却拍着她的肩膀，让她往那边看。

陆识彦顺着杨令晗的视线望去，完全是从剧本里走出的女一、女二，一个热情，一个略显羞涩，虽然没在很多人面前，她们身边还有别的同学，但也足够证明杨令晗写的没错。

陆识彦这会儿才感觉到拍在她肩膀的触感，有些怪，往旁边挪了两步。

个例只是个例，她不想认输。

杨令晗看见陆识彦的表情，撇了撇嘴，又摇了摇头，伸手进口袋，拿出手机，预备打电话给制片人。

陆识彦瞥到了，勾起唇角，邹姐姐下班几乎不接电话，尤其是八点后。

果然，电话响了一阵，提示女声出现，电话自动挂断。

看着呆愣的人，陆识彦又笑了。

感觉到望过来的视线，陆识彦的嘴角下去，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

她用闲聊的语气说她的结论：“看了这么久，也就只有她们。说明这个情况十分罕见，不如把夜戏改成白天的，然后再转换到高中，在无人的教学楼走廊，两人嬉戏打闹。比起初中，她们在高中更亲密，女一受女二的影响变得外放一些。”

要拍夜戏，就要调班或者加班，陆识彦都不想。

也可以用灯光营造晚上的氛围，或者后期调色，但出来的效果不如真的在晚上拍。

而且这个场景还在室外，布景更麻烦。

可能花费时间布好景，出来的效果还不好。

杨令晗看着她，有一点点动摇，这时传来笑声。

两人一同朝笑声的方向望去，出来了四个学生，她们手挽手，似乎在聊什么趣事，中间两位微微笑着，眼睛看着前方。

她们走到路灯下，周身被光晕罩着，虽是夏夜，看着却觉得一股暖流在心里流淌。

杨令晗挺起了腰，这一幕跟她在剧本里写到的差不多，亲眼看见，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中间的两个学生感觉到她们的视线，朝她们那边望去。

两人对视一眼，颇有默契地转过身往左边走。

虽然是光明正大地看，两人还是心虚。

走到这条路的尽头，杨令晗也说了一番话，学着陆识彦的语气，一一辩驳陆识彦刚才说的话。

“在一所初中，出现了三个例子，说明这个情况不特别。夜里光线暗，可以让女一更放开自己。镜头转到高中的晚上，她们在无人的走廊嬉戏打闹，女一跑过路灯照到的那一面墙，女二去追已跑到前头的女一，恰好撞进女一的怀里。”

剧本是这么写的，经杨令晗这一解释，的确符合人设。

陆识彦心里认同，面上却不显。

她抬头望着弯月，好半天才低头。

要她主动投降，她做不到。

杨令晗也不催促，静静等着，眼睛到处看。

对面二楼窗栏上挂着闪闪发亮的灯，似乎在庆祝什么，她能听到人声，但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

斜对面的巷子里似乎是条小吃街，老有香味飘出来，引得她咽口水。

更远处音箱震动声，一阵一阵敲打着她的耳膜，她朝那个地方看，只能看到高楼，看不到广场上的情形。

她们站的位置不是主干道，车声不是很明显，但偶尔还是能感觉到地面的震颤。

她从出生就在海城，这个地方如果不是陆识彦约她，她应该不会来。

海城很大，从家里到这里要坐四趟地铁一趟公交，妈妈们特意在郊区安家，那里比较安静，适合写作。

站得太久，腿微微发酸，陆识彦抬脚往左走，她步子迈得大，一转眼走到转弯的路口。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还朝热闹的地方看的人，轻轻摆了摆头。

直接走掉，也摆不脱杨令晗。

杨令晗的耐心超出她的预期，对自己剧本的信心很足，她一再地提出意见，杨令晗的心态还是很好。

“喂，你不回去吗？”

杨令晗听到声音转过头看，她的眼睛睁大了一瞬，这人什么时候走这么远的？

不打招呼就走了，还叫她“喂”，太没礼貌了。

杨令晗大声朝陆识彦喊：“不改剧本了吧？”

有人刚好骑电单车路过，扭头朝陆识彦看，陆识彦感觉到了没看过去，说了声“暂时不改”，就转身朝停车场那边走。

杨令晗朝路人微笑，跑着跟上去，大声问：“为什么是暂时？”

又有骑车经过的人朝陆识彦看，陆识彦不管路人的视线，没停下脚步，边走边打电话给杨令晗。

杨令晗听到手机铃音，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一眼，又抬眼看前面的人。

这么近的距离，还要打电话，就不能停下来等她啊，小气鬼。

过了几秒，杨令晗还是接了，刚把接听图标划上去，陆识彦的声音就传过来。

“后面要是有不合适的还是要改。看过你的履历，你已经当了两年的编剧，应该知道剧本不是一锤定音的。”

话说完，电话就挂断了，不给杨令晗反击的机会。

但是没关系，她的嗓子还不错。

于是，陆识彦又又又听到了背后的大喊声，又有几道目光朝她射来。

“常态可以变成例外。”

陆识彦停下脚步，微微笑着吸了一口气，转过身看同样不走的人。

杨令晗心里得意，咬牙压住嘴角，实在忍不住了，她微低着头掩饰，小跑着过去。

没等人跑过来，陆识彦继续说她想说的话。

“今天拍的那场动作戏不就改了，要是不改，两个小演员估计更难适应大马路。我知道作为编剧，你肯定不想别人干涉你的创作，但剧本从你写完之后，就不再是你一人创作的作品，除了我，剧组的工作人员也参与了，这部剧是我们共同创作的作品。”

杨令晗又动摇了，今天拍那场戏时，她很担心出意外，怕自己写的情节让人受伤。

陆识彦说的也有理，如果不是演员的演绎，剧本就只是文字，成不了动态影像。

如果不是动作组工作人员提前演练，做好安全防护措施，把危险降到最小，今天的拍摄很难顺利。

但她还是想为自己说句话，剧本是她用心写的，时间虽然没有那么长，也是她连续几百个小时枯坐在椅子上写完的。

“明白，但还是想说尽量不要改动。”

杨令晗停下脚步，定定看着陆识彦的眼睛。

从她们身边经过的路人好奇地望着她们，有两位停在一边看着她们，还交头接耳。

陆识彦的脸有些发热，她虽没那么出名，还是担心被人拍了照发上网。

连标题她都想好了。

“避雷这个导演，半夜逼迫编剧改剧本，太黑心了！”

陆识彦扯过杨令晗的袖子，拉她走。

杨令晗看着被扯的袖子，下意识跟着走。

把人群甩在后面，陆识彦松了手，她不得不松口，杨令晗实在太难缠。

“好，我答应。”

杨令晗睁大了眼，想问“真的吗”，陆识彦转身走了，还走得很快。

落荒而逃。

杨令晗心里蹦出这个成语，她不再压住嘴角，无声笑着。

她拉下翻上去的袖子，笑着往回走。

……

亲着怀里的人，放在矮柜上的手机亮了，陆珣抬眼望去。

一只手勾住了陆珣的脖子，陆珣伸手拍了拍，“可能有急事。”

怀里的人松了手，轻哼了一声。

陆珣笑笑，拉起挂在手臂上的衣服，起身下床。

看着发过来的照片，陆珣仰头笑了一声，床上的人抬起头看她，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陆珣扭头看她，“我女儿闯祸了。”

床上的人不解，还想追问，陆珣已转过头去，是不想被追问的信号。

陆珣发了一句“截下”，丢了手机，扑上床，继续亲她。

杨令晗（委屈）：怎么就难缠了？明明是你无理取闹。

陆识彦：好好好，我的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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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百年好合（3）